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喲,什麽人站在這裏啊,穿得灰溜溜的,我還當是個女鬼呢。”


    女人從陰影中走出來,身材高挑,體態勻稱。一張漂亮的鵝蛋臉,得了妝容的修飾,顯得格外美豔,甚至還帶了些隱隱約約的嫵媚。


    她雙手叉腰,居高臨下地看著白梓岑:“我剛剛見過你,你似乎是跟延川一起來的。”


    聽她親昵地稱呼梁延川,白梓岑有些不是滋味。她不懂得發作情緒,隻是埋下了腦袋,低垂著目光,嗯了一聲。


    “你是陶陶的保姆吧?”她語氣輕蔑,從頭到尾打量了白梓岑一會兒,才不屑地笑道,“看看你這模樣,怎麽配和陶陶穿一樣的款式,換作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你是她媽呢。你可要記著了,梁家這種地方,像你們這種生活在底層的人,是根本上不了位的。”


    梁語陶距離她們尚且有幾米之遙,白梓岑忽然很慶幸,梁語陶沒能聽見她們的對話。否則……她真是會感到羞恥的。


    她想了想,才說:“你誤會了,我沒你想象的那麽壞,我隻是陶陶的媽媽。”


    然而,白梓岑低聲下氣的聲音,卻沒能平息女人的鄙夷,她反倒是變本加厲了起來:“笑話!”


    高跟鞋踏在地麵上,咯咯作響。她朝前走了一步,靠近白梓岑,輕而易舉地半蹲下身,以無比銳利且不屑的眼光,嘲笑著她:“我第一次見一個保姆吹牛都不打草稿。你知道我是誰嗎?”


    “不知道。”白梓岑很是平靜地搖頭。


    她又下蹲了一些,迫使白梓岑的目光與她產生交集,她嘴角微勾,笑得無比諷刺:“我是梁延川的青梅竹馬,我們從十幾歲開始就認識了。我姓蘇,或許……不久之後我還會姓梁,你知道為什麽嗎?因為梁家老爺子已經安排了我和梁延川在交往,不久之後我就會成為梁延川的妻子,就像你剛剛吹噓的那樣,或許有一天我還會成為梁語陶的母親——繼母。”


    她驕傲地直起了身,語氣銳利:“你那種謊話還是少吹得好。這梁家上下誰不知道,梁語陶的生母早在生下她的時候就已經死了,況且,人家還是個旅美華僑,哪像你……灰頭土臉的像個什麽樣子。”


    白梓岑可以沒有尊嚴,可以遭人踐踏。但前提是,那個人值得她放棄尊嚴。梁延川值得,但麵前的這個蘇小姐就差得遠了。


    她深吸一口氣,終於抬起頭,語氣篤定地說:“我沒有吹牛,也沒有撒謊,反倒是你在撒謊。”


    “我撒謊?!你一個小保姆還敢頂嘴,真是笑話了。”女人氣極。


    “梁延川從來沒有過什麽青梅竹馬,十幾歲的時候沒有,從頭到尾都沒有。”白梓岑萬分肯定。


    原因無他,隻是因為她曾經問過梁延川關於青梅竹馬的話題。那時候她還懷著陶陶,孕婦的情緒總是焦慮不安,甚至還帶著些抑鬱的成分。某天她正看著電視,電視裏的青梅竹馬以正室的姿態,搶走了女主的男友。白梓岑氣極,不由得就把氣撒到了梁延川的身上。在經過她無數次盤問,以及梁延川無數次發毒誓之後,白梓岑才終於肯相信,梁延川是真的沒有什麽青梅竹馬。


    梁延川不可能對她撒謊,這一點,白梓岑仍是能夠篤信的。


    大約是被戳穿了謊話,女人顯得有些憤怒,她忍不住抬高了聲音,吼道:“就你一個小保姆也敢質疑我?眼睛長到天上去了吧!”


    她的聲音不大,卻足夠尖銳,從竹林外開始傳來了些窸窸窣窣的腳步聲,像是有人即將要走進來。白梓岑見狀,便不由得想要離開。她並不擅長應對別人的目光,更害怕……自己的存在,讓梁延川和梁語陶覺得羞恥。


    她作勢就往梁語陶那邊走,打算抱著她離開。然而,還未等她邁開一步,那女人就驀地攥住了她的手腕,令她動彈不得。


    “你倒是還想走了?!”她冷笑道。


    白梓岑幹淨的眉頭,皺成一團:“你放開我,陶陶在等我。”


    人影開始在竹林的走道上顯現,腳步聲稀稀落落。白梓岑下意識地想要離開,但女人卻抓住了她,不願意放手。


    人群中有高大的身影獨立於所有人之外,彼時,白梓岑背對著走道的方向,並不能看清來人。然而,那女人卻是不疏不漏地看見了。


    於是,她從容萬分,朝白梓岑笑:“我剛剛是看著你和延川一起下車的,不難看出,他對你應該還是有那麽一點意思的。如果你仗著這一點,就想在我麵前班門弄斧的話……那我告訴你,我今天,一定會給你好看!”


    說罷,她便利落地抬起手,毫不吝嗇地給了自己一個響亮的耳光。


    啪——


    那清脆的一聲在女人臉頰上響起的時候,眾人也一並從竹林裏走了出來。白梓岑驚訝地看著那個女人,從她晦明不一的瞳孔裏,她驚訝地發現,人群中不隻有許多陌生人,還有……梁延川。


    不消一會兒,那女人的臉上就泛開了一個血紅的印子。白梓岑還未來得及反應,女人已經率先紅了眼眶,甚至還無辜地掉下了幾滴淚,十足的演技派。


    她撒開了白梓岑的手,故作驚慌地跑到梁延川的邊上,勾起梁延川的手臂,眼淚垂垂:“延川,你看見了嗎?她、她打我。”


    梁延川沒說話,隻是沉著眼眸,不落痕跡地撒開了她的手臂,走到白梓岑的麵前,問她:“我隻問你一句,是不是你?”


    白梓岑並沒有抬頭,她隻是低垂著眼瞼,不去看他,連解釋都不屑於給。白梓岑雖然懦弱,但一個人正常的喜怒哀樂總是有的。因此,當女人毫不猶豫地在眾人麵前羞辱她的時候,她是生氣的。


    更不用說,此刻的梁延川語氣裏帶著疑問,如同是對白梓岑不信任。


    她選擇了默不作答,卻給了旁人可乘之機。那位姓蘇的女人,毫不猶豫地邁向前一步,咄咄逼人道:“既然你不回應,是不是就是默認了?”


    女人話音剛落,就有好事的人插了一句:“對對對,我剛剛都看見了,就是這個女人打的蘇小姐。那一巴掌可響了,都不知道是用了多大的力氣。”


    附和聲此起彼伏:“是,這女人該有多狠啊,對蘇小姐這麽善良的人都下得去手。”


    蘇家是遠江市有名的房地產商,現今,蘇小姐需要支持,即便是他們睜著眼睛看到了所有的事實真相,仍會毫不猶豫地扭曲事實,轉投向蘇小姐的那一方。畢竟,上流社會的人,永遠都是這麽現實。


    所有造假的輿論,所有的偽證都壓在白梓岑的身上,令她喘不過氣來。就好像是在法庭上頂著莫須有的罪名,接受法官的宣判。那種感覺,又是無助,又是慌張。


    梁延川還站在她的麵前,他們僅有一步之遙,她甚至能看見他的鞋尖,泛著鋥亮的光華,刺疼她的瞳孔。


    連他……竟然都不相信她。


    白梓岑委屈了,第一次因為梁延川……委屈到了骨子裏。


    她一句話都沒吭聲,隻是慢慢地仰起頭,用微紅的眼睛看了他一眼,而後,轉身,毫不猶豫地走開。


    梁延川二話沒說就直接衝了出去,姓蘇的女人趕忙挽住他的手,卻被他狠狠甩開。


    “放手!”


    梁延川的眼眸裏帶著十足的怒火,像是下一秒就會將她生吞活剝。她有些恐懼,便鬆開了那隻緊攥住他的手。


    後來,梁延川是在梁家門外的一條小道上找到白梓岑的。她也不說話,隻是一個人蜷縮在石凳上,雙手抱膝,整個臉都一同邁進了膝蓋裏,看不見表情。


    在見到她之後,梁延川那顆懸著的心才慢慢放下。他壓低了聲音走到她的身邊,在石凳的另一端落座。


    “時間不早了,陶陶也該玩夠了,差不多該回家了。”他語氣稀鬆平常,末了,還不忘牽起她的手,將她拉起來。


    然而,即便是他使力,她卻依舊保持著原本的姿勢坐在那兒,紋絲不動。


    “別耍小脾氣了。”他說。


    她聽見他吐出小脾氣那三個字的時候,情緒便猛地爆發出來。向來懦弱的她,竟是難得地朝梁延川吼了一聲:“什麽叫小脾氣?難道你還真的以為是我打的?連你都不信我嗎……”說到末尾的時候,她的語氣微微停頓了一下,又卑微地笑了起來,笑容如同自嘲,“也是,剛剛在所有人的麵前,你擺明了就是不信我的。是啊,我這麽一個低三下四的人,哪裏值得讓人相信呢?大概我站在你旁邊,別人都會覺得,是我汙了他們的眼。”


    她抬起頭來的時候,梁延川才從昏暗的路燈光線裏,察覺到了她的眼淚,亮晶晶地鑲嵌在她的麵頰上,有些莫名的不真切。


    他皺了皺眉頭,問她:“為什麽要這麽說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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