澹台芙蓉見好友們的目光都被自己的話題吸引過來, 立刻就來了精神, 連說帶比劃地開始了演說:“那種連著風帽的鬥篷,你們知道的吧?結果我們家那位陸師傅, 直接做成了一款連著帽子的外衫,就像我身上這種挺短的衫兒,後麵連著個帽子,你們、可以想象嗎?”


    隻有笑笑微笑著點了點頭,其他人卻都驚呆了,連霓節都不看話本子了, 問一句:“那帽子是鑲著兔毛邊兒的?”


    “沒有沒有,就是這時候戴的!帽子用的布和衫子是一樣的!”


    “那為什麽要弄個帽子呢?有什麽用呢?”西子好奇問道。


    “說是春天風多,可以遮風, 夏天雨多,可以擋雨, 順便還能遮日曬!”澹台芙蓉攤攤手,彷佛自己拿這麽過硬的理由也沒辦法。


    西子不免跟著著急:“那就準備個麵紗或是鬥笠不就得了麽, 雨季的時候隨身帶把傘……雖說那連帽衫的功用很全, 可是難看呐!”


    “溫西子說到點子上了!難看, 最關鍵的是難看!”澹台芙蓉就差拍驚堂木了, 而後輕聲對西子笑道, “連帽衫兒這名字起得還挺好的啊。”


    “然後呢?他還裁了什麽?就一件連帽衫就把伯父給氣著了?”笑笑問道。


    澹台芙蓉看了一眼笑笑:你怎麽對我爹生氣這件事這麽感興趣……


    “對對, 還有什麽?!”瑞彩聽得也很嗨皮,感覺像聽笑話似的。


    澹台芙蓉清清嗓子,喝一口北苑茶, 瑞彩又急忙給她續上,芙蓉這才滿意笑道:“下一個就得小點兒聲說了,雖說我朝現在解了衣禁,但是……不管是左衽還是右衽,總得有個左右吧。”


    “你是說,那位師傅做了件對襟襖?”霓節插話。


    澹台芙蓉輕輕翻了個白眼兒:“我們陸師傅才不會做那些凡衣俗服呢,人家做的是半衽!”


    “那是什麽?!”笑笑問的最急迫,僅僅聽名字就已經很吸引人了。


    澹台芙蓉在自己身上比劃著:“就是,就是一半兒有一半兒沒有!”


    這下子,所有人都張大了嘴,半衽?這也太大膽了,太刺激了,太禁忌了!


    唐笑笑興奮地拽著澹台芙蓉的袖子:“那另一半是什麽?是穿裏衣還是打赤膊?”


    澹台芙蓉的眼睛裏簡直要冒出土星光環了:“唐瑛園,念你的年紀小,趕緊小點聲兒!”然後壓低聲音道:“裏頭肯定要穿衣裳,還要和外麵的半衽做到顏色和諧。”


    瑞彩想要笑,又不好意思直接大笑:“要是換成我爹,肯定也要被氣暈了。”——萬衽?胡傲!——魏子遠如是說:半衽?胡鬧!


    笑笑隻覺得心裏激動得像擂鼓似的,天才設計師,這大概就是傳說中的天才設計師!要知道,現在可是在古代,能有這樣劃時代的設計想法,那簡直就是超天才設計師了!


    “這個人現在在哪兒?”笑笑急忙問道,生怕這個天才設計師被別家搶走了。


    眾人慢慢看了笑笑一眼,沒吭聲。


    “他爹曾經是我們家的老畫樣師傅,如今眼花了做不動了,這才讓兒子過來頂替,誰知又是這麽個……陸老師傅求了我爹半天,我爹念舊情才沒把他攆走,如今隻在我們家做些現成的縫紉活兒。”澹台芙蓉望著笑笑,“你們海意閣真要這個人?”


    “隻要你們肯放手,我肯定接著。”


    “你爹會同意?連帽衫兒?半衽?還有那種外穿的褲子?”


    眾人再次露出禁忌的興奮:外穿的褲子?那是什麽那是什麽?


    “我有一個很年輕的畫樣班子,可以讓他先進那裏,我們那裏無拘無束,想畫怎樣的衣裳都沒事兒。”笑笑並不介意把這些告訴友人。


    “那他還真適合去你那兒,我家去了就問問他,他若願意去就去吧。”澹台芙蓉雖然相信笑笑那化腐朽為神奇的能力,但對那位陸師傅卻不抱這種樂觀。


    “芙蓉你真好,我都不知怎麽謝你~”


    “你也真好,替我收下這麽個禍害,我還不知怎樣謝你呢。”


    ……


    四月初一說到就到。


    各家賣香露的鋪子也都說到做到,全都趕在這一日推出自家的新香露。


    於是乎,京都那些林林總總的大鋪子中鋪子小鋪子全都有模有樣地在店鋪門前立了廣告牌子,廣告牌子亦是大大小小千奇百樣各有千秋,就連暑風街口那個賣粗胭脂的王婆,也湊熱鬧地打了個新布幡兒,上頭寫了“新到桃花露,香飄三千裏”。


    幾個大香露鋪子門前更是人聲鼎沸,其中有真正的香露控,也有很多走在京都時尚前沿的人,但更多人是在湊熱鬧,湊著湊著,就從身上摸出幾十文錢來,買上一小瓶香露試用裝,打開聞一聞,還真是香!


    大概誰也不會想到,這一日的盛世成了香露界的裏程碑,從此以後,元龍朝的每個雙月初一都成了香露界的盛典,人們將這個日子稱作“聞香日”。


    這個日子又恰恰與初一十五的香道日吻合,是以,那些從附近寺廟燒香歸來的太太姑娘們,也都會習慣性地來到自家喜歡的香露鋪,買上一瓶合心意的香露。


    四季曆竟也專門為這一日描了金——平常的日子往往都用黑墨寫成,休沐的日子則是朱砂,而每到了“聞香日”,那“初一”二字就變成了澹金,旁邊點兩朵小小的香花,充滿了誘惑力。


    ——而此刻,渾然不知未來的人們,都在為眼前的香露盛典歡呼雀躍著。


    溫家香鋪的顧客從門口一直排出了木琴巷,旁邊竟還有個專門數人數的家夥,邊數邊記錄,大家都懷疑他是某個小報的記者。


    因為有記者在,大家都姿態優雅地排著隊,不爭也不搶,誰也不願意自己的醜態被報上寫了去,那多沒麵子,現在京都簡直人人看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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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多數人都是自己來排隊的,反正香露是自家用,自然要親自前來聞一聞選一選了,那些不必自己排隊的,肯定都是大戶人家了——有人就在隊伍裏看到了金家的夥計,因其帽子上用金線繡了個金字,那就是人參金家的金字招牌了。


    隊伍裏開始有人竊竊私語:“你瞧見了嗎?咱們後頭有個金家的人!”


    “不愧是溫家香露,連金家的太太們都派人過來排隊了!”


    這人也連連點頭:“也就是溫家!你看對麵的桃葉渡,雖然也立著大牌子,簡直門可羅雀!”


    “他們家就會用花香,一點層次感也沒有!上回在他們家裁衣裳,倒是贈了我一小瓶兒,我都用來熏衣裳了!”


    “不過,他們家的瓶子挺好看的,是一朵琉璃的薔薇花!也不知道這次溫家的瓶子是什麽樣兒!”這位姑娘說著就興奮起來,“溫家的廣告牌子這回特別好看!是頭戴花環起舞的山鬼姑娘!”


    “據說這畫兒的原型就是溫家的千金溫西子!”


    “難怪香露名字叫了西子呢!”香露控一說起自己想要的香露,就會滔滔不絕,“我特別喜歡這款香露的關鍵詞:無拘無束!”


    對方立刻重重點頭:“對對對,僅這一點就讓人覺得比朱家的‘貞美’好!雖然那綠珠香露用的是珍貴的曇花,但溫家香露的牌子上就寫明了,這款西子香露是少女香!”


    這位姑娘說著就回頭看了看隊伍裏某些排隊的中年男子:“還美其名曰,父親送給女兒的最好禮物!你看,這隊伍裏排著好幾位父親呢,真羨慕這些女孩子有這樣的好爹爹,我都是偷偷拿私房錢來買香露呢!”


    這一句話,說得後麵那位中年男子有些不好意思起來,一麵又覺得自己來對了,買一款香露送給女兒作及笄禮物,應該是再合適不過的吧——女兒在父親心裏,永遠都是少女。


    而排在隊伍前頭的那些人,已經買到了心儀的香露,且大多數人都被香露瓶美哭了……磨砂的細腰長瓶,瓶蓋上有一頂小小的花環,全都是水粉色的琉璃花朵:粉藍,粉黃,粉紅,粉紫,粉白,再搭配上粉綠的葉子,簡直是一件小小工藝品。


    香鋪的夥計善意提醒說:“這個小花環是可以取下來的,以免在經常取用香露的過程裏造成磨損。”


    香露瓶子的瓶蓋上有一個美極了的小花環,而且這個小花還可以自由取下!——這一消息很快在長長的隊伍裏傳開了,很多香露控都被這一人性化的設計感動的不得了。


    在鋪子裏招呼大家買香露的,除了夥計,還有前來幫忙的丫鬟,以及西子本人。


    笑笑在香露買賣中屬於幕後工作者,今日是不會在這裏露麵的。


    西子和這些漂亮丫鬟們全都戴了一頂同樣的紗花花環,顏色也是同樣的水粉色,用笑笑的話來說,這些是流動的廣告效應,代表的是香鋪的形象,因此必不可少。


    當西子看到一位戴金字帽子的夥計,不覺疑惑:“方才已經有一位金家的夥計買了幾瓶香露回去,您是?”


    夥計急忙笑道:“您說的大概是我們老太太的人,小的是跟著太太的,一會兒說不定還會有我們奶奶的人!”


    金家這三代愛美的女士啊,真讓人由衷喜歡。


    不一會兒,又來了一個金家的夥計,這回是提著大花籃子過來的,說是恭喜貴鋪推出新香露,不用猜也知道,這是金三公子的人。


    原以為金家的人這就算來了個遍,誰知不一會兒又來了個金家的夥計,說是替主子過來捧個人場,也要買幾瓶香露回去。


    西子不覺再次問道:“你又是金家哪個主子派過來的?”


    “回姑娘,小的是我們二爺的人。”


    “……”西子的笑容便有些勉強,生怕笑笑真被金家給搶了去,便清清嗓子笑道:“我替溫家謝過你們二爺,你也替我們轉告一聲,我們唐姑娘是真心實意地喜歡這些香露呢!”說著又讓人賞了這夥計。


    “謝姑娘賞,小的自會講話帶到。”


    望著金家夥計遠去的身影,西子若有所思,而身旁一位丫鬟則笑道:“這些金家的夥計們,才是唐姑娘說的‘流動的廣告效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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