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人現身,隻有無盡魔氣像咆哮的海浪一樣從四麵八方湧過來。


    楮墨手中拿著的早已不是枕頭,而是那把尋常人拿不起來的方天畫戟。他目光警覺,神情凝重,一手攬著楚逍,寸步不離地守在光團旁。那光團裏的小嬰兒也像楚逍一樣,不知為何陷入了沉眠,在這鋪天蓋地的魔氣包圍中安靜地睡著,沒有半分反應。


    他們所在的地方就是這小乾坤的正中心,那魔氣漸漸沒過了整個天地,無論所經之地是氤氳著死氣,還是煥發著生機。它們像潮水一樣漸漸向著中心逼近,這座小小的矮坡轉瞬間就變成了一座孤島。楮墨認出了這些黑色魔氣,知道被它們侵蝕的可怕,但他抱著楚逍,可以在這個空間中騰躍閃避一時,卻不能將地上那株散發著茁壯生機的植物一起拔走。


    而且哪怕騰躍閃避的動作再靈活,周圍的空間也終究會被這魔氣徹底吞沒,讓自己無處可逃。


    楮墨抱著楚逍,讓他依靠在自己身上,咬著牙沒有動,在腦海中思索著對策。這不是他擅長的事情,妖族肉身力量極強,擅長衝殺,再凶險的殺陣也不會讓他們退縮,但此刻楮墨的額頭上卻冒出了冷汗,全身肌肉緊繃。


    那四名魔尊隱藏在滔天魔氣中,冷眼看著這小乾坤中的人,等待著看這裏究竟有什麽奧秘,能夠三番幾次地化解他們魔氣。


    今日雖然多出了一個妖皇,但這裏是雲逍仙帝的獨我乾坤,他的神魂因為甲添魔尊的催眠而陷入沉睡,別說是把人送出去,就連自己也應該無知無覺就死在這裏。多出這麽一個妖皇,不過也就是多出一個陪葬品罷了。


    楮墨周身發出護身寶光,將已經逼近到身旁的魔氣抵擋在外,卻也沒有別的手段來化解。


    不是這個突然出現的妖皇,他根本抵擋不了多久。四人看得分明,並不著急,隻等魔氣徹底將他的護身法器侵蝕,將這兩人吞沒。


    楮墨抵擋了片刻,護身寶光終於擋不住四個魔尊聯手,在表麵龜裂之後發出一聲清脆聲響,徹底破碎!


    就在護身寶光破碎,將兩人和那孕育著小嬰兒的光團暴露在魔氣之中的那一刻,光團中的小嬰兒彷佛聞到了好吃的東西,在沉睡中醒轉過來。


    他在光團中察覺到周圍又多出了這麽多的魔氣,頓時歡喜得不行,混沌之息接收到他的念頭,分化做上萬道細小氣流,向著周圍激射而去。遠遠看去,就像是從光團外表延伸出了密密麻麻的細長觸手,像筆直的細長光針一樣刺入魔氣中,針尖生出巨大的吸力,如同長鯨吸水一般瞬間將周圍的魔氣抽空,甚至形成了一片真空帶,將周圍的魔氣吸了過來,形成無數個魔氣漩渦!


    那些聚集在周圍的魔氣隨即又補上了這些空缺,它們來得越多,光團裏的小嬰兒就越是興奮!


    他高興得笑出聲來,那咯咯的笑聲穿透了光膜,傳遍了整個小乾坤,聲音裏充滿了勃發的生機。楚逍還在沉睡中,楮墨不知發生了什麽事,但見到這動靜,那隱藏在暗處的四名魔尊卻知道他們之前輸送進來的魔氣,就是這樣被這光團吞噬掉的——


    這光團中孕育的也不知是什麽東西,竟然能夠吞噬魔氣!


    甲添心下一橫,加大了魔氣輸送量,其他三名魔尊同樣加大了輸出,但周圍的魔氣還是維持在一個濃度。顯然,他們越是加快輸出,這光團也越是加快吸收!它吸收的魔氣變成了它的養分,它的力量又轉化成了勃勃生機,盡管還處在無邊魔氣的遮掩中,可這個小世界中死氣氤氳的部分卻是在徹底向著生機轉變,從八分漸漸變成了九分,又由九分向著十分轉變。


    四人的目光已經徹底冷了下去,他們小心翼翼躡手躡腳過來,想用魔氣令這個雲逍仙帝發狂致死,結果卻成了他小乾坤的補給!


    光團中咯咯笑的小嬰兒不斷地將周圍的魔氣清空,減小了楮墨的壓力,令他心裏緊繃的弦放鬆了一些,背後卻升起了巨大的青焰狼虛影,低頭看著小乾坤中無邊的魔氣,從喉嚨裏發出威懾的咆哮。


    這些魔氣不會憑空出現,他在魔界獨自行走多時,知道這樣精純的魔氣絕不是等閑之輩能夠放出,這等數量,看起來也不是一個人。既然魔氣侵襲無法建功,這些偷襲者就肯定會出手,來人在暗,自己在明,首先就失去了先機。


    他低頭去看楚逍,隻見他的神情不再像之前那樣睡得安穩,眉心緊蹙,眼睛也在薄薄的眼皮底下不停地轉動,顯然是從這催眠手段中被驚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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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獨我乾坤是他的一部分,被輸入這麽多的魔氣或許驚動不了他,但此刻乾坤中卻是在發生巨變!此方天地誕生的第一個生命正在瘋狂地汲取魔氣,急劇地生長變化,離瓜熟蒂落隻差一步。這第一個生命的瓜熟蒂落,就意味著楚逍的道境圓滿,他跨越了尋常人達到這一步不知要耗費多少年的時間,向著圓滿之境轉化,這已經完全不是他自身的意願,而是被這個乾坤中的急劇變化所牽動。


    死地轉生,大道圓滿。


    天劫將近,封神在即!


    楚逍陷入昏睡的神魂激烈地波動起來,四名魔尊隻感到他們聯手施展的催眠之術正在失去效力,就要被他掙脫。幾人對視一眼,知道今日此事定然無法再悄無聲息地進行下去,重華魔尊不知在這個仙帝身上下了什麽手段,催生出這樣一個光團,令他們的魔氣完全失效,還成了助他道境圓滿的外力。


    若是等到他道境圓滿醒來,他們四人聯手,留不留得下他還是兩說。


    見三名同伴均看著自己,甲添魔尊心中下了決斷,沉聲道:“解了對他的催眠,出手吧。”


    話音落下,他周身的魔氣就像受到了命令一般,猶如滾滾濁浪,高高卷起,向著兩邊分開!魔氣之海中分出了一條道路,甲添的身形在其中緩緩現出。


    青焰狼虛影發出震天怒吼,楮墨霍地抬頭,目光如劍地看向前方,隻見這漫天魔氣中出現了四條道路,每一條道路盡頭都站著一個身影。


    這四人的麵容各不相同,身形正在由虛幻轉為凝實,身上的氣息也隨之變得無比強盛。四人此前過來的不過是一縷神念,此刻為了全力一擊,將整個真身都移到了楚逍的乾坤中,恢複了完全的魔尊實力。


    楮墨如臨大敵地看著這四個終於在乾坤中現身的敵人,沒有再分神去看懷中人,在他懷中的楚逍卻在此刻睜開了眼睛,眼中瞬息滄海桑田,無數時光記憶切換,最終定格在了他昏睡之時的時間。他此刻的記憶仍舊停留在少年時期,但因為受到了自身記憶的衝擊,腦海中留下許多不知真假的記憶片段,令他的目光都變得混沌起來。


    直至此刻,楚逍才真正地體驗到楮墨之前所說的,自己真的已經活過了五千多年,這麽多的記憶,光是現在顯露的冰山一角,都令他混亂不已。


    四人看著他睜開眼睛,彷佛處在混沌之中,頓時就想到了之前他們派來的人探聽到的消息。這個雲逍仙帝被帶回魔界之後,據說受到了很大的刺激,一度陷入假死狀態,之後再醒來就一直處於記憶混亂中,想來狀態一直都不穩定。


    魔族雖然不喜歡多費唇舌,但對付敵人若是能見奇功,他們也不在意多與對方說上幾句。


    此刻他正處於混亂狀態中,他們如何能夠放過這個機會?


    楮墨感到懷中楚逍微微推開自己,站直了身體,不由地露出了驚喜目光。


    楚逍接觸到他關切的目光,正要說明自己沒有大礙,就聽那四個站在滔天魔氣中的陌生天魔,不知哪一個出聲叫了自己:“雲逍仙帝?”


    楚逍被這四個字稍稍衝擊了心神,腦海中又被喚醒了一些片段,片刻之後才意識到這是在叫自己。他用了一些時間來適應自己這個五千多年後的身份,看向這四個不知如何進入到了自己的乾坤中,顯然來者不善的天魔,冷聲反問道:“你們是什麽人?”


    楮墨在旁,看著他鋒芒畢露,眼中彌漫出澹澹死氣,一時間彷佛又回到了闊別千年之後,再次在那庭院中見到他的那一刻。


    甲添魔尊冷眼看著這個青絲如雪的青年,目光在他的臉上長久停留,沉聲道:“我們是什麽人並不重要,隻是性烈如火的雲逍仙帝居然會甘居人下,做了重華魔尊的禁臠,才真真令人意想不到。你全都忘了,為什麽自己會變成現在這樣,什麽都不記得,像個囚徒一樣被禁錮在這裏,是嗎?”


    楚逍聞言,腦海中再次閃過了無數破碎的畫麵——喜服,紅燭,耀眼紅綢,無止無境的情`熱,還有那跟師尊崇雲長得一模一樣的容顏。隻是崇雲的眸光清冷如雪,他的眼眸卻是深沉如淵,彷佛能夠將人徹底吞噬進黑暗中。


    他想起了這些,卻是冷笑一聲:“禁臠?被禁錮?這世間還沒有人能夠強迫我做我不願做的事!”


    楮墨原本還因為這個天魔的話再次生出疑惑,一聽楚逍這麽說,立刻就堅定了立場,對這幾個天魔怒目而視:“對!這世間還沒有人能夠強迫楚逍,我也不會允許這樣的事發生!”


    楚逍已經找回了一些真實感,舉止也越發像五千年後那個縱橫仙天快意恩仇的雲逍仙帝,他的唇邊浮現出嘲諷笑意,眼底寒光隱隱:“天魔最擅長的不就是蠱惑人心了?”一麵說著,一麵讓目光在這幾個魔族身上掠過,“幾位魔尊……想來除了擅長操控夢境,在此道上也是頗為精通吧?”


    一旦記憶回籠,他就能夠推測出這四人到底是通過怎麽樣的途徑,進入了自己的獨我乾坤裏。


    通過夢境,令他沉睡,然後在自己的乾坤中注入魔氣,若是換了從前的他,隻怕早已在睡夢中被魔氣侵蝕,哪怕不死,也要發狂。


    心念疾轉,楚逍的目光旁落,看向了正在汲取這無邊魔氣的光團,感到其中的生機愈發茁壯,向自己傳來一股歡喜活潑的意念,比此前任何一次都要靈動,顯然已經汲取夠了足夠的養分,很快就要降臨到這個世界中來。


    更多的記憶片段回到了他的腦海中,光明的,陰暗的,將他的整個腦海都填滿了,飽脹得幾乎要炸開。


    忘卻那麽多的記憶,如今又一次全想起來,這滋味可真不好受。


    偏偏這些侵入他夢境的人還在說:“那隻是因為雲逍仙帝都忘了,你當初是如何被一個天魔強迫的,若是能夠再想起來,定然會後悔自己說出了這樣的話。”


    “嗬嗬,重華的手段,那可不是一般人能夠承受,連我們幾個都要忌憚。”


    他們雖然意圖跟重華結盟,但卻不介意借他來打擊眼前的人,反正都是將死之人,在他麵前說再多又怕什麽?


    楚逍腦海中浮現出越來越多紛雜的畫麵,數千年中的生死廝殺,到在封神塚之中的百年之期。整整一百年時間裏,都是跟同一個人糾纏,眼中所見是他的容顏,鼻間縈繞是他的氣息,肌膚所感是他的溫度。他臉上神情變幻數次,眉心琥珀黑氣隱現,狠狠閉眼,將這些畫麵驅逐出去,這原本就是他對自己堅守了數千年的感情全盤推翻,還是這樣一個跟崇雲生得一模一樣的人,將他當做崇雲,更是褻瀆。


    百年之中,他真的沒有動過心?


    他真的每時每刻都能分清這兩人究竟誰是誰?


    “你還在仙界時,聽說就有無數人折倒在你腳下,隻是沒想到連重華這樣的魔都難過美人關。跟他在封神塚共處百年,想來他的無論什麽手段你都已經嚐過了,隻是又不知他是以什麽法術改變了你的體質,居然令你處在這樣的魔氣中也能不死。”


    “你以為你還是仙?你早就不是了,你已經是個徹頭徹尾的魔了。”


    “你以為你還是仙?你以為你還幹淨?”


    “嗬嗬嗬嗬……”


    這四人的聲音被無盡地放大又重疊,在整個乾坤中回響,充斥在楚逍耳邊,甚至回響在他的神魂裏,無論怎麽封閉五感都依然能夠聽到。


    他的神情一變再變,原本不可能再受魔氣侵擾,此刻卻因為小乾坤中被注入的魔氣,臉上又浮現出了隱隱黑色。他咬著牙,因為皮膚薄而顯得青筋越發的可怕,那四人口中的聲音未停,看著他的神魂不穩,受到魔氣侵蝕,神情隱隱瘋狂,心中都生出了快意。


    楮墨在旁看著他,一手將方天畫戟插在了地上,兩手抓住楚逍的肩,搖晃著他試圖讓他清醒過來。楚逍聽到青年在焦急地叫他的名字:“楚逍!楚逍!快醒過來,不要被他們的話影響了!”


    楮墨的話音落下,看到麵前的人有了反應,但還沒來得及歡喜,就看到楚逍睜開眼,其中彌漫著血色和瘋狂,還有黑氣在其中浮動,顯然已經陷入了魔障。


    楮墨一愣,感到楚逍肩膀微微用力,掙脫了他的手。


    他看著楚逍眼中的掙紮和厭惡,突然想起了他之前說過的話,頓時想起了自己這張跟峰主相似的臉,看在楚逍眼中,大概一看就會想到死去的峰主。


    他不由地後退一步,看楚逍立刻別過頭去,看向對麵那四人:“一群隻會嗡嗡叫的蒼蠅……煩得要死!你們偷偷摸摸地闖到我這乾坤裏,就是為了來說這些?要打便打,哪來那麽多廢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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