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姑是偷偷摸摸跑來報的信兒:“姑娘, 我這心裏總是不踏實, 老爺太太也不知受了誰的邀請,明日一大早就要趕到星紋江, 身邊的人竟一個也不帶……”


    笑笑瞬間就想到了那個人的名字,心下一沉:“星紋江什麽地方?”


    “好像是個江邊的茶樓,名字叫個什麽渚,看他們神神秘秘的樣子,我也未聽得清。”


    ……


    “泊煙渚”茶樓位於星紋江天險之處,利用天然地勢造出一座三層樓閣, 二層三層皆探出較大的露台,憑欄望江,頗有一番滋味。


    關於這座茶樓, 笑笑也隻是聽說過,因為離城區較遠, 從未有機會親自去過。


    今日這一去,卻是改頭換麵悄悄前去的, 唯恐引起父母的注意, 換了件從未穿過的衣裳, 還戴了麵紗。


    眼見著父母的馬車停在泊煙渚茶樓門前, 夫妻二人並肩步入茶樓, 姿態自然從容, 倒像是去會見老朋友。


    笑笑悄悄等了一炷香的時間,才小心翼翼地下了馬車,瞻前顧後地走進茶樓, 就連小笛兒今日也做了慣常沒有的打扮。


    笑笑是相信自己父母的,相信他們能夠妥善處理這件事情,但若讓自己在家裏在家裏苦等,又實在是坐不住,反倒不如來現場守著更叫人安心些。


    也不是沒想過讓朋友陪著一起來,但總覺得難免著相,再說這些家事並不願意同任何人細講,包括溫西岫——這畢竟是父母的事情,自己應該顧全他們的隱私。


    再說,誰也料不到今日會是怎樣的走勢,自己又能做怎樣的準備呢,自己的身邊由父親安插著看不到的高手,相信父母身後應該也有同樣的高手隨身保護,這些安全問題用不著自己操心。


    剩下的事,笑笑是相信父親的。


    再說,母親也並非弱女子,關鍵時刻,她是一位很有主見的女人。


    自己此次偷偷跟來,也算是另一種意義上的陪同吧。笑笑已經想好了,自己就偷偷找一個雅間進去等著,萬一父母那裏真需要幫忙,自己說不定也能隨機應變幫上什麽忙呢。


    哪裏知道,在沒有提前預約的情況下,居然連茶樓的門都進不去。


    笑笑軟硬兼施,那店小二卻軟硬不吃。


    直到一個熟悉的好聽的聲音響起來:“這二位是我的客人。”


    笑笑萬萬沒想到,居然在這裏遇到了宮八聲。


    宮八聲還是一副慣常的樣子,散著頭發,披一件深蜜色的袍子,背手立在那裏。


    店小二立刻換了一副嘴臉:“原來是宮先生的朋友,怪小的有眼無珠,還請姑娘海涵。”


    笑笑也不願意引起周圍人的注意,也隻是笑了笑,向宮八聲投以萬分感激的目光。


    於是,主仆二人便跟隨宮八聲上了二樓。


    笑笑斂氣收聲,微微低著頭,生怕被父母撞個正著,直到宮八聲將自己引入一間頗為講究的大雅間,那兩扇窗正好臨著江,今日又有風,坐在窗邊恰能聽到驚濤駭浪之聲。


    “真是巧……”笑笑正想說什麽,卻發覺自己和宮八聲說了同樣的三個字,兩個人都不約而同地笑了。


    <a id="wzsy" href="https://www.tsxsw.la">tsxsw.la</a>


    宮八聲請笑笑落座:“今日有位貴客要聽我的琴,我到的早了些,就是想安安生生地聽一聽江音。”


    “我在這裏會不會影響……”


    宮八聲微微一笑:“笑笑不必擔憂,我那貴客至少得一個時辰之後才能到,且那貴客是一對愛好彈琴的老夫婦,性情寬厚豁達,並不會認為笑笑的到來是一種打擾。”


    “那我就厚著臉皮在這裏呆著了。”笑笑道。


    “方才看笑笑左顧右盼,莫不是在找什麽人?”


    笑笑便也沒再瞞著:“是我的父母親,我偷偷跟著他們來這兒的。”


    宮八聲並不多問,隻是道:“如今為時尚早,據我所知,第二層的雅間裏,目前隻有咱們這一間來了客,倒是樓上一層已經禁了客人,聽說是這座茶樓老板的幾位朋友在樓上相聚。”


    笑笑將腦袋探出窗子,卻隻能聽到滔滔江水聲。


    “笑笑可以去那露台看一看,那邊露著天,說不定能聽到些什麽。”


    見宮八聲已經猜出了自己所想,笑笑反倒有些不好意思:“那露台太過顯眼,估計從樓上向下一望就能看見我,我還是老老實實坐在雅間裏吧。”


    宮八聲隻笑不語,親自倒了熱茶給笑笑。


    “今日多虧了宮先生。”


    “我也沒幫上什麽忙,這裏隻是離三層更近些,上麵發生著什麽事我們卻全然不知。”宮八聲望了望窗外鉛色的江天,“自從認識笑笑以來,我倒從未見過笑笑如此慌張不安。”


    笑笑也不再刻意隱瞞:“雖說父母是會見老朋友,但我很擔心他們發生不愉快。”


    宮八聲露出個了然的神情:“笑笑不必太過擔憂,既然都是有琴老板的朋友,以這位老板處理事情的能力,一定能將今日的場麵穩住,不會出什麽差池。”


    “先生方才說,這裏的老板複姓有琴?”笑笑隱約記得這麽個人,前陣子方伯母過來,還和母親聊起過這個人,因為這個姓氏很特別,笑笑也就記住了——這位有琴先生,也是外公的徒弟之一,據說琴棋書畫樣樣精通,隻是無心仕途,一直過著閑雲野鶴的悠閑日子。


    沒想到,這個人居然跑到星紋江邊開了這麽一座茶樓,仔細想想,倒也符合此人的性情。


    反正也弄不清樓上正發生著什麽,笑笑又不願枯坐,便與宮八聲有一搭無一搭的閑聊:“我去過幾回淇園,卻一次也未遇到過先生。”


    “怕是不巧吧,”宮八聲也未解釋自己這一年的行蹤,突然道:“說起來,我們還欠著彼此一場雪。”


    “對呀,去年就說好了要去賞雪的。”


    “不是去年,是前年的冬日。”


    “可不是麽,”笑笑揉了揉腦袋,“又過了一年了,早已下過好幾場大雪,偏偏卻錯過了宮先生。”


    “沒事,來日方長,還有明年。”宮八聲的每一句話都能讓人寬心愉快。


    笑笑想了想,又道:“其實我在家裏見過宮先生,隻是沒有上前相認。”


    宮八聲長眉舒展:“我倒是去過幾次府上,卻沒能見到笑笑。”


    “因為是我那三姑母請的你,她又很少與我們這些小輩玩笑,我便不好前去相認。”笑笑覺得自己還是解釋一下為好。


    宮八聲嗬嗬一笑:“那位舜華夫人倒是一位不諳世事的人,性情也是天真純簡,實則是一位可交之人。”


    笑笑想起舜華那一副華麗古怪又尖酸刻薄的樣子來,不覺道:“那是先生豁達寬容。”


    宮八聲笑了許久,無聲地結束了這個話題。


    一陣琴聲隱隱約約地飄了過來,笑笑雖然不大懂音律,但也能聽的出這琴聲十分高妙,沒有個十年二十年的功底是不可能彈出如此琴音的。


    畢竟自己對麵就坐著本朝最偉大的音樂家,笑笑饒有興致的望著對方的表情,但見宮八聲微微蹙眉,閉著眼睛聽了一會兒,又慢慢張開眼睛,也並不說什麽。


    笑笑忍不住問道:“先生覺得這琴彈得如何?”


    “這怕是出自你我的一位熟人之手。”


    “你我的熟人?”笑笑從不覺得有這樣一位熟人存在,就目前來講,自己與宮八聲之間唯一的交集大概就是舜華——這琴總不會是舜華彈的吧。


    “笑笑記不記得我們上一回的見麵。”宮八叔的表情疏澹不紊。


    笑笑不用想也記得:“是去年的中秋節吧,不不,是前年的中秋節。”


    “對,當時我們在一座小島上,有幸聽到了一段琴語對話,那兩人似乎是笑笑的故人。”


    “對,幸虧那日先生為我破譯了琴語,”笑笑說著說著才恍然大悟,“先生是說,如今彈琴的這個人便是當日的……”


    對啊,這個人可不就是楚殿秋麽!


    “關於當時的琴語我已記不清了,隻記得其中一人中秋節過生日,另一個人為其祝壽,如今彈琴的便是當日那個壽星了。”


    “對,就是他!”笑笑的眼睛裏掩飾不住的激動。


    “關於上次的琴語,從笑笑的表情看得出此人對笑笑不利,這一回笑笑又無比擔憂,看來此人乃是心腹之患了。”


    笑笑將頭低了低:“先生說對了,此人與我的父輩有些誤會……如今已算不上誤會,怕是早已上升成為仇恨了,今日我父母同其見麵,就是要解決一些事情的。”


    也不知怎麽的,或許是此時極為無助吧,笑笑麵對著宮八聲,居然將這件事講了出來。


    “難怪笑笑如此不放心。”


    “此人心機深沉,我總怕對父母不利,”從昨晚到現在,笑笑的心就沒放下過,“就像那一晚的琴語,若不是先生提醒,我和我的父母從不知道還有琴語這樣一種神秘存在……若是光明磊落,又何必靠這種方式來傳遞消息呢。”


    楚殿秋的琴聲一直沒有斷,宮八聲閉目細聽,直至那琴聲緩緩結束,才給出一句評價:“此人琴藝高深,技法超然,隻是尾音處略略發緊,恐非壽征。”


    聽了宮八聲的話,笑笑這才放了些心……


    這種等待真是很漫長,即使和宮八聲在一起,也依然很漫長。


    琴聲結束之後,又過了一會兒,宮八聲突然說道:“有一人下了樓,還有兩人在其後。”


    笑笑一陣驚訝:“先生能聽到嗎?”


    “想要練好樂器,先要練好耳力,像我們吃這碗飯的,耳力必須要好於常人幾倍。”


    笑笑來不及佩服宮八聲,此刻偷偷挪到雅間門口處,從門縫向外看,果然看到父母走下樓梯,從他們的表情並未看出什麽不妥來。


    有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走在兩人之前,微笑著同兩人交談著什麽,似乎是在相送。


    這位男子應該就是那位有琴老板了。


    笑笑緩緩鬆下口氣,隻要父母平安便好。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折枝花滿衣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靜囍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靜囍並收藏折枝花滿衣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