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遠陌再次醒來,已是第二天清晨,此時頭已經沒那麽疼了。他撐著床鋪想坐起來,一直守在床邊的元寶見了,連忙上去攙扶,“少爺,您躺著吧,現在真不易下床走動。”


    陳遠陌感受到元寶扶著他胳膊時的觸覺,等一下,他怎麽有胳膊了?他的四肢不早被皇甫恒給砍斷了嗎?!


    陳遠陌下意識的掀開錦被,低頭看去,隻見自己穿著單衣單褲,雙腿還在,這……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元寶見狀,立刻又被被子給陳遠陌蓋上,他焦急的說道:“您可不能這麽糟蹋自己的身子了,少爺,我……”


    “去拿鏡子來。”陳遠陌沒心思聽元寶說什麽。


    “少爺……”元寶是個操心的命,還想再說些什麽,卻陳遠陌那麽一瞪,立刻乖乖的去找鏡子了。


    沒一會,元寶捧著一把巴掌大的銅鏡,將其交給陳遠陌,陳遠陌看著鏡子裏的自己,沒有毀容,沒有那令人作嘔的傷疤,鏡子裏的他年紀不大,麵色蒼白,是大病初愈的樣子。陳遠陌很少生病,他唯一病得沒有意識的那次,是自己母親徐氏死的當天。


    陳遠陌聽到噩耗的時候,並不在府中,是府裏派人來告訴他的,當時外麵正下著暴雨,馬車陷進了泥坑之中,陳遠陌急著往家趕,便冒著雨跑了半個時辰才回到陳府。由於淋了雨,母親的死亡給他很大的打擊,他昏迷兩天高燒不退。


    陳遠陌意識到,他重生了,回到了過去,十五歲,母親徐氏剛死的時候。


    元寶瞅著照著鏡子的陳遠陌,他總覺得自己伺候的少爺有些地方變了,但哪裏變了他自己也說不清楚,元寶估摸著,應該還是主子病沒有好的緣故吧。


    “少爺,您再休息躺會吧,我去給二老爺那邊送信去,他們可擔心你了。”元寶說著,便扶著陳遠陌躺下。


    擔心自己?陳遠陌心裏冷笑,他們應該巴不得自己早點死吧。


    元寶出去後,陳遠陌躺在床上,放聲大笑,笑得眼淚都快流出來了,上天待他不薄,重活一世,重新洗牌,他絕對要把那些人踩在腳底,誰也逃不了!


    有前一世的經曆,陳遠陌明白了,在這陳家,他的親人隻有兩個,一個是死去的母親徐氏徐焉,還有一個是他同胞姐姐,陳玉蘭。至於其他的,全都是偽善蛇蠍之人。


    大致過了一盞茶的時間,陳遠陌寢室門口一陣騷動,緊接著門被推開,三個人走了進來。


    走在中間的婦人一臉焦急又欣喜的樣子,她匆匆走到陳遠陌的床邊坐下,陳遠陌剛想起身,卻被婦人按住,她道:“快躺著吧,你這病還沒好利索呢,”婦人說著眼睛紅了,拿起帕子抹著眼淚,“姐姐才剛走,你又倒下了,這幾日我在小佛堂誦經念佛的,是希望你能平安,還好佛祖保佑,否則我都不知道該怎麽麵對姐姐了。”


    “多謝姨娘關心,遠陌的身子沒什麽大礙了。”陳遠陌剛說完,又是一陣咳嗽。


    “還說沒大礙呢,這都咳成什麽樣了。”婦人說著,又招呼元寶去抱床被子來,給陳遠陌捂一捂,“你父親去上朝了,不知道你醒來的消息,我已經派人去通知他了,你放心,他一下朝馬上趕回來。”


    陳遠陌看著眼前的婦人,心裏不禁感歎,這是為什麽自己那麽相信馬氏的原因了,馬氏對他很好很好,比對她自己的親生兒子都好,所以後來父親要抬馬氏為正妻的時候,他並沒有反對。


    馬氏的手段很高,她成為正室後,她對陳遠陌跟其姐姐陳玉蘭截然兩種不同的態度,她對陳遠陌嗬護備至,噓寒問暖,可馬氏對姐姐卻是極為冷漠的,所謂冷漠並非克扣吃穿,而是態度上的漠然,所以明麵上根本挑不出錯了,這說白了,是要把這兩姐弟分離開來,那時的陳遠陌哪懂得這些彎彎道道,他覺得陳玉蘭不知好歹,漸漸地與她越走越遠了。


    馬氏側室姨娘,但也是京都權貴馬家的庶出女兒,她一直是被當做嫡女來養,嫁給陳遠陌的父親陳季然屬於聯姻,徐氏的身體一直不利索,所以很多事情都是交給馬氏來打理,雖然是姨娘,可馬氏在這府中的地位算是平妻了。


    馬氏很會懂得討人歡心,她與原配徐氏的關係很好,徐氏將他們房內的事交給馬氏來打理,馬氏從不敢逾越,事事都會向徐氏稟告,徐氏也算是投桃報李,一般的府裏的庶出的孩子都得喊自己的生母為姨娘,可徐氏讓馬氏的孩子不必這麽做,直接叫馬氏娘親便可。


    “玉竹老喊著要見二哥你呢,可我嫌她吵著你,沒帶她來。”說話的男孩看著年紀與陳遠陌相仿,英氣逼人,他是馬氏的二兒子,陳遠陌異母的弟弟陳遠明,他口中的玉竹是馬氏的小女兒。


    另一個少年敲了一下陳遠明的額頭,笑著說道:“有你這麽說自己妹妹的麽?”他也是馬氏的孩子,相貌俊秀,比陳遠陌大一歲,叫陳遠雲。


    陳遠陌靜靜的看著他們在自己麵前做戲,那副套近乎的樣子,真是表演的惟妙惟肖呢,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他們三兄弟同父同母呢。


    他永遠都忘不了那天,他被人陷害,即將被關進監牢,他好不容易見到陳遠明,讓他替自己跟皇甫恒解釋,他沒有通敵賣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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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時陳遠明是怎麽跟他說來著,他說陳家根本不希望有他陳遠陌的存在,因為他是個汙點,為什麽要給他起陌這個字?那是因為陳家永遠將他當做陌生人!


    陳遠明見大勢已去,陳遠陌沒機會翻身了,便將很多他所不知道的事情抖了出來。


    原來有次陳季然與徐氏外出歸來,在山道上碰見了山賊,那幫山賊把徐氏擄了去,陳季然因為麵子問題,不敢聲張,五天之後徐氏自己又出現了,按照她的解釋,是趁著山賊不注意逃了出來,可陳季然卻不怎麽信,總覺得自己被戴綠帽子,尤其是徐氏回來後不久懷孕,生下了他陳遠陌。這件事被陳家壓了下來,外人無從得知。


    這無疑對陳遠陌來說是晴天霹靂,他一直以自己是陳家人為豪,他是陳家裏最出類拔萃的人。一開始他支持皇甫恒與家族決裂,後來皇甫恒脫穎而出,是匹黑馬,那時候陳家想靠上來早晚了,還不是靠他陳遠陌從中穿針引線,他為家族拚死賣力,讓陳家一舉成為京都第一大家族。可陳家那些人做的可是卸磨殺驢的事了,當陳遠陌被皇甫恒關押的時候,他們第一時間與其劃清界限,不僅如此,還紛紛舉報作證,硬是讓陳遠陌將通敵賣國的罪名坐實了!


    前世的陳遠陌被蒙在鼓裏,對族人掏心掏肺,可今生,他會將族人的心肺全都掏出來!


    陳遠明與陳遠雲你一來我一往的跟陳遠陌搞好關係,奈何陳遠陌在那裏無動於衷,沒什麽互動,這氣氛有些尷尬。


    馬氏覺得奇怪,陳遠陌這孩子跟她很親近,兩自己兩個兒子的關係也很好,怎麽今天一點都不熱情呢。


    “好了好了,你倆,”馬氏和藹的笑著說道:“遠陌還病著呢,你們別再嘮叨他了,”說著便起身,有告辭之意,“我們先走了,明天你母親喪禮,看你這樣怕是下不了床了,你還是好好養病吧。”


    “知道了,”陳遠陌點點頭,說道:“我明天會在屋裏養病的。”


    看著馬氏等人離開的背影,陳遠陌若有所思的靠在床邊,想著前世自己母親的葬禮,在葬禮上發生的那件事。


    不知何時,一個穿著碧綠色繡裙的女孩端著托盤,邁著碎步踏進了房門。那女孩體態豐腴,相貌甜美,是陳遠陌房裏的丫鬟小嬋。


    大家族的少爺們,結婚前身邊多多少少會有幾個通房丫環,小嬋是徐氏為陳遠陌準備的,隻是陳遠陌現在年紀小,才剛過十五,等他再大一點,開臉收房裏去了。


    “少爺,吃藥了。”小嬋端著碗,坐在床邊,拿起湯匙,舀了一勺湯藥,吹了吹,讓它別那麽燙了,她是想著一勺一勺的喂給陳遠陌喝。


    小嬋對自己的身份心知肚明,早晚都是陳遠陌的人,所以做些出格的事情,也沒什麽大不了,以前也不是沒做過。


    “你放旁邊啊,我自己等會喝。”陳遠陌撇過頭去,皺著眉說道。


    “您還怕苦呀?”小嬋以為陳遠陌在耍小性子,便哄著說道:“藥涼了沒有效了,喝完藥小嬋喂你吃蜜餞好不好?”說著將湯匙朝陳遠陌嘴邊遞了遞。


    陳遠陌嫌惡的看了她一眼,一把將她手中的藥碗打翻,滾燙的湯藥大部分灑在小嬋的手上,“啊————”頓時白嫩的雙手被燙得跟豬蹄差不多了。平時陳遠陌對她和顏悅色的,她何時受過這等委屈。


    畢竟是女兒家,又沒幹過什麽粗重的活,小嬋當場紅了眼,看著陳遠陌,委屈得不行。


    “你出去吧。”陳遠陌根本沒瞧一眼。


    小嬋顧不得手上的傷,立刻跪在陳遠陌麵前,哭著說道:“少爺,是不是小嬋做錯什麽事,讓您生氣了?您告訴小嬋,小嬋可以改。”


    “我叫你滾出去,你沒聽到嗎?”陳遠陌側著眼,冷冷的看了一眼小嬋。


    小嬋被陳遠陌的眼神搞得毛骨悚然,她從未見過陳遠陌如此!如今她也不敢再纏著陳遠陌說些什麽,隻得趕緊起身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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