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節過後,林淼找了個時間回家,告訴她父母眼前有一個到國外進修的機會,林爸爸和林媽媽都異常高興,他們從林淼小時候就悉心栽培,無非是希望她學有所成,隻是誰也沒想過會發生那樣一件事。


    他們認為這是否極泰來,也正是這種寬和的心態,他們一家才撐到了現在。


    林淼沒有敢跟父母說得太清楚,尤其是見到他們這樣開心,她的心情也隨之一鬆。


    不管是什麽原因而離開,但是她的離開對很多人來說都是好事吧,對她自己來說,未嚐不是一個新的開始。


    於是林淼坦然接受了陳季珽的安排,她的英文不錯,但是這幾年已經放下不說,瑞士的basel,官方語係是德語,意味著她要先上語言班。


    她已經養成既來之則安之的心態,或許別人對她的離開抱著其他目的,但是她有自己的想法就可以了。


    彌補遺憾。


    basel也曾出過很多享譽世界的音樂名家,陳季珽的確是為她考慮過的。


    等她到了那邊,這段關係可以自然而然地結束,也是好事。


    德語並不容易學,林淼把所有時間都用在言語上,雖然覺得累,但是身體不適的症狀反而減輕了。


    就在這時,顧淮再次打來,明知道她不願意接,他還要再打來,不知道是她倔,還是他更倔一些。


    現在的他們再見麵,還有什麽意思?


    林淼決定赴約,而且她沒打算告訴陳季珽,那個人,隻要聽到顧淮的名字就抓狂。


    但是林淼想到自己馬上要走,這或許是最後一次,跟所有這一切都做個了斷吧。


    她一個人打車去的,就約在他們念書時經常碰麵的地方,過了幾年,裝修的風格都改了。


    顧淮比她先到,不知道在那裏坐了多久,她看到他的茶已經涼了。見她迎麵走來,他馬上站起來,踟躕地呆了一會兒,又趕緊給她拉開椅子,都快三十歲的人,這一刻卻仍然青澀如初。


    林淼有些恍惚。


    她聽到顧淮點了她從前最愛的熊貓奶茶,非常甜的一杯飲品,她那時還覺得甜得不夠,後來吃過苦了才覺得可能是以前甜過了頭。


    在那之後她就換了咖啡,各種咖啡,常喝的是不加糖的,抽煙也是那時候學會的,不過因為陳季珽討厭,她也戒了。


    她跟老板換了一杯,顧淮的臉色僵了一下,她淡淡一笑:“這裏連老板都換了,我換口味也很正常。你約我出來,想說什麽?”


    她說話的語氣疏離而客氣,好像這隻是一場她不想赴,又不得不赴的約而已。


    他們之間,竟然到了這個地步。


    顧淮十指交叉地握著,那發白的指節泄露了他的情緒,而林淼安靜地攪拌著她的咖啡,也不言不語。


    真正的物也非人也非。


    他們曾經有說不完的話題,每天每天見麵都覺得還不夠。


    “小玥的康複情況不太好,現在還要靠拐杖走路。”


    “我知道。”


    “你知道?陳季珽告訴你的吧?你們真的在一起了對不對?”顧淮終於忍不住,激動地問出了一連串的話。


    “是佳綺告訴我的,陳季珽不會跟我說這些。”陳季珽在她麵前,很少提起寶玥的事,就算她開口問到,他也隻是簡單說幾句。


    可她這句話裏的意思,還是回答了顧淮的問題。


    “他是不是逼你跟他在一起的?那個混蛋!”他的聲音有些大,幸好店裏的音樂聲音更大,不然就得招來側目了。


    林淼看著他問:“顧淮,你到底想說什麽呢?”


    “我想說什麽?他不是好人!要不是他……要不是他,我們怎麽會分開?”


    林淼不認同地搖頭:“這是我和你之間的事,和他有什麽關係?”


    顧淮今天有些不對勁,他平日就算不是陳季珽那種喜怒不形於色,也不至於頻頻失控。尤其是聽到林淼言語裏對陳季珽的維護,他真的無法接受。


    當年小玥出事後,她的父母急紅了眼,而所有矛頭又指向了林淼,在學校裏也鬧得很厲害。


    林淼被懷疑的理由是他,因為他,她和小玥形同陌路,又恰巧在見過麵後,小玥跌了下山,昏迷不醒。


    三人成虎,眾口鑠金。


    小玥的母親堅持要起訴林淼。


    而顧淮的父母因為他的關係差點和陳家斷了往來,肯定不會為他們說話,他的話更沒人會聽。


    他去見了陳季珽,他也不知道自己怎麽想的,或許是因為知道陳季珽曾對林淼有意思,所以就那麽做了,他希望他可以幫一幫林淼。


    “你現在有什麽立場來對我說這些話?別忘了小玥還躺在醫院裏,我為什麽要幫她?”陳季珽當時是這麽說的。


    他記得自己被問得啞口無言,不過在他覺得沒有希望的時候,陳季珽提出了條件。


    “如果你以後不再見林淼,我可以幫這個忙,你能做到嗎?”


    “你真的可以撤訴?”他很懷疑,因為小玥母親已經一夕之間變了另一個人,完全不講道理了。


    她怎麽可能輕易放棄,可看陳季珽卻說得篤定。


    陳季珽看他的目光像看一個無知的人:“你隻能相信我。”


    該死的,陳季珽說的都對。


    所以,顧淮在明知道林淼需要自己的時候,卻殘忍地提出了以後不再見麵的話,他也沒告訴她自己的陳季珽的交涉,若讓她誤以為他逃避負心,總比她官司纏身要好。


    她鬥不過他們的,光一個耗字就要浪費掉她的青春。


    果然,不知道陳季珽用了什麽手段,陳家扯回了起訴,這本來就是一樁證據不足的意外事故。


    顧淮原以為林淼會繼續念完大學,然後出國遠離這個是非之地,那他的選擇也有了價值。


    可林淼卻突然消失在大家的眼前,幹幹淨淨的,誰也沒再聯係得上她,好像就從來沒這個人存在過一樣。


    其實林淼那時候,母親得了急病進醫院,家裏的積蓄之前都送去了陳家,以為有所彌補,剩下的也花得差不多了。


    而所有的同學朋友,都漸漸遠離她。


    陳季珽找過她,好像有看看她過得怎麽樣的意思,因為之前去醫院被那樣對待過,林淼怕了也倦了,躲都來不及。


    好不容易熬到她媽媽出院,她自己又病了,是心病,關在小小的房間裏,不想跟人說話,甚至連聲音都不想聽到,她把自己關了起來,這樣就不再有指責謾罵,流言蜚語。


    後來是她媽媽找來了一個心理輔導師,將她帶了出來。


    可她仍然不敢麵對像突然老了十年的父母,這才逃回了城裏。


    林淼不知道,在顧淮那裏,還有這麽一樁往事。


    她原先聽到陳季珽說信她,為她撤訴的話,還感動得不得了,而且還……自己真是賤得可悲。


    人家不過是抬抬手施舍,為妹妹抱不平而已。


    這就是命。


    “你不信我說的嗎?我可以發誓的!”顧淮見林淼平靜得有些瘮人,他抿抿唇苦笑,“我也不過是五十步笑百步,幼稚的以為這樣就是對你好,我比他更混蛋,我應該……應該無論如何都不離開你的。”


    無論什麽結果,是喜是悲都共同承擔,這才是兩個人在一起的真正含義吧。


    林淼以前總將“甘苦與共”看得很重,他很久才領悟出來,她卻不在身邊了。


    他看著她,眼淚默默流了出來,若不是唇上感到了鹹的味道,他還沒反應過來。


    “怎麽就變成這樣了呢?”


    林淼垂眸,仍然不說話,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我想,我一直想……想和你重新在一起的,但是,你恐怕不會願意了吧。可我還要問一問的,要是那時候我沒去找陳季珽,現在我們還在一起的吧?”


    “誰知道呢?”


    “那他的事,你知道多少?我不明白他怎麽又纏上了你的,可是我怕你再受到傷害。那個許愛怡,我也認識,見過幾次,為人驕縱,若是他們要結婚,你……”他很想說,林淼,你離開他,來我這裏吧,一直沒有別人。


    “顧淮,謝謝你告訴我這些,我想我知道該怎麽做的。”林淼笑了笑,把剩下的半杯咖啡都喝掉,然後站起來。


    “既然都說了出來,那就都過去了,你不要再放在心上,我已經不是以前的林淼了,比你想象的要堅強。我還有事,先走了。”


    她沒說再見,是怕再次見麵,還是再也不見?


    隻有她自己知道。


    顧淮晃神,口袋裏的手機一直在嗚嗚震動,他不用看也知道是醫院打來的。


    他最後能為她做的,隻有這件事了。


    等小玥康複,林淼可以解脫,他也可以解脫了。


    林淼的鎮定,在離開店門的時候全然崩潰,她捂著唇,依著記憶裏的感覺去到大學城裏的一個小公園,因為天還很冷,沒什麽人在外頭,她找了個角落的長椅坐下。


    整個人蜷起來,才敢哭出來。


    是哭顧淮並不是拋棄了她?還是哭陳季珽對她的殘忍?她已經分不清了。


    在這裏哭得再厲害,也不怕有人知道。


    其實她所謂的堅強是裝出來的,她一點兒都不想堅強。


    難受得想死。


    天空突然飄起了毛毛細雨。


    仿佛在回應她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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