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左莫迪真的是那種很中規中矩的學生,記得在上第一節武器課的時候,老師在台上舉著一把長劍當示範,說:“這東西最環保,可重複利用,而且是用新型金屬製作的,又輕巧又容易攜帶,實乃居家旅行必備啊!”大家對此都極度鄙夷,覺得拿劍當武器真是又土又白癡,而且背在身後別人一眼就能看出你的職業了,還有什麽神秘感可言?但左莫迪這種好孩子卻是言聽計從,一個月後的武器設計課上別人都絞盡腦汁地想出了各種各類冷門而又惹眼的武器,他卻以老師的示範長劍作藍本略做了更改,說白了,就是認認真真地畫了個縮水版……


    不過,劍既然能在曆史中存活如此之久當然是有其優越性的,所以拿著沒有一丁點兒改進的劍,左莫迪也能登上晨曦學院a組no.5的寶座。


    台上的左莫迪小心地解下背上的長劍,然後又小心地拔出鞘,然後再小心地把劍鞘擺到安全的地方……


    寧多多看得心裏直癢癢,磨磨蹭蹭的,你就不怕敵人偷襲啊?


    不過顯然,左莫迪是不怕的,他似乎還覺得劍柄不太好握的樣子,正耐心十足地調整著……


    寧多多頭一回產生了希望蜃怪來得更猛烈些的惡毒想法。


    左莫迪終於在蜃怪到來的前一秒鍾擺好了姿勢,雙手持劍,馬步穩紮。


    離他最近的一隻蜃怪一個飛身撲了上去,被他自腹間橫砍過去。再是左邊的蜃怪,他狠狠一砍,接著是後方的,他轉身一個平砍。


    左砍、右劈、上點、下挑,動作都無比正規,就像是三流冒險遊戲裏的勇士的動作,一招一式都跟老師的演示如出一轍,甚至當一隻蜃怪猛地殺出來搞得他措手不及的時候,他用來回擋的動作也是老師上課時教的。


    看他的戰鬥,就跟上動作示範課沒有區別。寧多多實在無聊得想睡覺,再看看周圍,居然已經倒下了一大半。


    不過很快,就沒人睡得著了。


    夕陽隱在婉約縹緲的白雲之後,映得天際一片鮮紅,像是一團熊熊燃燒的棉花一樣,遠遠望去很是紮眼,讓人看得心生煩躁。突然有什麽奇怪的聲音在空中響起,就像是木頭在相互撞擊一般。


    然後半空中突然橫飛過來一個物體,直直地落進了試練場,“砰”的一聲,發出了巨大的聲響。一時之間場上塵土飛揚,什麽都看不清了。


    等到塵埃落定,眾人才看清突然出現的那個不是什麽尋常的物體,而是一個人,一個穿著寬大的白色t恤和及膝短褲的清秀少年!而他此時正從試練場中央的一個大坑裏爬起來。


    就在這時,更加令人震驚的事情發生了!附近的蜃怪竟然一下子全都停止了攻擊,紛紛湊上前去,親昵地匍匐在他的身邊。


    寧多多站起來,往前湊近了一點兒,上上下下地研究了片刻,然後指著他大吼起來:“可惡,居然是你,變身男!”


    那少年拍掉身上的灰塵,抬頭對上她的視線,不屑道:“嘖!你居然還沒死啊!”


    “上次你趁人之危有什麽好驕傲的?這次我要把你海扁成豬頭!”


    光琉冷笑道:“盡管來呀,就怕你沒這本事。”


    寧多多氣得差點兒噴血,一把熊熊怒火燒得她激動不已,趴在鐵絲網上恨不得立刻跳下去把他大卸八塊。


    白荔死命拉住她:“不要衝動啊你還有傷呢。”依然是白荔式不喘氣的說話方式。


    正在這時,空中突然又掉下了另外一個物體,落在了那個少年的身邊,不過這次卻是一個站得筆直的人。那個人穿著校服,一頭栗色的短發在夕陽的餘暉下泛出熠熠的光芒,微風將他的發梢輕輕吹起,露出劉海兒下那對星辰般的黑色眼眸,是那樣的引人注目。


    “鬱錦,我不是叫你好好看著場子,不要放蒼蠅進來的嗎?你是怎麽搞的?”柳惡魔悠閑地搖搖扇子,淡淡地說道,完全不像在生氣的樣子。


    鬱錦奉上一個白眼:“有本事你自己上啊!碰上個很能逃的蒼蠅有什麽辦法?”


    現在的情況相當詭異。試練場上還活著的蜃怪全都不去攻擊它們原先應該攻擊的左莫迪,反而乖乖地趴在清秀少年的身旁。


    大家吃驚地看著眼前的場景,紛紛猜測起了那個神秘少年的身份。


    而柳惡魔卻似乎沒有任何想要解釋的意思,隻是支起下巴坐壁上觀。


    “光琉,我們出去打。”鬱錦指了指場外,揚聲說道。


    “我拒絕。”光琉一口回絕,目光灼灼地瞪著與他隔著鐵絲網的寧多多。


    此時的寧多多已經強壓下了想要揍人的欲望,好脾氣地與台上的那人“深情對瞪”了半天。


    白荔湊近到寧多多耳邊竊竊私語:“這就是上次那個神秘人?”


    “嗯,其中之一。”


    “長得挺好看的嘛。”小麻雀喃喃自語道。


    寧多多和白荔立刻用眼神鄙視她,心裏暗罵,你個沒有定力的大花癡!


    鬱錦見和他協商不成,隻好出手。隻見他身形一晃就沒了蹤影,再出現時已經站在光琉的背後,伸手就是一記迅雷般的手刀。


    眾人都以為劈中了,可事實總是出人意料,鬱錦竟劈空了!空中殘留的竟然是光琉的殘影,而他早已移到了鬱錦的背後,一副正要做出攻擊的架勢。


    大家立刻為鬱錦捏了一把冷汗,可鬱錦卻也隻是輕輕巧巧地一個閃身,就避過了,同時順勢轉身補上一個回旋踢,結果踢中的……又是殘影!光琉又出現在了上方……


    場上的兩人頓時鬥作一團,場麵驚心動魄、動作精彩紛呈,直看得觀眾們熱血沸騰,就差搖旗呐喊了。不過他們連打了十幾分鍾雙方都沒受什麽傷,就算被打中,也隻不過是拳腳微微擦過,沒有留下任何傷痕,簡直就像是一場表演戰。


    而在沒人注意的角落,另外一個也在場上卻被遺忘的人重新拿起了劍,一板一眼地繼續著對蜃怪的斬殺。蜃怪們也都像是想起來自己的任務一般,又向他撲了過去。一時之間蜃怪的鮮血流了滿地……


    光琉的動作突然停了下來,他輕巧地擋住了鬱錦揮來的拳頭,但臉上殘留的微笑卻完全消失了,微閉的眼眸裏閃爍著的是可怕的殺機!


    鬱錦心裏暗叫不好,連忙大聲喊道:“左莫迪,快回看台去!”


    左莫迪遲疑了一下,沒有聽從他的指揮,不屬於老師的命令他是從來不會聽的。


    手中的劍繼續向著眼前蜃怪的心髒刺去,隨後他隻覺手中一空,一股疼痛感立刻蔓延至全身,剛想開口,卻猛地咳出了一口鮮血。


    光琉站在他的身後,原先還在左莫迪手上的長劍已經插進了他自己的後背。


    就在這時,鬱錦抓住了光琉的手臂,阻止了他的進一步行動。


    這一幕實在太可怕了,光琉隻利用了殘影迷惑鬱錦的一瞬間,就橫跨了大半個競技場,並奪過了左莫迪手中的劍刺向他。而且,直到這麽多的動作全部結束,左莫迪都沒能察覺絲毫!這種幾乎超越極致的強大力量就像一把無形的利劍,不僅紮在了左莫迪心裏,也同樣紮進了看台上所有人的心中。


    寧多多抓住鐵絲網的手驟然收緊。


    場上的氣氛是肅殺的。蜃怪們似乎是聽從了光琉的指示,都退到了場地的另一邊。而看台上的白荔則不動聲色地解開了手槍的保險,小麻雀的手也插進了口袋裏,其他人也都各自進入了備戰狀態。


    這時,柳惡魔卻冷冷地開口道:“都放下吧,你們不是他的對手。”


    話音剛落,空中一道金光疾行,恍若流星劃過天際,風馳電掣般射向凝固狀態下的三個人。光琉被迫鬆開握劍的手,一把接住已經飛到麵前的金針,而鬱錦也趁此時機扶起了倒下的左莫迪往後撤去,匆忙地把他送去b組治療。


    然而光琉出人意料地並沒有去追他們,隻是直直地看向看台上的少女——亞麻色的長發在風中輕舞翻飛,眼眸中閃爍著璀璨的星光,即使已經負傷,也絲毫沒有影響到她的美麗。


    “為什麽要殺他?”寧多多沉下臉,眉宇間盡是寒意。


    光琉反問:“那你們為什麽殺蜃怪?”


    此言一出,看台上的人都驚訝極了。獵殺蜃怪是大家從出生以來就肩負著的使命,這麽多年來,從來沒有人思考過為什麽要獵殺蜃怪,自然也沒有人質疑過原因。


    “因為蜃怪襲擊人類。”白荔搶先一步回答。


    “這是蜃怪的本能,你能因為本能而去否定一個物種嗎?”光琉不屑道。


    “可它們的本能威脅到了人類的生存。”


    “可人類可以選擇改變自己,而不是去殺戮,蜃怪也可以和人類成為朋友的,不是嗎?”光琉像是在做演說一般,攤開了雙手。


    白荔無言以對,伸手想要拖寧多多回座位,卻發現她的身體異常僵硬,她死死摳著鐵絲網,臉色十分不對勁兒。


    “可是蜃怪根本不給和人類做朋友的機會。”寧多多的眼睛有些泛紅,聲音也有些古怪,硬邦邦的,白荔拍拍她,她不理會,隻是死命地瞪著試練場上的少年。


    “是你們自己沒有嚐試。”光琉這樣說道。


    “快拉住多多!”是鬱錦焦急的聲音。


    他剛從b組那邊趕回來就看見了這一幕,立刻察覺到了寧多多的不對勁兒。可是已經來不及了,寧多多已經從鐵絲網的上方一躍而起,風一般地向下疾馳,速度簡直可以媲美瀲蒼,而目標則直指試練場上的光琉。


    光琉幾乎是在第一時刻就使用了殘影,然而,原本臉上那抹自傲的表情在下一秒鍾便消失得無影無蹤了,取而代之的是無比的驚愕——一根金針已經沒入了他的肩膀之中,泛起一陣鑽心的疼痛。


    還沒等他作出反應,寧多多已經再次襲身而上了。這一次他看清了,寧多多的臉上除了如同千年寒冰一般的徹骨寒意之外,還有毫不掩飾的濃重殺氣!


    光琉身形一側,自以為已經避開了寧多多這一擊,可金針仍舊不偏不倚地刺中了他的右臂。他一驚,回頭再看時,寧多多已經到了眼前,這一次卻是以拳為攻。他忙後撤幾步,還想抬手去擋,胳膊卻無論如何都抬不起來了,整條手臂都是麻痹的。他心中一凜,那兩根金針居然能限製住他的動作?再看眼前,寧多多的拳頭驟然分開,指縫間是三根尖利無比的金針,直直地向著他的胸前襲來,而此時的他,卻是無計可施了。


    突然,夕陽被層雲厚霧遮蓋住了,一時之間竟然狂風亂舞,沙石被猛烈帶起,卷成了灰黑的龍卷風,連空氣都渾濁起來,幾米之內伸手不見五指,宛如大家從未見過的黑夜。


    寧多多用盡氣力的一擊在此時釋放,卻像是打在了棉花上一般,柔軟得沒有半分真實感。再看眼前,那股怪異的風沙已經漸漸散了,一張風華絕代的麵孔緩緩地在她的麵前呈現出來,那般傲然、那般絕美。


    那個叫翼生的少年,隻以指尖微點,就卸去了她的奪命攻擊!


    他將光琉護在身後,指尖再次微微一彈,強大的後力就將寧多多撞得直向後倒去。


    頭好痛,仇恨、嫌惡這些莫名其妙湧起的情緒始終縈繞心頭,手的動作、腳的動作仿佛都不在自己的控製之內了,她隻感覺那些情緒如海水一般令人窒息,慢慢地、慢慢地沉溺下去……


    好痛苦啊,她竭力地想要呼救,卻發不出半點兒聲音。


    救命……


    什麽都看不見,什麽都聽不見。自己似乎沉溺在一片汪洋之中。


    水的顏色不是碧藍的,那是什麽顏色?是悲傷的、絕望的、死亡的血紅色!


    她慌忙捂住自己的嘴,屏住呼吸,可是那血水還是從緊捂的指縫間一點一點地流進了她的嘴裏。好惡心,她掐住自己的脖子,想要阻止血水流進身體裏。


    意識越來越模糊,海麵上的白光也漸漸遠去。


    有一個聲音忽然響起,開始的時候是很細小的:


    沒事了,多多,已經沒事了。


    然後漸漸地響亮了起來:


    相信我,睜開眼睛,沒人會傷害你了。


    像是回蕩在耳畔的呢喃,輕柔而且令人安心:


    多多,別怕,我會一直在你身邊的。


    寧多多睜開眼睛時,對上的是鬱錦清亮的眼眸,感受到他的雙手正扶著自己的肩頭。


    咦?咦……咦!


    寧多多愣了幾秒鍾後,一下子跳了起來猛地拍掉了他的手,嫌惡的表情像是在拍蒼蠅。


    鬱錦也不惱,伸手遞給了她一張紙巾。


    “幹什麽?”她疑惑地問道。


    鬱錦指指她的臉。


    寧多多迷茫地抬手摸臉,手掌觸及的地方一片冰涼,她這才發現自己居然已經淚流滿麵了。


    眼前是碎石橫亙、麵目全非的試練場和不發一言的鬱錦,寧多多迷茫了。前十名試練時,光琉突然掉了下來,然後鬱錦掉了下來,後來呢?寧多多敲敲腦袋,怎麽腦子裏一片空白,完全想不起來了呢?難道是她未老先衰,已經開始健忘了?


    “發生什麽事了?”


    “沒什麽,光琉逃跑了。”


    “哦,然後呢?”


    “沒然後了。”


    “那柳惡魔和別人呢?”


    “散會了。”


    看到寧多多茫然地點點頭,鬱錦揚起一個燦若桃花的奸笑,如果讓寧多多知道柳惡魔在見到他們這幅景象後,就大喝了一聲:“孩子們,我們撤,做電燈泡會長針眼的。”接著其他人都帶著一種似笑非笑的表情離開了,不知道她會作何感想。


    正想著,寧多多那熟悉的帶著鄙夷意味的聲音在前方響起了:“想什麽呢?你的嘴巴都快咧到後腦勺兒上了!你的嘴巴已經夠大了,拜托不要再笑了,很醜的。”


    嗬嗬,也許寧多多永遠都不會變吧……就像是天上那大放異彩的夕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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