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所貪愛謂之欲,而欲不可縱之。


    此為九蓮宗初階心法《九蓮心法》開章首句,亦是令幼年時期初初接觸修仙之道的蓮卿宸印象最深的一句話。


    自那時起,他便奉此為圭臬,不曾行差踏錯。


    他自認以往從不曾有過半分私心,行事隻為宗門考慮,因為他明白,自師尊從寸草不生之地將來曆不明的他帶回宗門、收為弟子的那一日起,師尊即是以下任掌門的標準在培育他。


    是以但凡攸關宗門之事,便容不得他輕慢,縱使隻是極其微末,他也不該有私心,不能有私心。


    他不否認,自從外門大比上親眼見到淩珊出聲鼓舞聞人咲開始,淩珊在他心中興許便有那麽點特殊。這個師妹由是正式進入了他的目光之中,而後續經曆的一些事情,更是教他漸漸對她留了心。


    然而,無論淩珊再怎麽特別,過去與她的種種,他也從未踰越他給自己定下的這條分際。


    至於全仙盟大比前同意淩珊隨他們前去酬賓島這件事亦同,宗門並未明文禁止核心弟子以外的修士同去,倘若換作其他師弟妹有意,向他要了、求了,他依然會放行。


    ──可今日的他,竟無視於守夜名單並無調整必要的事實,更是放縱了一回心意,將淩珊和自己分到了同一個時段。


    他從來不知道,自己也會是這樣的。


    決定調換名單之時他曾思忖,要在這段時間裏直白地問她,在她的心裏究竟是如何想他的。卻又怕她會對他說,過去她是曾喜歡他不錯,隻不過時過境遷,那份心思也漸漸淡了……


    彷佛平素處事的果毅堅決,在遇上她之後便悉數土崩瓦解。


    原來,他遠不若自己所想那般克製,隻不過是沒遇上那個能令他躑躅難斷的人罷了。


    淩珊在蓮卿宸斜右方幾步外站定,看他居然罕見地像是在走神,也沒發覺她的到來,腦中登愣浮現的第一個念頭是:「難道兒子是在煩惱感情問題?」


    第二個念頭是:「嗷嗷發呆的兒子好像有點萌!」


    第三個念頭是:「她該怎麽拯救可愛的迷途小羔羊呢?」


    也許她有機會趁著這次守夜和兒子來段母子間溫馨的心靈交流,順便探探兒子對媳婦人選no.1的想法?嘿嘿嘿……


    淩珊登時心思活泛了起來。


    華生·淩珊並不知道自己真的突破盲點,歪打正著猜到了蓮卿宸正在煩惱感情問題──雖然對象差了十萬八千裏。不過,她尚未來得及細想該是如何個交流法,上一刻還在出神的蓮卿宸便轉過頭來,低聲喚道:「淩師妹。」


    淩珊趕緊收拾好了表情,趨前幾步在他對麵坐下,免得被敏銳的兒子看出什麽來。


    要是兒子看穿她的想法,或許反倒不會開口了,這可不是想要借機窺探兒子少年心事的她所樂見的。


    兩刻鍾內蓮卿宸想了許多,他以為自己定會將疑問直白地問出口,然而當眼下淩珊真坐到了他麵前,他反而選擇緘口不言。


    若他開口問了,而淩珊又真是喜歡葉拂闌的話,他們恐怕連現在的關係都無法維持。


    按淩珊的性子,此後肯定不會為此而疏遠他。隻不過,如今的他要的並不隻是單純的師兄妹關係,而是……


    過去一同執行弟子任務時,蓮卿宸本來就稱不上多話,所以淩珊也沒覺得蓮卿宸此刻的沉默有什麽不對。


    再說了,不是有人總結過,戀愛中的人智商都會降低嗎?


    當然她私心認為自己家的兒子肯定不會變笨,但做出一些迥異於平常的事情也是很正常的,好比白日裏他對葉拂意的態度……


    正當淩珊思忖著該如何自然地開啟話題,在不讓兒子懷疑的前提下從謹慎的兒子那兒套出她想要的答案,沉默不語的蓮卿宸驀地啟口,「你們……好像聊得很開心?」


    要是程禹然在場,肯定會聽出蓮卿宸隱忍的語調深處其實帶著一絲幽怨,可惜這話在淩珊聽來完全是糊裏胡塗、摸不著頭緒。


    ……「你們」?誰?


    淩珊愣了半晌,見蓮卿宸隻顧著將問題丟給她,絲毫沒有要解釋的跡象,隻好費了一點神思考。


    她都跟小咲聊了三十年的天,兒子應該不是指小咲。


    真要問今日她跟誰說了比較多話,定然是小拂闌無誤了。


    她和葉拂闌聊了不少關於葉拂意的事情,加上她問的問題都跟葉拂闌多少有些關聯,葉拂闌在羞澀之下本就不大的聲量更顯小了,若不是湊到他身旁,大概也聽不清楚。


    難不成,兒子是好奇他們談論的內容,於是旁敲側擊向她討教來了?


    一想到平日幾乎無所不能的兒子麵對愛情卻有些束手無策的樣子,淩珊忍不住嘴角上揚,隻覺得自己心心念念著的牽紅線任務總算有點譜了。


    自打她打定主意要幫兒子找個對象,她便在裏裏外外(夢和現實)忙活了好久,苦惱得恨不得撓牆。


    唉唉!看來這個副線任務很快就要告一段落,加上找到七星靈草,師父經脈複原有望,真可謂是雙喜臨門啊!


    雀躍的同時,淩珊也有點小失落,一直視作男神看待的兒子終於也要有更重要的人了。


    不過心中這一點落寞很快便被淩珊揮散,什麽都不比她最為掛心的兒子能找到自己的幸福重要!


    不料她這個神情看在蓮卿宸眼裏,以為她是因想起葉拂闌而開心著,眸光霎然沉暗下來。


    難道淩師妹她真的……


    他容神不變,心頭卻一陣發澀。


    淩珊決定投其所好,多提供點準兒媳婦的訊息好讓兒子有個底,無論是關於葉拂闌還是葉拂意,把問到的訊息都巨細靡遺地交代了。深怕兒子get不到重點,她還萬分貼心地在蓮卿宸和葉拂意的相同之處加重語氣——一種幫兒子劃重點好通過兒媳婦考試的概念。


    「……葉姊姊她也喜靜,這點跟大師兄你倒是十分相似呢!大師兄和葉姊姊都是首席弟子,還有啊,她的師父也是一宗掌門,咱九蓮宗和天衣門什麽交情我就不提了,掌門師伯肯定喜聞樂見!」


    聽著她滔滔不絕,蓮卿宸愈發心塞。


    她這是——想將他和葉拂意配一對嗎?


    ……原來那時她提起葉拂意並非是中意葉拂意的意思,而是想替他和葉拂意說媒?


    忽然憶及全仙盟大比時,淩珊曾不斷向他誇讚葉氏姊弟,蓮卿宸此刻特別想借用程禹然的一句話──「我整個人都不好了」。


    淩珊一開始沒注意到蓮卿宸麵有異色,自顧自地說得口沫橫飛,自覺自己的口才技巧獲得了前所未有的升華,簡直快追得上著名演講馬丁路德金恩的「i have a dream.」了。


    不知說了多久後,淩珊決定暫時歇口氣,順道聽聽兒子怎麽說。


    然而,當她的視線落到蓮卿宸臉上之時,她突然感到不太妙。


    呃,為什麽她突然覺得,兒子好像有點……生……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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