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六點半了,馮浩趕緊手忙腳亂地一邊收拾廚房的東西一邊開始做飯,於雪查看了一遍,說:“你這幾天都沒在家吃飯?”馮浩說有兩天朋友請客,有一天買的快餐吃。於雪說這一星期你他不換衣服也不洗衣服。


    馮浩說沒髒懶得換,自己這幾天正在醞釀一件大事,沒心情洗衣服。


    於雪覺得奇怪,馮浩這得過且過之人還會醞釀大事?她問是什麽大事。


    馮浩神秘地告訴於雪,說這樣下去不是辦法,永遠隻是拿點死工資。說準備找歐陽震華去外省做總代理,也要找個老板當當,如果歐陽震華同意的話,等生下小孩兒就準備出去。


    於雪非常陌生地看著忙著做菜的馮浩,她不相信馮浩的腦子會有這種進取的思路和冒險的思維,連於雪自己聽到馮浩的一句話才突然感覺到他去外麵做產品總代理的條件相當成熟,但馮浩是絕對想不到的,於是問馮浩:“是誰和你說的?”


    馮浩說自己這一星期都在琢磨這件事,昨天晚上沒回家,睡在辦公室的沙發上前前後後想了一晚上。


    於雪退回到沙發上坐下,她認為馮浩這想法完全可行。廠裏發貨可以兩個月結算一次,自己在廠裏又可以跟緊他的訂單,隻要馮浩在外麵結交關係搞到訂單就可以了,這產品的出廠價與零售價之間的利潤相當可觀,而且自己又不用拿現金買貨,完全是拿廠裏的東西在賺錢。她認為馮浩有窮則思變的思想還算不錯,看來以前自己小看他了……


    衝了涼睡在床上,馮浩摸著於雪隆起的肚子,說:“還有三個月就生了吧?”


    於雪眼睛一瞪,說這誰知道,說不準哪天他受不了了就竄出來了。


    馮浩點點頭,說那也是。


    於雪看著馮浩,說:“你幾個月沒做那事沒有去外麵亂搞吧?”


    馮浩閉著眼睛,說:“搞什麽?一點心情也沒有,沒有心情哪有興趣?就算有,口袋裏光光的去外麵找死呀?”


    於雪說:“你就一直沒想過?”


    馮浩說:“想有什麽用?沒用想什麽?”


    於雪感覺到,馮浩無論是思想的改變還是對生理的需求,一個星期變得如同換了一個人,難道真的是自身思考後的改變?女人的直覺告訴她,馮浩的變化和言行背後肯定有某種東西,具體是什麽,她想不到也猜不透,隻能靜觀其變。


    二十四


    於雪生了個七斤重的大胖兒子,與馮浩商議,說父親沒生兒子,必須隨自己姓於,於是取名於佳。於雪的商議其實就是告知,這讓馮浩心裏很是不爽,但又不敢表現出來。


    於雪從醫院生完兒子回到家已經第五天了,為了照顧於雪,王豔市場的菜攤兒已經連續停了十天了。在廣州舉目無親的於雪和王豔的三年相處,已經由朋友變成了親人,就像兩個人的父親似兄弟一樣的關係了。人生有時候交到一個好的知心朋友比親人還要親!因為沒有利益衝突,沒有家庭糾葛,有的是一腔真誠,有的是無私奉獻,有的是沒事的時候惦記和擔心、有事的時候毫無畏懼挺身而出。不過好難,有些人一輩子也結交不到。


    無論是待產時在醫院,還是產後在家裏,早上八點鍾王豔會準時過來,接替去上班的馮浩,然後一整天侍候照顧著於雪母子。由於馮浩是一個大男人,既沒經驗又不方便,王豔隻能用六年前自己所經曆過的一切默默地對於雪言傳身教。她建議於雪一定要用母乳喂養孩子,說這是一個女人對母愛的切身體驗,她說沒有用母乳喂養孩子的母親感受不到偉大的母愛,現在的城市女人很少有人能體會到一個女人完整的母愛了,她們感受不到自然生產撕心裂肺死去活來的疼痛,感受不到引出母乳時備感苦痛的艱澀過程,感受不到斷乳時那無法忍受的痛苦折磨。她說母愛不是教育孩子時的快樂,而是生養孩子時的艱辛。於雪按照王豔的建議用母乳喂養,她要按王豔所說去體驗一個女人完整的母愛。晚上等馮浩回來,王豔把準備好的東西交代一番才坐一小時的公交回龍口東。看著放下生意不辭辛勞每天這樣來回奔波的王豔,於雪備受感動,她無法想象,如果不是王豔十天來的悉心陪伴自己會怎樣度過,對這些從未經曆過的事情自己怎樣應對。


    馮浩早上八點等王豔過來後再出門坐公交車來到公司,他這段時間也備感疲憊,下午一下班必須馬上回家,哪裏也不能去,就算有客戶過來歐陽震華也不讓他參與接待,強令他回家照顧於雪。晚上要被兒子的哭聲和於雪的喂奶不知吵醒多少次,有時剛剛睡著又被於雪叫醒拿這拿那。


    九點十分,馮浩來到辦公室,他趕快處理手頭上的一些工作後,也不理丁薇薇在幹什麽,自己靠在辦公椅上就閉上了眼睛。十一點五十分,丁薇薇用力敲打著辦公桌,說:“走不走?”馮浩一看時間馬上站起來隨著丁薇薇走出了辦公室。


    十來分鍾,兩個人來到了丁薇薇的宿舍樓下,不吃火鍋改吃快餐了,吃完後兩個人回到了五樓宿舍。中午兩小時的休息時間,以前馮浩基本上是在辦公室沙發上過的,自從於雪去醫院後兩個人就改為到這宿舍了。


    兩個人躺在床上,丁薇薇調皮地問馮浩,說:“你兒子長得怎麽樣?像誰呀?”


    馮浩告訴她,說白白胖胖,生下來就七斤多。醫生說是足月,可自己怎麽算也沒有足月,像誰,這麽小看不出來。


    脫下工裝換了睡衣的丁薇薇露出一身的性感,她挑逗著身邊的馮浩,說:“不會是人家的吧?”馮浩轉頭一看丁薇薇那隱隱約約起伏有致讓人浮想聯翩的誘人雙峰,一轉身壓了上去。


    那有節奏的鐵床搖擺聲和丁薇薇無法控製十分享受而陶醉的痛苦呻吟,比起那掃馬路的四川兩公婆有過之而無不及。


    疲憊不堪的馮浩下床的時候,丁薇薇反感地告訴馮浩,說:“你能不能注意一點?你那戴著的東西丟在衝涼房裏讓人看到多惡心?”馮浩說不是自己的,肯定是對麵那針織廠廠長弄的。


    兩個人又重新靠在床上,丁薇薇看著一臉倦態的馮浩,說:“你去外麵的事準備什麽時候向歐陽震華說?”


    馮浩閉著眼睛靠著,說再過些天,問題是歐陽震華答應了自己也借不到那十幾萬的前期資金。


    丁薇薇認真地說:“如果廠裏全部談妥了,你先帶一部分啟動資金過去,一個月後你把那邊全部聯係準備好,我就辭工,剩下的資金我從家裏想辦法帶過去,到時就可以全麵展開業務了。”


    馮浩睜開眼一下坐了起來,說:“你怎麽不早說?讓我整天冥思苦想。”


    丁薇薇說:“先說好分工,你主管業務,我主管財務,業務展開後半年內必須歸還我所投入的,這可是我父母的棺材本兒。”


    馮浩想都不想,說:“行,沒問題,到時你是財務你說了算。”


    下午六點半,馮浩帶著從未有過的輕鬆和無比的欣悅,吹著那一年沒有吹過的歡快口哨回到了家。早上還布滿愁雲一臉倦意的臉現在變得神態自若,就像一個在牢房裏知道自己還有幾天就要出去的囚犯,內心的激動和滿臉的興奮就像一個在產房外知道生下兒子來的父親。他感激丁薇薇不但給自己指明了方向,還以身相許帶著資金毫無條件投入了自己的懷抱,這等好事有幾個人能碰上?


    一進家門,馮浩發現沙發上坐著三個特殊的客人,老板娘林豆豆和前女友陳娟,還有陳琳琳,她們今天不是一起來的,是來看產後的於雪趕巧遇上的。於雪抱著兒子在胸前一邊喂奶一邊陪她們聊天,王豔則在廚房裏忙著做晚飯。


    看著滿臉興奮的馮浩,林豆豆笑著說,生了兒子當了父親就是不一樣,看馮浩精神狀態都跟以前不一樣了。


    陳娟說男人就一時的熱情勁兒,過去了就不當回事了。


    隻有於雪心裏在琢磨,兒子生下十來天就沒見他這樣興奮喜悅過,難道今天他與歐陽震華談那事答應他了?


    馮浩有點不好意思,說是看到她們三位貴客來了高興的,說著便走進廚房和王豔一起做起了晚飯。


    很快,幾個人坐在馮浩家不大的餐廳就開始吃晚飯。席間,林豆豆笑著說王豔長得很像她以前的一個鄰居,於雪說不可能,表姐一直住在市場的菜攤兒上,林豆豆說隻是有點像而已。林豆豆的話讓王豔依稀記得自己住在穗園花園小區時是有一個老板娘,但由於不熟又很少碰麵加上過去了那麽多年,王豔現在根本想不起那老板娘的模樣了。王豔心裏疑惑,難道她就是當年隔壁的老板娘?她隻記得那是b區十一棟1102房,但是她又不能問。


    幾個人吃完飯又相繼坐到沙發上聊起來,看得出來她們今天個個都很高興,每個人的臉上都是陽光燦爛,好像都感覺言猶未盡。


    最有地位和權威的是林豆豆,她甚是高興地訴說著,說一到吃飯的時候一個人在家裏都不知道吃什麽,說現在這些男人都不知道女人要什麽。


    收入最豐最愜意的當屬陳娟了,兒子不用自己管,有六十歲的老媽二十四小時照看,所需高級用品定時有人送到,一天不費力不勞神穩收入一兩千塊錢,三五天晚上毛吉東過來給自己滋潤一次,其他時間大家互不幹涉,日子過得比蜜還甜。至於名分和名聲有錢的時候就值錢,沒錢的時候誰還在乎?背後說說也是吃不到葡萄的狐狸。她歎口氣,說女人這輩子也就那麽回事,學曆再高能力再好也是圍著家庭孩子過日子。


    最空閑最無聊最具幸福感的是陳琳琳,老公吳誌華死後兒子就開始全住學校,一星期回來一次,白天無聊就在家裏新買的電腦上學年輕人上網聊天,晚上與她自己也記不清數的新男友不是花前月下的浪漫,就是燈紅酒綠的歡歌。她覺得這第二春一定要認真看準,前車之鑒讓她心有餘悸。她說以前做事怎麽覺得日子過得還快些,現在不做什麽倒覺得一天特別漫長。


    最充實最傷感條件最差的當然是王豔了,她好像還沒從上次見到兒子的陰影裏走出來,臉上很難看到笑容,她一言不發默默地聽著她們的聊天,在一旁幫於雪整理著小孩兒晚上需要用的東西。


    於雪一邊高興地聽著,一邊用手托著那潔白裝滿乳汁的乳房放在兒子的嘴裏。馮浩則在廚房哼著小調不停地收拾著。


    幾個不同命運生活在不同環境下的女人就這樣聊著,這時候,她們才會顯出女人本性的一麵,才會不在乎不介意年齡身份財富和地位,才會把內心真實的情感吐露出來。


    十點了,王豔告訴馮浩,說菜攤兒停了十多天了,明天自己就不過來了,讓他沒事就回家多陪護於雪,說一個人在家帶孩子不但辛苦還很寂寞。隨後,在王豔的提醒下,幾個女人不舍地向於雪告辭,說過幾天再來看她。由於順路,幾個人都要坐林豆豆的車回天河,所以一起走出了門。馮浩把她們送到樓下,看著幾個人上了林豆豆的寶馬車才轉身回家。


    回到家,兒子已經睡了,於雪問馮浩:“你是不是今天跟老板說了去外麵做代理的事?”馮浩靠在沙發上,說還沒有,準備明天跟他說。於雪又問,“你想好去哪裏了嗎?你能籌借到那麽多錢嗎?”


    馮浩靠在沙發上閉著眼睛,說準備去北京,聯係得差不多了。錢盡量想辦法,車到山前必有路。聲音不大卻顯得很有信心和把握。


    於雪說:“明天找老板談談吧,這是一條非常好的思路和出路,如果錢不夠我再找表姐,十萬八萬還可以借過來。隻要你好好在那邊拓展業務,廠裏我會幫你嚴格把住的。你要知道,我們現在的處境很不好,如果我不上班我們現在連生存都困難。我們有了兒子又請不起保姆,我準備斷奶時讓我父母過來帶孩子,我還是要去上班。”


    馮浩點點頭,說“錢的事到時再說,家裏的事你安排吧”。說著站起來顯得很不耐煩一樣走進了臥室。


    於雪看著走進臥室的馮浩,感覺到他徹底變了,變得越來越深沉和穩重、越來越成熟和疲憊,變得越來越讓她陌生。難道是自己這近一年來的嚴格約束傷害了他男人的自尊?難道是自己對他經濟的製約觸發和激怒了他改變的欲望?還是他對兒子出生時間進行了精確的推算感到疑惑?於雪不得而知,但她從馮浩的變化中預感到他離開公司可能不是一件好事。


    二十五


    於雪生下兒子不到一個月,馮浩經歐陽震華授權許可成為北京地區產品總代理,他懷揣著於雪“借”來的十萬元現金拋家棄子帶著於雪的希望和寄托一個人去了北京。歐陽震華本想調廠長劉勇前來公司,但遭劉勇拒絕,理由是自己拖家帶口極不方便,歐陽震華一想合乎情理,同時認為該位置也並不重要,便加了丁薇薇二百塊錢工資,讓她認真負責一點,自己沒事多過來這邊也就沒事了。


    就在於雪打電話回家想請父母過來的時候,母親告訴她,說自己已經徹底脫離工作了,家屬院已經全部拆除開始建小區,自己也不準備買房,就住她姐家算了。於雪一聽正中下懷,但她知道母親一直當領導,對帶小孩兒這煩瑣之事很是反感,隻有讓父親前來才能解除自己的後顧之憂。於是於雪讓母親和父親一同前來廣州,開始母親有些猶豫,但在於雪的一再要求下,母親終於答應了。


    於是,一對同室分居了快三十年的老夫妻第一次結伴有了這唯一一次的長途旅行。父親張誠實來的前一晚不忘去王豔的家,高興地告訴了老兄弟,並幫王豔帶了幾大包愛吃的東西,沒想到老伴兒於敏蘭見到張誠實長途坐車還幫人提那麽多東西很是反感,嘴裏直不滿地說他是鄉巴佬兒進城。張誠實,這個從沒離開過雍那縣城的下崗工人第一次和老伴兒一起經過三十多個小時的旅行,終於來到了大都市廣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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