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王莊的夜色較之城裏似乎更加純粹, 更加徹底, 更加無垢與澄澈。


    桂嬸兒家的院子裏,五個女孩子坐著小板凳看夠了星星才回屋就寢。


    大夥講起了許多去年的往事, 那三個神奇的晝夜,大家僅靠每人30文錢白手起家做生意,開了食堂還開了當鋪,又去鎮上首富家裏賣脂粉珠花,夜裏被蝙蝠嚇到,白天又被豬頭嚇暈, 等等令人啼笑皆非又永生難忘的經曆。


    “今日站在這片土地上,感覺京都的一切倒像個夢了。”霓節突然說了這麽一句。


    “山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西子道。


    瑞彩不覺感慨:“這麽想來, 神仙的日子也沒什麽意思。”


    澹台芙蓉卻笑道:“我倒是覺得好奇,若是咱們過幾日下了山回到京都, 發現已是幾百年之後了,那時候的人們會過怎樣的生活呢?瑛園, 你說說!”


    笑笑突然被點了名, 自然會有些心虛, 彷佛被人們洞破了自己的真實身份:“我又不是神仙。”


    “你那麽聰明, 你就預測預測唄。”芙蓉笑嗬嗬道。


    “嗯, 大概人們會日行千裏了吧, 說不定還會飛了呢,未來總會誕生神仙一般的能人……”笑笑也不知該說些什麽,便揀著古人最向往的這件事來說。


    大家走進熟悉的臥房, 西子先立在窗邊拿梳子通了通頭發,確定濕頭發都幹透了,才脫鞋上炕:“要真像瑛園說的那樣,我一定要在空中建一所水滴形的琉璃屋子,那個屋子就懸浮在空中,可以觀星賞雪看雨逐雲,如果風大的話,琉璃屋就會被吹起來,說不定會吹到九山的峰頂,也說不定會吹到大海上,反正其能抵禦任何惡劣的環境,走到哪裏都能隨遇而安。”


    澹台芙蓉已經上了炕,很快換上寢衣,選了自己以前貼牆的老位置躺下:“聽著是挺有趣兒的,但上去一會子也就得了,難道還要在上麵住著不成?”


    “對呀,那麽好的屋子,自然要一直在上麵住著的!”西子一副認真的表情。


    芙蓉拉被子蓋住自己:“你在外頭飄著,難道就不想我們?”


    “想你們的時候,自然就去看你們了呀!”西子彷佛真的陷入了關於這個水滴玻璃屋的幻想中,眼眸都變得亮閃閃的。


    芙蓉不由問身旁的霓節:“要真有這樣的屋子,你住嗎?我是說一直在裏頭住著,偶爾才會落地。”


    霓節道:“我雖然不喜歡熱鬧,但卻並不習慣那樣飄忽的生活,我的理想生活是遠離世人,找一個中意的地方長久住下來。”


    “飄忽?”西子也上了炕,很久不睡這樣的土炕還真有些不習慣了,隻覺得高而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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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我來說,那些美得不真實的東西都是飄忽的。”霓節穿著細布寢衣躺在炕上,頭枕著手臂,並不急於蓋被子。


    “我倒是覺得那樣的屋子挺有意思的,”瑞彩喜歡在睡前把頭發鬆鬆挽起來,“但是,這樣的房子若在幾百年後極為常見的話,那豈不是滿天都懸浮著這樣的大水滴?到時候風一刮,會不會互相碰在一起?”


    大家被瑞彩的想象力給逗樂了。


    笑笑卻根據這個大水滴提出了個新的話題:“通過你們方才的話,似乎可以判斷,霓節和西子都不喜歡與許多人住在一起,比如說大家庭之類的。”


    “嗯,我自小就不喜歡那樣。”霓節道。


    西子想了想:“我們家的人也不算少,但若是讓我進入一個陌生的大家庭,隻怕會很不適應。”


    眾人一聽便明了,西子口中的陌生大家庭,指的應該就是未來的夫家。


    瑞彩卻道:“我反倒習慣一大家子住在一起,感覺熱鬧也踏實。我小時候,鄉下的家裏隻有奶奶弟弟和我,那時候總提著膽,生怕被別人欺負了。”


    “可是,進入一個新家,那一大家子都是陌生人,要重新認識,難保不再次被欺負啊。”西子已經蓋上了被子,側躺著,用手臂支著腦袋。


    瑞彩反而笑了:“一回生二回熟麽,我隻問你,你的母親同你祖母生不生?能把日子過起來,就成了一家人,說句不該說的,咱們同他們要過的日子比在娘家要久的多。”


    幾個女孩子裏,芙蓉是第一個要出嫁的人,今日聽了瑞彩的話,也不覺感慨:“我現在終於明白什麽叫做嫁接了,那是要從原本生長的樹上被活生生剪下來,接到另外一棵樹上,這就算是嫁過去了。”


    西子不由起了一身雞皮疙瘩:“看你說的,什麽叫活生生剪下來?”


    “本來就是啊,剪下來如果不趕緊嫁到別的樹上,那不就是死路一條嗎?”芙蓉不以為然。


    瑞彩抱著被子坐在炕上:“所以說,嫁人等於又活了第二次,至於嫁過去活不活得成,能不能活的比原來更好,那都得看造化,還得看本事。”


    “嗬,你們在聊什麽呢?說的都這麽哲~”笑笑輕手輕腳走進來,又在桌上擺了一盞油燈,“桂嬸兒怕屋子暗,非讓加一盞燈。”


    芙蓉翻過身來,趴在炕邊兒看著笑笑:“你明兒和我們一起上山麽?”


    “我才不呢,這點眉高眼低我還是懂得的,”笑笑搓搓手上了炕,山裏的夜果然很涼,趕緊拉過被子蓋住自己:“明天我還安排著兩個畫師,讓他們先畫著,反正我畫得快,幹脆就晚一個時辰再上去!”


    “怎麽安排這麽多畫師啊?”


    笑笑有自己的想法:“這樣就可以從三個角度來畫,多方位取景嘛!也就是看你們的麵子,別人提出這樣的要求我還不答應呢。”


    芙蓉的眼睛轉了轉:“溫素履明日做什麽?”


    笑笑自然知道其話裏有話,便聽西子道:“聽村裏的老人講,鄰村有一位擅長製香的老者,我是哥哥打算前去拜訪呢。”


    “哦~”芙蓉又問,“你們都是怎樣安排的?反正我和瑛園是打算再登一次零陵山了,明日就取那紅葉的景兒來畫像!你們還來嗎?咱們再玩兒一次萬象天成!”


    西子直言道:“我可爬不動了,明日我要和三哥去小山看看那些大朵野玫瑰的嫁接情況。”


    也許是剛剛討論過嫁接,西子如今說起這兩個字來還覺得有些彷徨——嫁人,莫非是一種死而後生?


    “你怎麽突然這麽乖了?竟關心起栽培技術?”瑞彩笑問。


    西子無奈道:“我三哥哥說我也長大了,有些東西也該學起來了,要不然等日後嫁接過去兩眼一抹黑,再來個氣候不適水土不服的,倒了秧子就完了。”


    眾人都被西子的話逗得笑起來,但仔細想想,說的還真是有道理。


    霓節道:“我明日和醬去鳳丘看看。”


    “醬是哪一位?”笑笑問道。


    霓節的聲音澹澹飄過來:“擊壤。”


    “哦,哦哦。”笑笑想起來,舒顏的字就是擊壤。


    瑞彩道:“明日我們姐弟陪著父母去甜水鎮逛逛,記得鎮上有個擅長推拿的大夫,到時候讓他給我爹推拿一下,理理氣血,說不定病根兒就去了。”


    大家還真是各有各的安排。


    外麵傳來打更的聲音,如今村裏也和以前不同了,專門安排了更夫打更報時,令人們能夠更準確及時的掌握時間。


    “都子時了,咱們睡吧,明日還要早起呢。”瑞彩打了個哈欠,準備睡覺。


    芙蓉那廂早已發出均勻的呼吸聲了。


    霓節也沒了動靜,不知睡著了沒有。


    “可惜今日有些晚了,要不你還能和我四哥散散步呢。”西子反倒愈發精神了,側過身來望著躺在旁邊的笑。


    笑笑平躺著:“我們今日說了好多的話,都口幹舌燥了,從遊樂場說到香露,又從香露說到宣傳畫,然後還說到了你和……”


    西子沒想到笑笑說著說著就說到了自己的頭上:“你知道麽?他去廬山了。”


    “都這個節骨眼兒上了,他去廬山做什麽?”


    “許咱們來九山,還不興人家去廬山麽。”西子反倒很平靜。


    “那怎麽能一樣,咱們不過兩三日就回去了,廬山多遠啊,他上一回去了有小半年兒吧。”笑笑懶得在這個人身上花心思,因為一旦深入思考就免不了氣惱,這三個月多麽關鍵,可以說是西子家這邊給出的最後通牒,他不利用這段時間跟家裏人好好溝通,拿出最大的誠意來麵對溫家,卻跑到廬山躲清靜去了。


    “也許他是想利用這段時間把這件事情想清想透吧,反正咱們給了他三個月的時日,多一日也沒有。”西子的口吻有一種刻意的輕鬆。


    “我隻怕你這三個月難捱,這段日子裏你想去哪裏我都陪你。”笑笑的手伸出被子,攥了攥西子的手。


    “你陪我四哥哥,就當是陪我了。”西子的聲音裏帶著笑意。


    笑笑不知該怎麽接這個話,還好夜深了,微弱的燈光下也看不出臉紅。


    “你知道麽,我四哥哥這次帶了兩匹馬過來。”


    “那是為何?”


    “大概是想教某個笨笨的家夥騎馬吧~”西子輕輕一笑。


    笑笑有些窘:“你們怎麽都會騎馬呢?還都能騎得那麽穩。”


    一陣窸窣的聲音,西子輕輕湊到笑笑耳邊:“你是不是從未與人共乘過一匹馬?”


    “嗯……是吧……”反正在溫西岫之前還真沒有過。


    “我小時候和我哥哥騎同一匹馬,都是他在前麵牽著韁繩,我坐在後麵緊緊抓著他的衣服。”西子說著說著就樂了,“你那一晚怎麽跑到前頭去了?”


    “……”笑笑瞬間就想起了那晚的情景,自己也不知怎麽想的,好像為了證明自己會上馬,當時蹬著馬鐙就率先上了馬,難怪當時溫西岫遲疑了半天,才慢騰騰也上了馬,坐在了自己身後……


    西子啊西子,你何必說得這麽透徹,這可夠我窘一輩子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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