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請回家休息的成君,從表麵上看,生活過得愜意無比。電視劇裏,緋聞纏身被記者圍追堵截,覺得天都要塌下來的主角設定,似乎離她有點遠。


    她還信誓旦旦,假如自己被記者逮到了,一定抱著士可殺不可辱的心態,跟人擺事實講道理,用愛感化這些被蒙蔽的心靈。作為一個立場堅定的人,為自己沒做過的事買單太傷自尊了,畢竟她連陸陸的嘴都沒親過。


    可是根本沒有記者來堵她,陸仁洲好笑,“你以為是在混娛樂圈嗎?”


    成君撓撓頭,她還是能感覺到陸仁洲平和表麵底下隱藏的情緒,既然他不希望她過問,那她就配合地裝傻。這時候,不給他添亂就是在幫忙,這點覺悟成君還是有的。


    當然,平靜底下不代表風平浪靜。


    ~~~~~~~~~~~~


    陸仁洲趕回陸宅時,鍾叔遞給他一個“你來遲了”的心塞表情。陸仁洲一言不發,擰著眉頭上樓,看見陸媽媽正趴在書房門外,心無旁騖地聽牆角。


    陸媽媽聽見他的腳步聲,做了個噤聲的動作,動作優雅地招呼他一起過去,聽牆角。


    “聊了半小時,老頭出來喝了兩次水。”陸媽媽小聲道。


    陸仁洲被她鬼鬼祟祟地神色影響,跟著也屏息趴在門上。


    書房內,成君想起狗血青春偶像劇,搓著手,“您是要給我支票嗎?”


    陸爸爸挑眉看她,成君心頭一抖,“不管你給我多少錢,我都會收的。”


    “你腦袋裏在想什麽?”


    這口氣……真不愧是親生父子,再加上這相貌,麵前的老頭雖然看著嚴肅,成君還是生出一股濃濃的親切之感。她嘴賤“嘿嘿”一笑,一句實話脫口而出,“其實我收了多少錢也不會離開你兒子的。”


    ……


    幾個回合後,久經沙場的陸爸爸呼吸不穩地瞪著林成君,“讓你認我做幹爸爸,委屈你了?”


    成君歎了一口氣,傾身將茶杯雙手奉給他,“消氣消氣,陸爸爸,有話慢慢說。”


    陸爸爸氣得接過來一口豪飲,砰一聲將杯子放下。枉他幾十年談判桌上,揮斥方遒手起刀落的殺伐果斷,在一個小屁孩麵前毫無用兵之處。


    怎麽就油鹽不進呢!


    “剛剛是誰?指著天,說能為她陸哥哥,什麽上刀山下火海的?”陸爸爸一字一頓問,他已經不能跟一個不講談判規則的小孩好好說話了。


    成君蹙著眉,小心翼翼看他一眼,“您不看新聞嗎?現在幹爸爸這詞多敏感啊,別到時候,我跟陸哥哥沒事了,又出來一個大爺和高中女生的故事,更勁爆!”


    “你閉嘴!”陸爸爸在心裏罵完“葉凱定你生的好女兒”後,冷冷一笑,“按輩分,我就是你大爺。”


    “……你知道這話是罵人的嗎?”


    陸爸爸承認自己跟現在的小孩有代溝,完全不在一條線上。幸好多年涵養還在,他深吸幾口氣,告訴自己不要跟無理取鬧的小孩一般見識,“回到剛剛的問題,我們說到現在的輿論新聞都是捕風捉影。那麽我們就必須在第一時間掌握主動權,引導輿論方向,錯過這個時間以後就不好辦了。”


    “那掌握啊。”成君嘟囔,“就是不能認你做幹爸。”


    “你對我有什麽成見?”


    “不不不,”成君驚恐,“我怎麽會對你有成見呢,我巴結你還來不及。”


    陸爸爸抬眸看了她一眼,那一眼飽含了鄙夷、失望還有痛心?成君正襟危坐,看著他一手撐住額頭,疲憊地閉上眼,眉頭緊鎖,半晌不再言語。


    她凝神望著他的側臉,他鬢邊的白絲,那跟陸仁洲相似的棱角,一樣的劍眉星目,隻是皮膚有了深淺不一的紋路。她抿了抿唇,打破沉默,“……肯定有其他方法,你換一個方法,我保證配合你。”


    對麵的人仍舊一身惆悵,成君勸慰道:“要對生活有希望,船到橋頭自然直。條條大路通羅馬,人生何處不相逢。”


    陸爸爸動了動眉頭,前麵還可以理解,最後一句是什麽鬼?


    為了工整……


    “你也不要難過,我不是對你有成見。我現在不能認你,如果你真希望我能叫你爸爸,那我們一起努力。”


    “努力什麽?”


    “努力成為一家人。”


    陸媽媽一口花茶噴在兒子身上,她掩著嘴,歉意地幫他擦衣服。她輕咳一下,抬眸狐疑地審視一臉雲淡風輕的兒子,“我,理解錯了?”


    陸仁洲麵無表情,“說什麽,聽不懂。”說罷接過母親手裏的杯子,轉身下樓。聽牆角,不文明。


    陸爸爸勢在必得的談判宣告失敗,扶著腰從書房走出來,看見另一個罪魁禍首,氣不打一處來,厲聲喝道:“你,跟我進來。”


    成君繼續眼觀鼻鼻觀心木木地往前走,與同病相憐的某人擦肩而過時,成君一雙眼堅持著輕飄飄往身後覷了一眼,然後對某人握拳,“fighting!fighting!”


    陸媽媽彎彎唇角,撇過頭假裝看不見。


    成君自覺地走到陸媽媽麵前,“陸媽媽,對不起,我給陸哥哥找了這麽大麻煩。”


    陸媽媽溫柔地揉揉她的頭發,成君舒服地抿唇笑,“……而且,我還把陸爸爸氣到胸口疼。”


    陸媽媽攬著她的肩去院子裏曬太陽,兩人靠在花房的搖椅上,空氣清香,綠意盎然。陽光懶洋洋地灑下來,點點碎碎,斑駁溫暖驅走了早春的冷意。


    那個下午,陸媽媽沒跟她聊起半句新聞的事,隻是在暖意融融的陽光裏,教她認了很多種花的名字。成君盯著她若無其事的側臉,忍不住問她,“陸媽媽,你真的不怪我嗎?”


    陸媽媽摘掉一片枯葉,偏頭看她,溫柔地笑笑,“說起來,你也是受害者,為什麽要怪你?你都不能去上學了。”


    很久以後,成君最感激這時候陸媽媽對她的諒解,早在她進書房前,陸媽媽就小聲叮囑她“不要怕勇敢點”。


    其實事情發生到現在,心裏最慌張的其實是她。


    原諒她的自私,她不是不擔心,這件事對陸仁洲事業的影響,但是她更怕因為這件事,陸仁洲會跟她背道而馳漸行漸遠。她之所以敢給葉成程甩臉子,不過就是仗著有陸仁洲可以依賴。


    如果陸仁洲不管她了,那她真的要打包去流浪了。


    後來在她離開江林的前一晚,寒風凜冽,成君執拗地坐在鴿舍的屋頂,不肯下去。身後的鴿子像是也感受到了離別的氣氛,叫聲格外沉厚。


    鍾叔為了安慰她,跟她講起了一段往事。撥開那塵封久遠的記憶,成君沒想到還有這麽一段故事,她聽著聽著不免唏噓。


    當晚她聽完淒美的故事備受鼓舞,心情澎湃地給陸仁洲打電話,“我一直以為鍾叔打光棍是因為沒人要他,其實原來他是個情種啊。他,他……”


    “林成君!”鍾叔搶過她的電話惱羞成怒地大吼。


    陸仁洲原本一個人在公寓,煩躁地要摔桌,接到她的電話後,漸漸平靜下來。那天成君離開陸家後,突然給他打電話,也是這樣沒心沒肺語無倫次。


    她說:“陸陸,你還欠我一個願望記不記得?”


    那個他一直欠著,說隻有他不知道她想要什麽的時候,才需要提的願望,成君提出來,“我走的時候,你要用最牛x轟轟的方式告別。”


    ~~~~~~~~~~~~~


    成君的離開就像她初來時一樣簡單,背了個書包,坐進車裏就啟程了。她趴在車後座,望著空中列陣告別的鴿子,咬了咬唇,沒有哭出來。


    那漫天的鴿子,叫聲齊鳴,竟有種悲壯的情懷。


    成君摁了摁鼻子,這棒打鴛鴦啊……


    陸仁洲站在屋頂,目光跟隨著絕塵而去的車影,眼神黯了黯,握著紅色旗子的手垂到身側。


    葉成程在後視鏡看了成君一眼,說:“放假了就可以回來。”又不是被驅逐出境,搞得跟生離死別一樣。


    成君不想跟他說話,斜了他一眼,往後一靠,翹起二郎腿,傲慢地閉上眼假寐。


    到了南市,葉成程送她去了學校,因為是周末成君的新班主任特地從家裏趕過來。葉成程感激地向老師又是道歉又是道謝,這位女老師紅著臉說:“不客氣不客氣。這就是成君吧,張老師特意囑咐我要好好關照你,以後生活或者學習上有什麽問題,盡管來找我。”


    成君點點頭,“有個問題,這裏離張老的鴿舍有多遠?”如果不是覬覦張老的鴿子,她才不會輕易答應離開江林。她需要一個機會,證明她能獨立,有能力獨立,不會給他帶來多餘的負擔。


    “走路二十分鍾吧。”女老師解釋,“張老行動不方便,學校和政府一起出資將鴿舍建在離學校近的地方,方便我們經常去照顧他。”


    成君得到肯定後,扭頭口氣平淡地打發葉成程,“你回去吧,不要忘了放假來接我。”


    成君走後,鍾叔一個人回到走進院子,抬頭望著屋頂矗立的身影,勾起唇“嘿嘿”笑了出來。別怪他破壞這傷感的離別之情,成君昨晚在他的曉之以情動之以理後,終於肯告訴他,為什麽不肯認幹爸。


    那丫頭,咳,梗著脖子瞪著眼喊:“那我以後豈不是要嫁給自己的哥哥!”


    鍾叔再一次抬眸,意味深長地看了眼樓上,年輕人喲,人家真的還未成年,你緩緩等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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