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cript>    “溫禮安,是自私鬼。”叫塔婭的女孩語氣黯然,“他不會出現的,他現在應該在前往汽車修理廠的途中,他是修理廠師傅最喜歡的學徒,他從不遲到。”


    “這可不一定。”一直插不上話的麥至高終於逮到了個空隙,他把那張照片拿到女人的麵前,“這是我們在溫禮安皮夾找到的。”


    剛剛還一臉沮喪的女孩在看清楚照片後尖叫一聲,尖叫之後是傻笑。


    女孩笑得越開心越是凸顯出自家妹妹的失落,黎以倫把膠布貼上女孩的嘴。


    此時黎以倫開始對那位叫做溫禮安的男孩好奇了起來,到底溫禮安有多了不起,能把眼前兩位性格迥異的女孩迷得這般神魂顛倒。


    交給溫禮安的信寫明,他在兩點到三點半之間必須出現。


    三點,溫禮安還是沒有出現。


    三點十分,訓練場依然靜悄悄,從訓練場裏望出去是提供會員夜間練習的露天場地,圍牆、縷空的鐵門把那塊露天場地和外界隔開,這片島國夏季白晝極為漫長,此時日光正在往著頂峰期衝刺,世界呈現出淡淡的亮白色。


    訓練室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扇門上,距離三點半時間隻剩下十分鍾。


    流逝的光陰一點點洗去塔婭眼裏的光彩,距離約定時間還有五分鍾,麥至高伸了伸懶腰,來到黎寶珠麵前:“寶兒,溫禮安不出現更好,從另一種角度看……”


    那聲脆生生的“塔婭姐姐”打斷麥至高的話,黎寶珠一把推開麥至高,看管塔婭的保全人員把身體一個勁兒往前伸的塔婭按回椅子上。


    黎以倫從座位上站了起來,一抹小小的身影衝破那團亮白色光芒,跑上台階,身材苗條的年輕女孩緊隨其後,年輕女孩後麵跟著度假區經理。


    沒有第四個人,那扇大門重新關上。


    棕色卷發的小男孩嘴裏叫著“塔婭姐姐”做出想要和這裏人拚命的架勢,一隻白皙的手牢牢拉住他,跟著小男孩一起出現的年輕女人低下頭,在小男孩耳邊耳語一番。


    安頓好小男孩,年輕女孩來到黎以倫麵前,微微欠腰:“你好。”


    《逍遙遊》是黎以倫接觸過為數不多的古代書籍,至今他仍記得書中幾句“藐姑射之上,有神人居焉,肌膚若勝雪,綽約如處子”,據說那是作者用來描繪在深山裏偶遇的女人。


    年少的他對此不以為然,私底下覺得那是一種臆想出來的產物,黎以倫也一直未曾遇見讓他第一眼能聯想到“肌膚勝雪”這樣的女人。


    眼前的女孩,年紀大約在二十出頭左右,讓他在第一眼間從心裏忽然串出“原來這個世界真有肌膚勝雪的女人”的念頭。


    目光從女孩臉上移開,落在她白色襯衫上,不,那件襯衫也許一開始不是白色的,是接近白色的淺色,次數洗多了,原先顏色已然掉落,變成了那種舊舊的泛白。


    女孩還具備一定的洞察力,短短時間裏憑著俱樂部經理的站位斷定他是在場人中最有發言權的人。


    目光重新回到女孩臉上,如果單憑第一眼得分的話黎以倫會給女孩八十分,可第二眼之後,八十分一下子掉到六十分。


    女孩五官可以算得上眉清目秀,但由於眉形和眼神使得女孩整體給人十分寡淡的感覺。


    不過,現在不是評頭論足的時間,距離三點半隻剩下三分鍾時間,他得弄清楚眼前這位的來意:“請問……”


    “我叫梁鱈,塔婭姐姐的朋友。”女孩直接表明來意,“我來帶塔婭回去。”


    話音剛落,被強行按在椅子上的塔婭腳不停踩著地板,類似於“唔”的單調發音也不時從膠布處透露出,塔婭看女孩的眼神顯得十分不友好,很顯然她並不感激女孩的出現。


    “我們在等的人叫溫禮安,”黎以倫看了一眼鍾表,“除了溫禮安之外,我不打算和這件事情毫不相幹的人浪費任何口水。”


    時間又過去了一分鍾。


    “溫禮安……”女孩聲線變低變沉,“他不會出現的。”


    這是這個下午黎以倫第二次聽到同樣的言論。


    “他哥哥舉行葬禮時溫禮安在蘇比克灣參加籃球賽,那是一場可有可無的賽事,那場籃球賽溫禮安三分球三投三中,兩分球九投五中,罰球兩罰兩中,得到二十一分十一次助攻、八個籃板三次搶斷一次蓋帽、零失誤,知道最可怕的是什麽嗎?”女孩垂下眼簾,聲線很淡,“最可怕的是溫禮安在參加四場籃球賽中他平均得分為二十一分,這場比賽他的隊友教練給他的評價是一如既往、正常、穩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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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頓了頓,說話的人表情語氣更趨向於一個人在荒野中的自言自語:“這個時候,你們也許會想,他哥哥對他也許不好,不,他哥哥對他好得連我有時都會吃醋,一個禮拜要記一次賬,這個禮拜賺到四十美元,四十美元中得留二十美元給禮安以後上大學用,十美元交給媽媽家用,五美元存著以後娶小鱈,剩下的五美元留著當應急基金,這些溫禮安都知道,你們說,他是怎麽做到三分球三投三中的?”


    眼睫毛微微在抖動著,眼睫毛密度和她眉形一樣看著很淡,但勝在弧度好看,像折扇,隨著那麽一抖,不勝負荷模樣,像冬季裏靜悄悄落於某個角落從蝴蝶身上脫落的灰色羽翼,讓人忍不住彎腰撿起,小心翼翼放在手掌心上,細細嗬護。


    不讓它被風吹走,不讓它在空氣中化為灰燼。


    “我是他哥哥的戀人,君浣每次在我麵前總是禮安、禮安的,聽得我耳朵都要長出繭了,對於溫禮安我還算了解,他是不會出現的,我不知道你們是怎麽把塔婭扯進來的,”低語著,聲線和她眼睫毛一樣脆弱哀傷,“我們隻是連正常生存都成問題的一群人,每年有那麽幾個月,我們需要到救濟中心排隊領取糧食飲用水,一旦碰到聖誕節、新年、國慶類似這樣的節日時,男人們得留在家裏陪家人,我這麽說您明白嗎?”


    女孩大致想表示,我們都是一群生活在底層的人,我們連成為你們遊戲中的一顆棋子都不配,女孩肩膀的單肩包上某慈善機構標誌也似乎間接在證明她的話。


    這樣的一種形象、再加上那席話把原本打算袖手旁觀的麥至高吸引了過來。


    攔住打算英雄救美的麥至高,如果黎以倫現在還處於剛邁出校門階段的話,也許也會像麥至高一樣,讓女孩帶著塔婭離開,說不定還會憑著一時之氣對女孩伸出援手。


    黎以倫從事娛樂產業,和形形□□的人打過交道。


    見他無動於衷,女孩臉轉向塔婭,被按在椅子上的人在女孩轉過臉去時拚命擺動腳,一副恨不得把人踹到天空去的樣子。


    女孩揚起嘴角,嘴角的笑意彌漫著苦澀。


    “我是塔婭他們家眼裏的害人精,這事情說來話長,如果不是我對他們家有所虧欠的話……之前和你們提前的君浣是我的戀人,他離開我已經有兩年時間,今天是我第一次提起他的名字,”頓了頓,臉轉向他們時眸底變得水濛濛,“你們當做一次慈善,放了塔婭,當是拉了一名傷心人一把,可以嗎?”


    麥至高那一下力道大得黎以倫需要後退一步來平衡住自己身體,剛站穩,麥至高已經快速往著塔婭的所在移動。


    黎寶珠搶在他之前擋住了塔婭,看來女孩的楚楚可憐隻對男人有用。


    “麥至高你敢!”“寶兒,我們再想別的辦法。”“麥至高,我為有你這樣沒任何立場的朋友感到可恥!”“黎寶珠,你鬧夠了沒有!”雙方你一言我一語你不讓我我不讓你地爭吵了起來。


    爭吵聲中混合著度假區經理的勸架,直到……


    “禮安哥哥。”孩子歡呼,脆生生的。


    現場瞬間安靜下來,安靜得出奇,所有人臉都轉向門口,一抹修長身影出現在門口處,身影背後,日光盛極。


    小男孩歡呼著衝向門口,一直被牢牢按在椅子上的塔婭咧開嘴笑,黎家乖乖女正在慌張的整理頭發,女孩則是稍微移動腳步,從之前的斜身對著門口變成完全背對門口。


    牆上鍾表指針指在三點四十分,溫禮安遲到了十分鍾。


    黎以倫有輕度近視,門口處的光亮太過於刺眼,導致於他隻能眯起眼睛。


    修長身影在小男孩帶領下,往著黎以倫的方位移動,黎寶珠和麥至高也一前一後朝他靠近。


    當那抹修長身影停在麵前時,黎以倫做出連自己也想不通的舉止,憑著本能挺直脊梁,直覺告訴他,怎麽也不能被眼前這位戴著棒球帽,穿著印有某修理廠聯係電話工作服的男孩比下去。


    男孩給黎以倫的第一印象是那種可以把很普通的工作服穿出t台效果的衣服架子,高、挺拔、比例完美。


    很多年後,黎以倫走遍世界各地,邂逅各色人種,可是沒有碰到比溫禮安更好看的男人,有些人五官比溫禮安漂亮可身上缺乏他那種氣質,有些人氣質比溫禮安好可五官遠不及溫禮安。


    在溫禮安拿下棒球帽時,黎以倫第一時間想起和克拉克機場一路相隔的那座天使城,以及天使城另外一個別名——罪惡之城。


    關於天使城,黎以倫聽得最多的是“你很難把那些藍眼睛金頭發的孩子和他們生活環境聯係在一起,當你來到天使城街頭,注視著那正在和你推銷煙的孩子藍色眼睛時,你感覺到了這座城市無處不在的罪惡所帶給你的衝擊力,匆匆忙忙塞給孩子十美元連煙也顧不得拿,奪路而逃,因為你不確定昨晚和你翻雲覆雨的女人是不是這孩子的媽媽。”類似於這樣的論調。


    黎以倫去過天使城幾次,他並不認同這種說話,起碼,他沒從那些混血孩子們身上感覺到所謂衝擊力。


    眼前,此時此刻,他在溫禮安身上感覺到了那份衝擊力,用作為從事娛樂產業的商人角度形容溫禮安的話:隻需要給他一件簡單的t恤外加合身的牛仔褲,往舞台中央一站,高清攝像頭對準他,不需要任何舞美燈光,可以引發無數女人一浪蓋過又一浪的尖叫聲。


    溫禮安除了精致完美的五官之外,還有四月天藍般的純淨氣質,是這份氣質帶出他背後那座罪惡之城的強烈衝擊感。


    眼前有著四月般天藍的男孩,那雙眼睛也許曾經看過自己媽媽和嫖客間的討價還價、也許看過街角連老鼠也興致缺缺的腐爛屍體、也許看過年輕豐滿的女人*在可.卡因的侵噬下變成一具能活動的木乃伊、也許在黎明時分看過把自己吊在樹上的老婦人臉朝日出方向,曾經有著琉璃光澤的藍色瞳孔變成現如今的煙灰色,隨著第一縷日光的升起緩緩閉上雙眼。


    人們給這樣的城市命名為天使城。


    又或許,一切如黎寶珠所說的,溫禮安於這座城市的意義是上帝奉獻給那些生活在絕望中的女人們一份最極致的美好。


    安吉拉,上帝的信使。


    如果你路過這裏,請記得,這是一座以天使命名的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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