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沉下聲音問,“哪裏疼?”


    遠處的鞭炮聲不絕於耳,聒噪喜慶,與閣樓裏的安靜大相徑庭。成君搖搖頭沒回答,上前一步,又抱住他的腰,臉貼在他胸前,聽見他還有些急促的心跳,一下一下,很快很有力,恐懼的心總算平靜下來。他的身上很暖,大概是因為剛剛的動作,身上散發著熱氣,很鮮明的男性氣息,將她緊緊熨暖。


    成君抱著他不肯鬆手,一如她十二歲那年,目睹至親的離世,被自己的奶奶冠上了莫須有的罪名。她悲慟,害怕,又怕被他看到,隻好埋著臉一動不動。


    陸仁洲敞開大衣將她包裹住,她的身體一顫,眼淚迅速地打濕了他的襯衫。暈眩上來,她的身體發軟,陸仁洲不再由著她,抿著唇彎下腰,將她打橫抱起。


    他沉著臉,一言不發地將她抱進車裏。經過王愛蓮身邊時,陸仁洲冷冷地掃了她一眼,王愛蓮眼神微閃,原本的一腔罵詞,也硬生生地吞了下去。


    成君還在喃喃,語無倫次,“我不是故意害小灰死的,真的不是故意的。你別討厭我,好不好?”


    陸仁洲手下一頓,伸手撫過她的臉頰,指腹輕輕地擦拭淚痕。他看著她的眼睛,一雙眼漆黑深邃,成君怔怔地回視他。他歎了一口氣,捧起她的臉,突然俯下身,嘴唇輕觸她的額頭。


    時間仿佛停了下來,他的鼻息噴在她臉上,溫熱真實,他的嘴唇太過柔軟,姿態也太過溫柔,竟使成君的心微微顫抖起來。


    她的鼻子驀地又是一酸,眼眶又有濕意,聽見頭頂的聲音低沉富有磁性,“我不討厭你,我很喜歡你!”


    陸仁洲把大衣裹在她身上,隻著一件加絨襯衫,站在車外,一直保持著這個別扭的姿勢。他低下頭,又吻吻她的頭發,手輕撫著她的背,“我帶你回家。”


    成君咬著唇,不敢妄動,怕打擾這一刻意外的幸福。


    王誌強在路上接到王愛蓮的求救電話時,已經快要到家。他遠遠瞧見有輛陌生的車停在街尾,在地上找了一圈,撿起一塊板磚就衝了過來。


    陸仁洲餘光注意到他,低下頭,溫聲對成君說:“我很快回來。”說罷,還把掉到一半的大衣拉起,將她的臉也裹住,然後麵無表情地站直身子。


    成君被包得嚴嚴實實,什麽也看不見,隻聽見他“嘭”地一聲關上車門。很快,聽見男人廝打的聲音,她坐在車裏,也感覺到外麵的動靜很大。一開始,王愛蓮用難聽的話語不停地咒罵,不多時,就變成了尖聲哭喊。


    成君半闔著眼,嘴角微微勾起。他知道,此刻她的心裏最想做的事,就是報仇。他替她動手,王誌強哭著求饒的聲音,讓她瞬間覺得身上疼痛減輕了很多。


    陸仁洲沒有戀戰,如他所言,真的非常快就回來。好像隻是關上車門,在車旁走了一圈,隻是回來的時候,襯衫領子有點亂,原本紮在長褲裏的衣擺也跑出來一半,成君露出兩隻紅腫的大眼睛,直直地盯著他。


    竟然覺得,失控的他,帥得一塌糊塗!


    陸仁洲察覺到她的視線,抬手又理了一下披在她身上的大衣,然後發動車子,臉上沒什麽笑意。成君眼睛轉了一下,注意到他握著方向盤的手,掌指關節處一片通紅。她在大衣裏扭了一下身子,想要伸手碰他,卻根本不能動彈,“我動不了了。”


    誰知他的怒氣還未消,“那就別動。”


    成君看著他緊繃的側臉,輕輕開口,聲音沙啞,“你手機響了很多遍,你要接一下嗎?”


    陸仁洲兩眼盯著前方的車況,好像沒聽到手機的聲音,也沒聽到她的話。


    成君委屈,“……我難受。”


    陸仁洲握著方向盤的手緊了緊,過了片刻,他才稍稍放鬆手勁,趁著紅燈的空當,看了她一眼,伸手將大衣扯開一點,“我們先去醫院看一下。”


    “那你把車開慢一點。”


    “嗯。”過了一會兒,他又說,“你先睡一覺,到了我叫你。”


    人的身體到了一定極限,感覺身體已經漂浮起來,精神卻比先前要好。但是成君聽話地閉上眼,車裏靜得能聽到空氣流動的聲音。


    “陸哥哥,你跟我說說話。”


    “好,”陸仁洲問,“你想說什麽?”


    “……你隨便說。”


    她的聲音細細的,聽得他心裏一抽一抽地疼,“告訴我,哪裏被打了?”


    “不記得了。”她為小灰的慘死而哀慟,根本注意不到其他,隻知道醒來後,全身都疼。


    陸仁洲的聲音停了一瞬,又問,“你媽媽呢?”


    成君扯扯嘴角,“她昨天生了個男孩,大出血,現在應該還在觀察室。”


    陸仁洲緘默片刻,才開口道:“以後不要為了任何人任何事,讓自己受傷。”


    “……我舍不得。”成君說。


    “我也舍不得。”陸仁洲斟酌了一下語氣,緩緩道,“我更舍不得你受傷。”


    醫院裏,醫生給成君做完全身檢查。因為長時間未進食,成君迷糊起來,醫生給成君掛了營養液。她總算閉上眼,乖順地睡著。陸仁洲坐在醫生辦公室,心驚地聽著醫生告訴他,“身上有多處瘀傷,最嚴重的胸口一處,從拍片上看沒有骨折,但是軟組織受傷很嚴重,要靜養一段時間。”


    醫生皺眉,不滿道:“你是病人家屬?怎麽會讓小姑娘受這麽重的傷?”


    陸仁洲喉嚨微澀,半天才扯起嘴角,疲憊道:“以後不會了。”


    成君被手機鈴聲驚醒時,一睜眼,就看到陸仁洲揉著眉心坐在病床畔,一雙專注地注視著她。他摸了摸她的臉,輕聲道:“肚子餓的話,先起來喝點粥?”


    “你手機響了。”


    “現在溫度正好,起來吃一點點,好不好?”陸仁洲繼續說。


    成君點點頭,陸仁洲把床搖高一點,端著一個好看的瓷碗坐在她對麵。成君抬抬手想自己來,陸仁洲溫柔道:“我來。”


    成君吃了一口,眼睛隨即亮亮的看著他,陸仁洲彎彎嘴角,“我記得你小時候很喜歡吃這家店的粥。滿意嗎?”


    “很滿意。”成君猛點頭。


    陸仁洲笑笑,“但是今天不能吃太多,你太久沒吃東西了,要慢慢恢複。”


    “!!!”成君瞪大眼。


    陸仁洲發現,成君一旦開了胃,就有點力拔山兮氣蓋世的氣勢,大有一副再來兩大碗的意思。


    所以,最後的結果是,成君呆呆地看著陸仁洲修長的手指捏著白色瓷勺,麵色不改地舀了一勺白粥放進他自己嘴裏,慢條斯理地嚼動。再慢條斯理地舀一勺,放進她微張的嘴。


    成君乖乖地吃完他好心賞給她的最後一口,正心思旖旎地想,這就是間接接吻啊。聽見陸仁洲咂吧咂吧嘴,似乎還有點意猶未盡地解釋,“我早上也沒吃早餐。”


    成君的臉有點燙,陸仁洲摸了一下她額頭,“臉怎麽這麽紅?”


    成君水眸含光地盯著他的臉,陸仁洲微怔,黑如曜石的眼一瞬不瞬地望進她的雙眸,兩人安靜地不再說話。氣氛有點詭異,陸仁洲率先輕咳了一下,扶著她躺下去,“再睡一會兒,我在這看著你。”


    成君的心砰砰跳個不停,垂下眼睛翻了個身,背對他,嘴角不由自主地揚起,臉上的眉眼生動了許多。


    過了一會兒,聽見衣服窸窸窣窣的聲音,他放輕腳步走出病房,輕輕合上房門。


    陸仁洲將手機開機,一下子跳進很多來電提醒,還有兩條短信,他點開來。


    “怎麽沒來參加開幕儀式?”


    “你的助理剛剛告訴我,你需要時間考慮?這是什麽意思?”


    陸仁洲動動手指,關掉短信界麵。手機又震動起來,他看了眼病房,往旁邊走了幾步,倚在了病房對麵的欄杆。因為是vip護理病房區,整個樓道安靜無人,偶爾有醫生護士路過,也把腳步放得很輕。


    他接通電話,葉成程的聲音著急,在走廊上格外突兀,顯然已經焦頭爛額。“老陸,你在哪裏?你的助理說……”


    “我在樟薌,”陸仁洲的聲音沒什麽情緒,“你妹妹被人囚禁,身上多處受傷,現在在醫院。”


    葉成程:“……”


    陸仁洲不再說話,葉成程沉默了很久,才困難地問:“她現在怎樣?”


    陸仁洲挑起一邊嘴角,笑意未達眼底,“你早知道她的處境,她是你親妹妹,葉成程你做過什麽?”


    “我不知道,我以為……”


    “你以為?葉成程,但凡你有一點當哥哥的意識,你就不會讓她受這樣的傷害!”陸仁洲厲聲打斷他。


    “我……”葉成程語塞。


    “你不是希望我接手這個項目嗎?”陸仁洲突然話鋒一轉,“我可以接,但我有個要求。”


    葉成程頓了一下,問:“什麽?”


    “我要你把成君的監護權爭取過來。”陸仁洲看了眼病房,沉吟片刻,慢慢開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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