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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月盛夏,炎熱難擋,樹梢間蟬聲鳴鳴,日光從頭頂鋪下來,地麵被曬得滾燙,隨便卷起一陣風,都悶熱令人窒息。


    林陸驍一手撐著車門,轉過身,姑娘就站他背後,白瘦高,漂亮惹眼,陽光打在她身上會發光。


    “你跑什麽?”南初仰著臉,又問了一遍。


    林陸驍雙手抱胸,靠著車門,眉頭擰成的川字顯示此刻他頗有點不耐煩,他看了眼南初,從褲袋裏摸了盒煙,取了一支,低頭吸燃,反問:“你認識林啟?”


    南初點頭。


    他撣撣煙灰,繼續問:“在哪兒認識的?”


    “米蘭。”


    他又吸了口,喉結滾動,目光瞥向一側,漫不經心道:“行,東西送到了,我走了。”


    南初伸手拉住他。


    男人的赤膊堅硬有力,她一握上去仿佛握到了鐵塊,硬邦邦的,還帶著溫度。


    她心突地一跳。


    林陸驍把手抽回,“還有事?”


    “把你電話給我。”南初伸出一隻手,攤平。


    林陸驍低頭看了眼,姑娘手掌雪白纖嫩,掌心紋路清晰,手指細長,像雨後的牙筍尖兒。


    他收回視線,聲音極淡:“沒電話。”


    “那你什麽時候休假?”南初執著地望著他。


    林陸驍靠著車門抽煙,聽到這,眯眼看她半刻,把煙從唇邊拿下來,彎腰平視她的眼睛,五官驟然放大,劍眉透著英氣,深黑的眼,唇角抿成直線,卻似笑非笑。


    多年不見,氣勢更逼人。


    距離拉進。


    氣壓漸低,男人的氣息纏繞在眼前,突來的親密,讓南初條件反射往後退了一步。


    林陸驍還彎著腰,雙手插在褲兜裏。


    他低頭笑了下,目光嘲諷地移開視線,轉身拉開車門坐進去。


    靜謐的午後。


    汽車啟動,摩擦過地麵,滾過一陣熱浪。


    緊接著,一輛軍|用車開出影視基地,在焦躁的車尾氣中揚長而去。


    ……


    南初認識林陸驍的時候,那年她十六歲。


    那陣南月如滿世界各地飛,家裏就她一個人,不知是哪裏的線路老化,引發走火,等她醒過來時,衝天火光,煙霧嗆鼻,是林陸驍把她從火堆裏救出來。


    等她醒來時,人已經在醫院了。


    南初那時還沒有經紀團隊,醒來,她第一時間給南月如打電話。


    經曆了一場生死浩劫,盡管母親跟她關係不親,但南初第一時間還是想聽聽媽媽的聲音。


    “媽,剛剛家裏著火了,但我現在沒事了……”


    小姑娘握著電話怯生生地報了平安,生怕說錯一句話讓媽媽擔心。


    電話裏南月如的聲音聽不出情緒,“受傷了?”


    南初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腳踝,“沒有,就是腳上有塊灼傷,醫生說可能會留疤。”


    “看看能不能植塊皮上去,我在忙,有空再打。”


    永遠都是這樣。


    說不上三句話,就掛了。


    南初失落地掛了電話,她清楚的知道,南月如有多不喜歡她。


    多年的委屈在一瞬間爆發。


    護士長發現南初不見了的時候,剛好有人衝進來:“快快快!打119,天台有小姑娘要自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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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護士長嚇傻,“誰啊?”


    那人慌手慌腳一下子想不起來那個小明星叫什麽名字,“就是剛剛送進來那個燒傷昏迷的那個!”


    護士長打119的手都是哆嗦的。


    南初被人從天台上救下來的時候人還是懵的。


    一抬頭,就看到林陸驍那張俊臉。


    他穿著深色的消防服,帶著頭盔,冷硬的麵容,看見南初的時候明顯一愣,“怎麽又是你?”


    南初掛上電話的一瞬間是動過自殺的念頭。


    但是等她站上天台邊緣的時候,手腳開始發抖,一動不敢動,就那麽傻站了半個小時。


    “麻煩您了。”南初低頭。


    林陸驍瞬間明白這又是一個臨時退縮的,扯扯嘴角,“不客氣。”


    等離開的時候,南初忽然拉住他。


    林陸驍回頭一看,小姑娘瞪著雙大眼,甕聲甕氣:“你們隊裏有給傷患住的地方嗎?或者你帶我回家也行,我給你錢。”


    她也不知道哪來的勇氣向一個陌生成年男人提出這個要求,但當時,她深知林陸驍身上的安全感,是她貪戀的。


    林陸驍隻覺這丫頭片子好笑,沒點兒危機意識,故笑著調侃了句:“我帶你回家,你敢嗎?”


    誰料,小姑娘英勇就義般地挺了挺胸膛,“敢啊!”


    隊友哄笑,林陸驍卻漸漸斂了笑。


    而那年,林陸驍4歲,也是個自己都照顧不了的半大小夥。


    ……


    周六,一輛銀灰色保姆車往北潯市郊區以北方向行駛,盤山公路彎彎繞繞,車轍子在塵土中留下印記。


    早上八點。


    車子在小山腰停下。


    一人從車上下來,沿著小山腰的百級青石階拾級而上。


    九盲山頂,佛家道場。


    晨曦在霧中放芒,南初打扮簡單,一件白t搭黑色短褲,一雙長腿筆直纖細,頭上戴著一頂灰色字母鴨舌帽,沿著蜿蜒的山路,往山林深處走去。


    穿過青翠竹林,隱約可以看見棕紅色的小飛簷,行至路口,一塊紅棕色的匾額橫掛在門樓上,風吹日曬,破損無邊,中間鑲嵌著四方大字——


    青禪寺。


    九盲山,青禪寺,超然避世,靜心如庭。


    道觀,佛光,皆與人緣。


    這緣,萬事凡如此。


    南初在門口取了三支香,沿級而上,來到寺廟後方的小院子,四方小院,小尼姑提著水桶而過,衝她微微施禮。


    院中央,立著一偌大的黑色香爐鼎,冒著嫋嫋青煙。


    南初點了香,舉著香柱走進殿內,裏頭靜無一人,檀香幽幽,門口擺著三個蒲團,抬頭,殿中央,佛祖目光慈悲。


    上完香,南初來到般若殿,蒲案上盤坐一人。


    南初衝她恭敬施禮,蒲案上的人睜眼,朝南初招手,遞上蒲團。


    “看你氣色,近日來應該不錯。”主持說。


    屋子裏檀香味重,熏人,南初墊好蒲團,在她對麵盤腿坐下,答曰:“還行。”


    主持年近六十,麵容慈祥望她,“睡眠可還行?”


    南初點頭,“好些了。”


    主持穿著深色的袈|裟,把手盤進袖子裏,閉眼道:“有心事?”


    南初搖頭。


    主持仿佛察覺,依舊閉著眼,淡聲:“你每回來找我都有心事。”


    “我來還書。”說罷,南初把手裏的經書推過去。


    主持瞥了眼,沒放心上:“還是因為那些攻擊你的人?”


    “不是。”


    主持闔眼歎息,沒再做聲。


    屋子靜謐半晌。


    主持又問:“那就是因為林隊長?”


    這回反倒南初驚訝:“您還記得他。”


    “一麵之緣,有緣便記得。”


    兩人來上過一次香,林陸驍自然是不信這些,當時連門都沒踏進過,也難為主持還能記住。


    話落,小尼姑進來上茶。


    待她出去,關上門,南初才問:“佛法裏有說姻緣嗎?”


    聞言,主持轉頭看她半刻,“有。”


    “您說。”南初洗耳恭聽。


    “一切恩愛會,無常難得久,由愛故生憂,由愛故生怖,若離於愛者,無憂亦無怖。”


    禪房裏燃著油燈,光燭輕黃,南初不自覺盯了會兒。


    “……還有嗎?”


    主持又說:“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愛別離,怨憎偶,求不得,放不下,四苦皆由愛起。”


    南初扶額,“就沒點好的?”


    “佛家忌行男女之事,你想從我這裏聽什麽好聽的?”


    “……”


    “今日有講禪,一起去聽吧,還是那句話,堵不上別人的嘴巴,那就捂住自己的耳朵,攻擊你的聲音自然會消失,孽障自有報應。”


    兩人從蒲案上下來,往外走。


    行至門口,南初邁出門檻,問:“那林隊長呢?”


    主持頭也不回,“你幫他求,還是幫你自己求?”


    “幫他。”


    主持終於停下腳步,回頭深深看她一眼,“執迷不悟。”


    南初緊跟出去,恰好遇見迎來的人。


    來人是兩個女孩,一個短發一個長發,長發姑娘麵容俏麗,半長的頭發捆成一個小小的發髻紮在腦後,穿著嫩黃的連衣裙,日光下,乍一看有些紮眼。


    兩人衝主持一施禮,長發姑娘看一眼南初,才問主持:“主持,今日可以求緣法嗎?”


    南初覺得這姑娘眼熟,不由多看兩眼,才想起是那晚在醫院的女醫生。


    主持雙手合十,回禮道:“姻緣時辰已過,您下次再來。”


    兩人互視一眼,不肯走,“主持,您每次都這麽說!”


    “萬事講求緣。”


    兩人多半清楚,有些惱怒,短發姑娘撩袖欲跟主持理論一番,被長發女孩拉住,“時辰不時辰的,您是全憑自己心意吧?”


    主持淡笑:“自然不是。”


    主持鐵了心不給她們求,兩人隻得憤憤離開。


    等兩人走遠,南初才悄摸問了句:“您認識她們?”


    “倆學醫的姑娘,來過很多次了。”


    “您為啥不給她們算?”


    “佛法,信則有,不信則無,她們不信佛,卻來求佛,你說,佛會理麽?”


    ……


    聽完禪修,主持留她吃完齋飯,南初下山的時候,已是傍晚。


    晚霞萬丈,灑遍山野。


    小提琴演奏會在六點,南初趕到的時候剛剛開始,觀眾席廳燈已關。她望了眼,林啟已經脖子夾著小提琴上台了。


    南初四下環顧,目光鎖定最後一排。


    她壓低帽簷,貓著腰過去,對著排頭的人說了一句:“麻煩收一下腳。”


    那人沒動。


    南初皺眉,轉頭看他。


    隻見林陸驍抱著臂靠在椅子上,一雙長腿輕敞著,眼神鬆散地打量她。


    巧了。


    “林隊長,收下腳。”


    他看了她兩三秒,才慢悠悠地收回腳。


    南初走進去,在他旁邊的位置坐下。


    演奏正式開始。


    旁邊的人視線已回到舞台上,南初側頭打量他,他換上便服,簡單的白t和黑褲,整個人幹淨利落,隻是緊繃的下顎線仿佛寫著——生人勿近。


    她不算生人吧。


    南初自我感覺良好。


    她拿手肘捅捅他。


    人沒動。


    南初又捅。


    還是沒理。


    男人一動不動,跟個雕塑似的。


    第五下。


    林陸驍皺著他標誌性的川字眉頭,眼神頗為警告地看了她一眼,意思——你給我老實點兒。


    結果,一轉頭,就看見姑娘扯著自己的t恤,一臉得意又俏皮:


    “林隊,情侶衫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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