他當然不會說不好吃,不僅吃光了麵條、青菜和兩個煎蛋,還把麵湯都喝得幹幹淨淨。


    龐倩收拾了廚房,洗完澡回到主臥時,顧銘夕已經躺在床上看電視了。


    她爬上床,顧銘夕自動挪開,說:“被窩暖好了。”


    “真乖。”她抱著他,音色輕柔而誘惑,“顧銘夕,我有時候會懷疑,我們是不是已經結過婚了。”


    “唔?”他不解。


    “我們這樣子,和夫妻有什麽兩樣?”龐倩噘起嘴,“你是不是給我催過眠,其實,我們已經登記了?”


    “沒有。”他壓著下巴看她,“我們隨時都可以去登記的,是你一直說,要等考試結束。”


    她撇撇嘴,小聲嘀咕:“真沒誠意。”


    “嗯?你說什麽?”


    “沒說什麽。”


    顧銘夕扭頭看著她,想了想,輕聲說:“龐龐,其實我一直想和你說,結婚……並不是一件簡單的事,尤其,是和我這樣的一個人。”


    龐倩抬起頭,疑惑地看著他。


    “你會比較辛苦。”顧銘夕湊過頭去,與她依偎在一起,“小時候,我覺得自己能吃飯,能寫字,能穿衣,就是和你們一個樣了。長大以後我才知道,事情哪裏會這麽簡單。”


    “事情本來就很簡單,你本來就和大家一樣。顧銘夕,我倒是覺得,你和我在一起,才會比較辛苦。”龐倩哼哼地笑著,“我又懶,又饞,不愛幹家務,也不會做飯,到時候你可怎麽辦啊!”


    “說得也是。”顧銘夕撇撇嘴,眼神壞壞的,“如此說來,你實在是太糟糕了,我媽媽說,我得找個會照顧人的女朋友,溫柔體貼,善解人意,這樣子她才能放心。”


    “你什麽意思?你什麽意思?是想要退貨嗎?”龐倩又變成八爪章魚了,她嚷嚷著推著顧銘夕的身子,他難以保持平衡,上身一下子就往後倒去,“砰”的一聲,後腦勺磕在了床背上。


    龐倩嚇壞了,撲到他身上去看他,揉著他的後腦勺,大喊著:“顧銘夕顧銘夕!你沒事吧?你疼不疼呀?”


    顧銘夕被撞得有些懵,躺在床上晃晃腦袋,睜開眼睛看著龐倩,無奈地說:“你瞧瞧,能退貨嗎?”


    “不能!”龐倩眼睛紅紅的,“已經晚了!退不了了!賴著你一輩子了!”


    “那我真是虧了。”顧銘夕聲音暗啞,因為龐倩是伏在他身上,她睡裙的領口塌了下來,從顧銘夕的角度,可以清晰地看到她睡裙裏的風光。


    她的肌膚白淨無暇,顧銘夕的身體有些發熱,龐倩輕易地就捕捉到了他眼神裏的渴望,還沒等他反應過來,她已經低下了頭,狠狠地吻住了他的唇。


    這個吻是那麽得激烈,顧銘夕有小小的反抗,但是他仰躺在床上,龐倩整個人都壓在他身上,他的反抗就一點用都沒有了……


    激情過後,龐倩緊貼著顧銘夕的身體,沉沉地睡去。


    她的手臂搭在他的腰上,臉頰貼著他的殘肩,閉著眼睛睡得很香,顧銘夕側著臉看著她的睡臉,心中久久不能平靜。


    他心裏明白,他再也不會放她走了。


    春節過去,在龐倩這個半吊子“經紀人”的參謀下,顧銘夕又簽掉了一本書的全版權,他把那張八十萬的銀行卡交給龐倩,說是遲到了的情人節禮物,讓她這個專業人士去理財。


    龐倩居然還不滿意:“為什麽這一次的價格反而跌了?是因為你不受歡迎了嗎?”


    顧銘夕笑:“不是,是因為這本新書沒有《螃蟹小姐》那麽紅。”


    “噢!”龐倩羞澀地捧著自己的臉,“我就知道,果然是因為我太可愛的緣故!”狗腿軍師給顧銘夕出主意,“其實,你可以畫《螃蟹小姐》的續集,叫做《我的螃蟹太太》,然後再是《我的螃蟹兒子》,《我的螃蟹孫子》……這樣我們就有賺不完的錢啦!”


    顧銘夕:“……”


    三月初,複旦大學研究生院公布了考研初試分數線,龐倩順利地上了線,得到了三月底去上海的複試機會。


    鄒立文給龐倩打電話,叫她周末安排一天,他帶她去一趟上海。


    “我給你介紹導師。”他說,“複試有麵試,提前和導師溝通很重要。”


    龐倩簡直感動得要哭了,到了出發那一天,鄒立文的車停在樓下,通過後視鏡,他看到龐倩和一個年輕男人一起走來。


    那個男人個子挺高,與那張青澀的大頭貼相比,他看起來成熟了許多,鄒立文的視線掠過了他雙肩下的空衣袖,降下車窗。


    龐倩已經在他車外彎下腰,說:“領導,今天我帶家屬,沒問題吧?”


    鄒立文無奈地搖頭:“我能把你男朋友趕回樓上去嗎?”


    “不能。”龐倩笑嘻嘻地拉開後車門,和顧銘夕並排坐下,說,“領導,給你們倆介紹一下,顧銘夕,我男朋友,鄒立文,我的領導。”


    “前領導。”鄒立文啟動了車子,補充道。


    “不不不,以後還會是領導。”龐倩的嘴巴像抹了蜜,“領導,我可不想畢業就失業,以後還得您多關照呢。”


    顧銘夕被她逗得笑起來,說:“鄒先生,你好。”


    “你好。”


    鄒立文覺得自己就像是專職司機,一路上,隻聽到後排的龐倩嘰嘰喳喳說個不停。鄒立文專心開車,半小時後,龐倩突然說:“哎呀,帶了早飯都忘了吃了。”她拿出塑料袋,問鄒立文,“領導,吃煎餅嗎?我男朋友做的,可好吃了。”


    鄒立文:“不用,我吃過了。”


    龐倩也不和他客氣,取出煎餅就啃起來,還喂顧銘夕吃了兩個。車廂裏一股韭菜煎餅的味道,鄒立文取出太陽鏡戴上,對著龐倩,他向來沒轍。


    車子到了上海,鄒立文直奔母校複旦大學位於邯鄲路的本部,他帶著龐倩去了導師的辦公室,顧銘夕就一個人在樓下等他們。等了一會兒後,他開始對這校園好奇,獨自一人慢悠悠地逛了起來。


    顧銘夕走在日月東路上,經過一幢幢教學樓,路邊樹木茂盛,有年輕的學生三三兩兩地經過他身邊。有人注意到他的特殊,卻並沒有表現驚訝,而是對著他微微地笑了起來。顧銘夕也對他們微笑,繼續往前走,他看到了複旦的地標性建築——142米高的光華樓。


    日月光華,旦複旦兮。


    ——日月的光輝,天天都照耀在這大地。


    顧銘夕站在光華樓前,仰麵看它,這是一幢年輕的建築,但是在它麵前,顧銘夕隻感受到自己的渺小。


    他突然很羨慕龐倩還有機會進這高等學府學習,成為這學校裏的一份子。他想起很多很多年前,他和龐倩並肩坐在小公園的長椅上,她告訴他,她想考上海的大學,顧銘夕笑著問她,有想念的學校嗎?


    她眼睛都亮了起來,說:“有啊!複旦啊!”


    那時候的他們,多麽年輕。


    龐倩和鄒立文從導師辦公室出來後,給顧銘夕打電話,他說他在校訓牆那裏。


    兩個人過去找他,走在校園的林蔭道上,龐倩感受著這學校陌生的校園風光和人文氣息,心情也激動起來。


    鄒立文的表情卻一直淡淡的,雙手插在西褲褲兜裏,有一句沒一句地提醒龐倩複試時要注意的事。路過籃球場,有幾個年輕人正在打球,鄒立文突然停了下來,往球場上看了一會兒,才和龐倩一起往前走。


    龐倩歪著頭看看他,八卦地問:“領導,你是不是想到你念書時的女朋友了?”


    鄒立文瞥她一眼:“你好像一直都很關心我的感情問題。”


    “冤枉啊!”龐倩很無辜,“嘉來那麽多女同事都知道我是你的得意弟子,都來找我打聽呢。”


    鄒立文笑了一下。


    龐倩大著膽子問:“領導,您都三十六歲了,怎麽還不找女朋友呀?”


    “多事。”鄒立文說,“你知道嗎?俞佳磊下個月要結婚了。”


    龐倩瞪大眼:“真噠?你幫我對他說聲恭喜,喜酒我就不去吃了。”


    “我不一定去喝喜酒。”


    “啊?為什麽?俞佳磊說你和他可是十幾年的好兄弟。”


    他沉吟了一下,說:“我不想碰到我的前女友。”


    龐倩黑線了。


    快要走到校訓牆時,龐倩遠遠地就看到了那個特別的身影,眼睛裏立刻亮起了光,連著神情都柔和了下來。


    鄒立文在邊上看著她,快速又低聲地說:“龐倩,還記得你第一次給我看你和你男朋友合影時的事嗎?當時我就覺得,你最終會和他在一起。”


    龐倩扭頭,驚訝地看著他,鄒立文從未笑得像此時這般溫暖:“我前女友和我也是青梅竹馬,但是我們,沒有你們這麽幸運。去吧,他在等你。”


    龐倩慢慢地走到顧銘夕身邊,他依舊在看那一堵牆。


    牆上是校訓:博學而篤誌,切問而近思


    龐倩抱住了顧銘夕,問:“這是什麽意思?”


    他想了想,說:“大概就是說,人要廣博地學習,有一個堅定的誌向。要多問問題,又不能不切實際地空想,而是要從自身情況去考慮。”


    她皺起眉:“好像很深奧的樣子。”


    “並不深奧。”顧銘夕笑道,“龐龐,我預祝你複試成功,當你成為這所學校的一份子,你所有的經曆,就正好詮釋了這校訓的意義。”


    三月底,龐倩順利地通過了複試,心裏懸了一年的石頭,終於落了地。


    等待錄取通知書的時間,她並沒有放鬆,每天就是陪著顧銘夕進行文化課的補習。戴老師為顧銘夕聯係了一所高複學校,龐倩毅然決定全天陪讀,龐水生接到了女兒的指令,找木匠再做一張特殊的課桌,搬去高複學校的教室,龐倩和顧銘夕就又一次光榮地成為了“高考生”。


    最後的幾個月,顧銘夕就是大量大量地做題。這一次不需要他考600多分,事實上大概400多分就能夠線,但是他覺得自己身體殘疾,分數考得高一點也許會更保險,所以給自己定的目標是超過500分。


    龐倩陪著他上課,陪著他做題,陪著他考試,陪著他吃飯、喝水、上廁所。高複班的學生之間少有交流,龐倩和顧銘夕就坐在教室最後,一點兒也不去打擾別人。


    天氣漸漸熱起來,他們所在的角落吹不到電扇,龐倩就拿一把扇子,從早到晚地給顧銘夕扇風。課間休息時,她會強迫顧銘夕停下來,把他的腿架在自己腿上,為他按摩,或者站在他身後,幫他捏肩。她還會用保溫瓶把點心帶到學校,綠豆湯、銀耳羹、八寶粥……教室角落裏偶爾傳來的香氣簡直叫其他饑腸轆轆啃餅幹的學生崩潰。


    高複學校有晚自習,顧銘夕很心疼龐倩一整天都陪他在學校裏,想勸她回去休息,但是龐倩不答應,說:“我還嫌時間不夠長呢,你知道我有多懷念這樣和你一起坐在教室裏的時光麽?顧銘夕,還有一個多月,我一定要陪你一起努力!”


    他們是這所高複學校裏最特別的學生,一對大齡情侶,男人重度殘疾,女人全職陪讀,他們每天一起來到學校,全天形影不離,晚上九點半,又一起疲憊地離開學校,開車回家。


    幾個月裏,顧銘夕被海洋一般的習題淹沒,被早已生疏的英語、數學、理化折磨得夠嗆,對他來說,最好的安慰便是晚上能與龐倩一起“做功課”。


    可是有時候,等他洗完澡,興衝衝地回到主臥,會發現龐倩已經累得睡著了。


    她像隻小貓似的蜷縮在床上,顧銘夕在她身邊坐下,低頭凝視著她的臉龐。


    在這樣靜謐的時刻,他的心不再躁動不安,而是變得越來越柔軟,越來越溫暖。他抬頭環視房間,淺米黃色的牆漆,紅棕色的地板,白色的家具,柔和的台燈燈光……電視機還開著,裏麵在放2012年歐洲杯前瞻節目,電視櫃上擺著幾個相框,裏麵都是他和龐倩的合影,邊上還有一些薯片、蜜餞,都是龐倩看電視時愛吃的東西。


    梳妝台上堆滿了龐倩的化妝品和護膚品,仿佛在宣告一個女主人的存在。


    房間有飄窗,飄窗窗台上鋪著一塊白色的羊毛墊,上麵擱著幾個大花抱枕,冬天裏陽光暖和時,龐倩時常和顧銘夕坐在窗台上曬太陽,一起聽歌,一起看書,一起喝一杯香噴噴的咖啡。


    一次又一次地從心裏感到喜悅,這是他與她的家。


    他悄無聲息地上床,腳趾夾著遙控器關掉電視機,關台燈前,他親吻了龐倩的臉頰,說:“龐龐,晚安。”


    六月,顧銘夕人生中的第二次高考來臨,他並不緊張,早上起來時,龐倩為他穿上了一件白色襯衫,底下是寬鬆的米色中褲。她說:“穿淺色,會涼快一些。”


    她送他去考場,不出預料地受了一些圍觀,還被蹲守在考場門口的記者發現,想要采訪。龐倩拒絕了他們的要求,隻是護著顧銘夕到了門口,他驗完準考證準備進去前,龐倩突然叫住了他。


    她從口袋裏掏出一條紅繩,繩子上有一個銀色小墜子,顧銘夕仔細一看,居然是個“100分”的抽象圖。


    他嘴角抽搐,看著龐倩一臉嚴肅地把紅繩掛到他脖子上,又塞進了襯衫領口,她拍拍他的胸,說:“據說這是考試神器,會保佑你金榜題名。”


    顧銘夕:“……”


    龐倩對著他揮一揮拳頭:“顧銘夕,加油加油!”


    陽光下,他的額頭汗珠閃爍,麵上卻綻開了燦爛的笑。他忍不住吻了她,說:“我答應你,今年九月,上海見。”


    連著兩天的高考在高溫下進行,龐倩體會了一把陪考家長的心情,她一直大汗淋漓地等在校門口,等著她的顧銘夕走出來。


    最後一門考試的結束鈴聲響起,龐倩長長地鬆了一口氣,沒多久,就見顧銘夕背著雙肩包向她走來,他走得快,襯衫的短袖在身邊飄蕩著,走著走著,他漸漸地就笑了起來,眼睛彎彎的,眼神又清又亮,笑容燦爛得可以熔化龐倩的心。


    她再也忍不住,向著他飛奔而去,張開雙臂將他將他緊緊擁抱。


    大半個月後,分數線和成績公布,顧銘夕以超過藝術類第一批投檔線130多分的文化課成績,毫無懸念地過了線。


    藝術類第一批次的錄取通知書在七月中上旬陸續發出,龐倩和顧銘夕天天待在家裏,終於等來了郵局的工作人員。


    收到錄取通知書的那天晚上,龐倩和顧銘夕叫上龐水生、金愛華去飯店裏大吃一頓以作慶祝。吃到一半,龐水生說:“倩倩,銘夕,你倆都收到錄取通知書了,九月份就要去上海報到,是不是就趁著這個暑假,把證給扯了。至於婚禮,國慶能辦,明年春節也能辦,這個就隨你們意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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