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李涵的心思,顧銘夕是理解的,也知道母親是為自己好,畢竟b大也是一所優質大學,和上海財經大學的名氣不相上下,最關鍵的是,b大給了願意錄取的回音。而z城,又是李涵的娘家,他們回去以後,各方麵都有個照應,於情於理,對顧銘夕來說都是不錯的選擇。


    可是,年輕的男孩怎麽舍得放下心中的人,他跟在李涵身邊,著急地說:“媽媽,你相信我,等我和龐倩讀了大學,我們會在一起的。”


    “你要我怎麽相信?”李涵猛地回頭瞪他,“是不是要等到你被上財退檔,被龐倩拒絕!”


    “不……”


    “那你證明給我看!”李涵仰著下巴怒視著顧銘夕,“現在高考已經結束了,兒子,你證明給我看,你去問龐倩,問她喜不喜歡你!隻要她說她喜歡你,願意和你交往,我就同意你們一起去上海!”


    顧銘夕毫不退縮地看著她,一會兒後,他堅定地點頭:“好,媽媽,我一定證明給你看。”


    出高考成績的那一天,龐倩待在顧銘夕房裏,一直熬到淩晨十二點,十二點一過,他們兵分兩路,龐倩去客廳打聲訊電話,顧銘夕在網上查詢。


    幾分鍾後,龐倩歡天喜地地奔進了房間:“喔!顧銘夕!你考得好棒啊!641分!”


    顧銘夕的雙腳也剛從鍵盤上放下,起身走到龐倩麵前:“你也考得很好,572,絕對超過一本線!”


    兩個人激動地互相望著,龐倩有些有勁沒處使的感覺,她好想跳起來和顧銘夕擊個掌呀,悶了一會兒後,她也不管了,直接撲上去就抱住了他。


    “天啊天啊!顧銘夕!我不是在做夢吧!我居然考了這麽高的分!”


    她緊緊地抱著他,又蹦又跳,仰頭看他時,隻看到他一雙黑漆漆的眼睛。顧銘夕突然低下頭,在她的額頭上印了一個吻,龐倩愣住了,一下子就鬆開了懷抱,摸著自己的額頭說:“顧銘夕你幹嗎呀!”


    “我……”他愣愣地看著她,隨即就笑起來,說,“我就是替你高興。”


    龐倩噘著嘴瞪他:“我得回去了,明天就公布分數線了,到時候,咱們再看看怎麽填誌願。”


    分數線公布下來後,龐倩成了(7)班的一匹大黑馬,她足足超過了省理科一本線六十多分,是從來沒有過的好成績。


    很多同學都說她超常發揮,運氣好,隻有顧銘夕知道,龐倩是真的下了苦功的。這一年來,她每一次模擬考都在進步,所有的努力都在高考時爆發,良好的心理狀態又幫助了她,所以,能取得這個成績,是必然。


    顧銘夕甚至覺得,要是再給龐倩半年時間,說不定她能考過600分。


    隻是,他一直都沒有對龐倩表白。他試探過,總是得不到好的反饋,顧銘夕突然覺得自己膽子也挺小的,不就是對她說句“我喜歡你”麽,怎麽感覺比解一道奧林匹克數學題都難。


    分數線公布後,過兩天就要填誌願了,戴老師把顧銘夕的高考成績傳真到了上海財經大學的招生辦公室,一直都沒得到回複。顧銘夕焦急地等待著回音,同時,他也在尋找著和龐倩交流的好機會。


    填誌願的前一天,顧銘夕鼓足勇氣去了隔壁501,金愛華給他開了門,顧銘夕問龐倩在不在家,金愛華說她去奶奶家玩了。


    顧銘夕說聲謝謝阿姨,剛要走,金愛華叫住了他,她問:“銘夕,倩倩和我說,你和她打算一塊兒考到上海去?”


    顧銘夕猶豫了一下,點點頭:“嗯。”


    “銘夕啊。”金愛華扒著門,欲言又止,“有些話阿姨很早就想對你說了,你和倩倩都長大了,她也是個十八歲的大姑娘了,你倆整天混在一起,會叫人說閑話的。阿姨不反對你們一起考去上海,但是,到了那邊你得有分寸,不能老和倩倩在一起了,要是讓人誤會你是倩倩的男朋友,就不好了呀。你是個聰明的孩子,阿姨說的話,你能明白吧?”


    顧銘夕默默地回了自己家,坐在書桌前發呆,桌上攤著兩張畢業照,一張是高三(1)班的合影,另一張是沒有分班前的高一(2)班的合影,拍照時,戴老師把之前分出去的同學都喊了回來,龐倩來得晚,直接站在了第一排的角落裏,笑嘻嘻地拍了照。


    顧銘夕站在最後一排男生們的中間,他穿著白色的襯衫,一堆人擠在一起,倒也看不出他的特別。


    他的右腳擱上了桌子,腳趾夾起照片仔細地看著,心裏想到了母親的話,又想到了之前金愛華的話。顧銘夕有些鬱悶,心裏不禁起了一股不服氣的念頭,他抬頭看到自己的書架,腦中突然冒出了一個主意。


    金愛華打開房門時,發現門外站著的又是顧銘夕,不同的是,他歪著腦袋,臉頰和肩膀夾著一個相框。


    亮閃閃的水晶相框,看著就是很高檔的樣子。


    金愛華幫他拿下了相框,顧銘夕說:“阿姨,這個相框麻煩你幫我交給龐倩,她那天問我要的,說要放畢業合影。”


    金愛華低頭打量手上的相框,正麵玻璃的位置夾著一塊硬紙板,沒有照片。她點頭:“哦,好,謝謝你啊。”


    龐倩在奶奶家吃過晚飯才回到家,金愛華把相框遞給她:“銘夕給你的。”


    龐倩一愣:“咦?他給我這個幹嗎?”


    “說是你問他要的。”


    “我什麽時候問他要過啊,我就是很久以前說這個相框好看。”龐倩撇撇嘴,把相框丟在了桌上。


    晚上七點,家裏電話響了,龐水生喊龐倩接電話,她接起來:“顧銘夕你有毛病啊!在隔壁還要打電話。”


    顧銘夕問:“你拿到相框了嗎?”


    “拿到了呀。”


    “你試試換上畢業照,看看大小合不合適。”


    “啊?”


    “現在去放一下照片,好嗎?”


    “哦……”


    他的語氣很嚴肅:“龐龐,你答應我,現在就去。”


    “好。”龐倩覺得他好奇怪,隨口就應下了。


    他笑了:“嗯,那我等你消息。”


    掛下電話,龐倩回了房間,拿起那個相框拆起了背板。沒想到背板上有一個地方特別尖銳,龐倩的手指頭一下子被劃破了,血也流了出來。


    “好疼。”她吸著自己的手指,客廳裏的電話居然又響了,龐水生喊:“倩倩,電話!”


    龐倩懊惱地跑出去,拿起話筒就喊:“顧銘夕你煩死了,我手指頭都……”


    “是我啦。”另一個年輕男孩的聲音從話筒裏傳來,“螃蟹,晚上有沒有空?出來打球。”


    顧銘夕站在陽台上,看著龐倩下樓,騎車出門,他嘴邊的笑意漫了出來,立刻也出了門。


    他的心情是那麽得愉悅,走起樓梯來都連蹦帶跳,他打了一輛出租車,趕到了e市一中邊上的小公園。正是初夏,還不到八點,公園裏人並不少,鍛煉的老人,玩耍的小孩,散步的夫妻……顧銘夕走到他與龐倩時常坐的那張長椅前,他坐下來,心裏有些緊張,一會兒後又站了起來。


    他想龐倩騎車過來還需要時間,算一下,大概再過十分鍾,她就能到了。


    可是,十分鍾後,她沒有來。


    二十分鍾後,三十分鍾後,她一直都沒有來。


    公園裏的人逐漸散去,顧銘夕開始擔心。他走出公園,找了一個小賣店的公用電話給龐倩家打電話,店老板看著他空蕩蕩的袖子,幫他撥了號碼,最後把話筒夾在了顧銘夕的臉頰下。


    電話是金愛華接的,她說,龐倩出門了,好像是一個男同學叫她去打乒乓球。


    顧銘夕愣住了,問:“阿姨,她拆了那個相框了嗎?”


    “拆了呀,你和她打過電話她就去拆了。”


    顧銘夕:“……”


    他又走回了公園,繼續坐在那長椅上等待。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天色越來越暗,公園裏已經一個人都沒有了。顧銘夕心裏明白,這一晚他也許等不到他要等的人了,但是他又不願意放棄,隻是倔強地坐在那裏。


    這個小公園裏留著許多他和龐倩的記憶,無數個日落時分,他們並肩坐在這張長椅上,她舔著左手的雪糕,又把右手的蛋筒遞到他嘴邊。


    他甚至還在這裏幫她講過題,那時候他們不同班,又不是鄰居,顧銘夕就隻有趁著放學後,在這個公園裏為她講幾道題。


    不知道等了多久,他的腿上被蚊子咬了好幾口,他毫不在意,隻是像尊雕像似的坐在那裏,偶爾抬頭看看夜空。


    天上是濃厚的雲層,看不到一顆星,也看不到月亮。這天晚上很熱,一絲風都沒有,空氣裏有濃濃的濕意。晚上十點多時,雲層裏的水汽終於積蓄不住,溢了出來,一滴一滴的水珠歡快地落下,打在樹梢上,又彈到了顧銘夕的肩頭,浸濕了他的衣衫。


    轉眼之間,整個城市下起了瓢潑大雨。


    街上的車都打起了雙跳燈,騎車人狼狽地蹬著車,步行的人紛紛抱著腦袋狂奔著避雨,久違的雨水消散了暑意,溫度降了下來,嘩啦啦的雨聲還掩蓋了許多聲音。


    沒有人知道,在這城市一個小小的社區公園裏,漫天大雨落下,一個十九歲的少年獨自一人站在雨中,渾身濕透,身體顫抖,雨水模糊了他的眼睛,混合著另一種透明的液體,滾滾而下。


    生平頭一次,顧銘夕沒有克製自己的感情,這裏空無一人,風雨交加,他站在雨中,放縱自己痛哭了一場。


    晚上十一點,顧銘夕渾身濕透地回到金材大院,他去了車棚,看到了龐倩的車,他站在她的車前微微地笑了一下,轉身上樓。


    高考誌願填寫在六月二十六日到二十八日之間進行,顧銘夕和李涵一直等待著上財的消息,但最後,招生辦的老師給戴老師打電話,說實在無法保證能錄取顧銘夕,他可以填誌願,但不排除學校會退檔。


    聽到這個消息後,顧銘夕思考了一個小時,對李涵說:“媽媽,我決定填b大。”


    那個相框被龐倩丟到了抽屜裏,因為它紮傷了她的手,也因為她沒有把合影擺出來的習慣,總之,龐倩完全忘記了這回事。


    她把誌願交給鍾老師後,跑去四樓找顧銘夕,顧銘夕和周楠中出去上廁所了,謝益看到龐倩,溜出來和她聊起了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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