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話是蔡淳佳打來的,問於雪在哪裏,說自己和一個老同學兩家人在天河城四樓吃西餐,想叫她一起吃飯,大家認識一下,順便看看他那可愛的兒子。


    於雪爽快地答應了,說自己正在附近,很快就過來。於是站起來與陳娟告辭,匆匆走出了棋牌室。


    於雪來到天河城四樓萊茵閣西餐廳,服務員把她領到一個挺大的房間,進了房,蔡淳佳趕忙介紹,他指著對麵一個微胖挺有福相和官相四十來歲的中年人向於雪說,這是自己的老同學劉誌偉劉處長,在政府采購處任職。指著劉處長旁邊一位顯得闊氣和劉處長年齡差不多的中年女人,說是劉處長夫人蒙麗娟。指著中間那個五六歲一看就是富家子弟的小男孩兒,說那是劉處長的兒子。接著告訴於雪自己身邊這位是他老婆任芳,爬在桌邊玩東西的是他兒子。隨後告訴大家,這是於雪,是真正的貴州老鄉,上次貴州那批貨就是她守在廠裏幫忙趕出來的。說去了幾家廠,都說一個月根本完成不了,最後還是她們廠完成了。


    於雪高興地一一打過招呼後,抱起蔡淳佳兩歲的兒子一邊逗玩著,一邊觀察著蔡淳佳年輕貌美的老婆,高挑豐腴的身材、水嫩白淨的肌膚加上時尚高貴的裝扮,讓人一看絕對像蔡淳佳的女兒。於雪放下小孩兒,又笑著走到劉處長兒子身邊,拍拍小男孩兒的肩膀,說:“小靚仔叫什麽名字?幾歲了?讀書了沒有?”


    小男孩兒轉身,友好而禮貌地說:“阿姨好,我叫劉盼,今年七歲,讀一年級。”


    於雪對小男孩兒的禮貌客氣和非常標準的普通話感到驚訝,連她自己都不知道再說什麽好,便說:“劉盼,這名字好,是不是盼你媽幫你再生一個弟弟呀?”


    於雪無心的一句話說得劉處長的老婆驟然色變,蔡淳佳一聽趕忙解圍,說於雪點東西吃,大家都餓了。


    席間,蔡淳佳問於雪準備什麽時候結婚、在哪裏辦酒。


    於雪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說定在國慶節,在龍口東翠苑酒家,也就是請同事朋友熱鬧一下,到時還請他們去賞臉撐撐麵子。說自己沒有一個家人和親戚參加,他們看得起去了就是自己的娘家人。於雪邊說邊極顯傷感。


    蔡淳佳一聽有些動容,說:“你這樣說我們可真的要去湊這熱鬧,女孩子在外結婚沒有家人參加挺不容易,我和老同學兩家人就去做你的娘家人。”


    於雪高興地說:“自己之前想沒有娘家人心裏就有些難過,現在終於找到娘家人了,而且還是這麽高貴的娘家人,我先感謝劉哥兒和蔡哥兒了……”


    於雪從天河城來到王豔的士多店已經九點了,王豔坐在士多店外麵的小桌邊輔導小兵兵做作業,陳五平一個人坐在士多店貨櫃後麵做著生意。


    於雪在王豔身邊坐下來,她告訴王豔,說由於時間關係沒有去她家裏,現在兩個老頭兒經常晚上在一起喝酒,聽說王豔媽的病比以前好了很多,小縣城幾年也沒什麽變化……自己國慶在龍口東翠苑酒家請朋友慶賀,王豔是唯一的一個娘家人,到時就跟著自己當伴娘吧……


    王豔也挺高興地點點頭,說到時菜攤兒那邊停一天,陳五平要看士多店,自己帶兵兵去,伴娘要找年輕的,自己老了還帶著兵兵肯定不行……


    二十一


    都市裏國慶假期顯得特別熱鬧和繁華,走出門每個地方都是人,那些平時難得放假、在工廠車間和流水線上憋屈了太長時間的男男女女像開了攔門的水鴨擁上了街。他們不為買什麽,隻為出來感受節日的氣氛,換一換枯燥無味的心情,呼吸一下都市大街上那帶有塵埃的空氣,就算蹲在大馬路邊也覺得特別愜意。


    國慶節的早上,於雪早早就起來了,她坐在客廳沙發上看著布置一新的新房,心裏想著還有哪些事沒做和接下來要做哪些事。


    該請的人已經全部請了,不該請的也就沒有必要了。一場沒有家人相陪、沒有親戚祝福的婚宴晚上就要開始了,一對沒有經過戀愛期被逼閃婚的大齡青年就這樣蒙頭蒙腦地走進了圍城,他們祈禱著能白頭偕老,憧憬著未來美好的生活,期待著一場美滿的婚姻和一個幸福的家庭。


    九點,沒有化妝沒有婚紗一身素樸的於雪把打扮一新西裝革履的馮浩拉出了家門,兩個人坐公交車來到龍口東,於雪請了一輛三輪車來到一家批發市場。於雪要把酒席上所需的煙酒糖果等用品一次購買好。


    於雪像一個經手辦事的管家婆,選牌子、談價格、清數量、付現金,事無巨細忙碌不停,馮浩則像一個監督主管的甩手老板,事不關己一般地東瞄西瞧,不時地指責車夫裝車時用力過重或者速度太慢。


    轉了兩個市場,購買好所有東西送到酒家已經一點鍾了,於雪帶著疲憊的身軀拖著勞累的腳步仍然欣喜地來到五樓的公司辦公室,馮浩按照於雪的吩咐,從下麵買了兩個快餐提上來,於雪接過狼吞虎咽地吃了起來。


    兩點鍾的時候,王豔一身樸素帶著穿戴整齊的小兵兵上來了,她顯得端莊、秀氣和成熟,這是王豔在於雪進入雅澤公司三年多第二次來公司。她高興地把一個一千塊錢的大紅包放在於雪的包裏,然後看著於雪,說今天也不梳妝打扮一下,怎麽還和平時一樣。於雪笑了笑,說這不是還有事嗎,反正也都是同事和幾個朋友,也沒有其他什麽人。王豔看了看第二次見麵坐在沙發上一身正裝麵帶笑容的馮浩,說以後要好好對她這妹妹,不然她這表姐可不答應……


    四點多鍾,一身豔麗高貴的陳娟和堂姐陳琳琳帶著兒子三個人走了上來,陳琳琳是聽陳娟說於雪結婚自動和陳娟一起來的,因為上次吳誌華死後在賠償問題上於雪幫她說了不少好話。陳娟的到來讓辦公室幾個人的氣氛立刻變得不一樣了,人還沒進門就聽到了她的聲音和笑聲,在門邊就對於雪說了一連串的恭喜,進了門對沙發上心裏極其難堪的馮浩不知是有意還是無心地補了一聲,說馮經理真的恭喜了,讓馮浩隻能尷尬地回應著。隨後,陳娟一邊高聲數落於雪今天不好好打扮,一邊和陳琳琳往於雪的包裏塞著紅包。隨後便對著幾個人,說五點了怎麽還坐在這裏,今天放假廠裏的人來得早,要下去站在門口迎客了。她把於雪的包拿過來交給王豔,說就讓表姐拿包跟著於雪,也好招呼客人嘛。陳娟的言行舉止加上她的衣著打扮,不熟悉的一定認為她肯定是新娘。


    幾個人在陳娟的安排和催促下來到一樓,站在酒家大門口,陳娟依然是高聲談笑並安排著,像這場婚禮的主持。五點多鍾,廠裏放假的工人確實像陳娟所說,他們有的坐廠裏的車早早趕了過來,有的趁放假一早出來到天河城逛上一整天,五點多鍾便早早趕來喝喜酒。六點多一點,廠裏的人和馮浩的一些朋友基本上到齊了。六點半,歐陽震華率領著林豆豆和女兒點點及毛吉東,還有稅務局副局長等一幫朋友來到了酒家門口,他們也按禮節每個人給了於雪一個紅包,馮浩按於雪的安排把他們帶到最前麵的主席上。


    七點,酒家經理詢問是否可以進去就座開餐了,馮浩也告訴於雪,說人都差不多到齊了。於雪說再等等,還有人沒到。


    七點一刻,早來的人已經等了差不多兩個小時了,馮浩再次提醒於雪,臉上毫無表情的於雪堅定而輕輕地說:“再等等。”


    馮浩在裏麵不停地招呼著朋友和同事,酒家門口就剩下於雪和替她拿包並帶著兵兵的王豔。就在王豔再次告訴於雪不能再等了的時候,於雪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帶著幾個人走了過來,蔡淳佳帶著老婆兒子和劉處長一家三口來到了門口。就在蔡淳佳上前準備解釋塞車來晚了時,他看到了於雪身邊的王豔。而此時的王豔也看到了那兩個熟悉的六年多沒見了的身影——劉處長和他的“妹妹”,最讓她驚愕的是他們倆身邊六歲的小男孩兒。


    對於王豔來說,空氣都好像凝固了,人也感到窒息,腦子裏一片空白。她萬萬沒想到會在這個時候大家見麵,會在這種場合見到自己日思夜想用乳汁喂養大的兒子。王豔麵無表情地盯著從眼前一晃而過的小男孩兒,她沒有去想當年抱著自己柔情似水疼惜有加的男人如今對自己形同陌路,沒有去想當年扮演“妹妹”角色的中年女人看到自己後那驚慌的表情,她隻想多看一眼從自己身上掉下來的骨肉。王豔的腦子在努力比對著當年兒子離開自己時的模樣與現在的變化和區別,她覺得如果單獨相見她是絕對認不出來的。


    看到王豔的蔡淳佳也相當驚訝,臉色隨即變得嚴肅和難看,他站在於雪麵前輕輕問了一句:“你怎麽在這裏?”見王豔沒有任何反應,眼睛緊緊盯著後麵走過來的小男孩兒,他快速地把一個厚厚的紅包塞到於雪手上,陪著劉處長幾個人快速走進了酒家,於雪趕快跟上親自把他們帶到前麵特地留下的主席上。


    由於蔡淳佳和歐陽震華及毛吉東等一班人相互認識,又是歐陽震華的重要客戶,所以歐陽震華要把最上的位置讓給蔡淳佳,但當蔡淳佳向他們介紹完老同學劉處長後,歐陽震華知道了這個人就是蔡淳佳叱吒商場的關鍵人物。官場上分高低、酒桌上論職別的職業習慣讓毛吉東和稅務局副局長等科級幹部一致把劉處長推到了主席的主位,大家禮貌而又客氣地寒暄起來。


    於雪告訴酒家經理可以開席了,隨後來到大門口準備叫王豔進去入席,馮浩走過來把包交給於雪,說表姐有點急事先回去了。於雪接過包腦子裏想起蔡淳佳幾個人進門時王豔極不正常的神態,她感覺到他們之間肯定有某種關係,但現在也不是問原因的時候,隻有明天再說了。


    十點鍾,司機按歐陽震華的吩咐,把於雪和喝得路也走不穩的馮浩送回了家。一進門,東歪西斜的馮浩一下倒在床上昏睡過去,同樣也喝了不少酒的於雪在客廳的沙發上花了一個多小時,終於清點完了所有的紅包,居然有十萬塊錢之多,這完全出乎於雪的意料,不過那兩個厚厚的意義特別的已經占了多半,那是歐陽震華和蔡淳佳兩個人的。


    早上起來,於雪告訴馮浩,說昨天共花了兩萬三千多,但收了三萬塊錢的紅包禮金,自己現在要去表姐那裏,看看她昨晚是什麽事,順便把錢還給她。馮浩一聽暗自高興,不用花錢還賺錢了,便說陪於雪一起去。於雪說不用了,喝了酒就好好在家休息,自己中午就回來了。馮浩一聽正中下懷,自己昨晚興起喝多了,現在頭還暈,於是又繼續睡覺。


    於雪來到市場已經十點了,市場裏的人相繼少了,她看到王豔一個人呆坐在菜攤兒前,臉色相當難看且眼睛暗紅還帶有血絲,就像一個幾晚上沒有睡覺的人,對身邊來往的人沒有絲毫感覺,連於雪站在身邊都沒察覺到。


    於雪搬過一張小凳子在王豔身邊坐下來,王豔才發現於雪來了,她朝於雪笑了笑,好像什麽事也沒有發生一樣。


    於雪問:“原來你認識蔡淳佳蔡總?”


    王豔點點頭,說:“認識,剛來時在他家做了兩年多保姆,後來他們離婚了,不需要保姆就沒做了。”


    於雪說:“你昨晚帶著兵兵飯也沒吃就回來了,是什麽事?”


    王豔搖搖頭,說沒事,是自己突然間胃疼,出來買藥就回來了。說回來疼了大半夜,現在沒事了。


    於雪看著王豔表麵是有點像她所說的,但心裏知道肯定不是,但她不說肯定是有苦衷和難言之隱的,自己也就不能再問下去,以後可能會從蔡淳佳那兒得到答案。便說自己也擔心怕她有什麽事,所以一早就趕了過來,現在沒事就好了。


    兩個人聊了一會兒,於雪說還有事便站起來走出了市場。


    看著於雪離去的背影,王豔泣血的心還在繼續,她多麽想把這一切告訴於雪,向於雪傾訴和發泄心裏的複雜情感及怨恨不滿?她多想找一個知心的姐妹來分擔自己這長時間壓抑在心裏的苦痛折磨?多想找一個死黨知己一起去質問上天為何對一個善良的女人如此不公?為什麽明明看到自己日思夜想的兒子卻不敢相認?為什麽當初同床共枕對自己纏綿憐愛的男人一夜間便形同陌路?然而,王豔不能也不敢說出來,她不是怕於雪知道真相嘲笑自己,而是怕當初自己簽下名字的一條條刀砍斷一樣的協議,怕違反協議之後那可怕的後果,怕父母和家人失去這穩定而幸福的生活,怕他們在小縣城由於自己的衝動便沒有了做人的尊嚴,怕剛剛穩定的家庭生活帶來難以想象的動蕩,怕剛剛感受到幸福的陳五平難以承受再次受到打擊的內心痛楚,怕年少的兵兵再次失去母愛——如果不是這些,王豔一定會用女人的尊嚴和生命去捍衛和要回一個母親的權利。


    唯一讓王豔感到慰藉的是兒子生活在充滿陽光和雨露、很多人難以企及的時代環境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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