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是聽說了寧公子將要參戰,此人給大家的印象一下子變了個樣。


    笑笑想起唐立寰說過, 那些凡俗氣質都是欲蓋彌彰, 果然如此,如今一個小商人搖身一變, 就成了令人敬佩的熱血戰士。


    笑笑隔著梅花樹遠遠看了唐立寰一眼:哥哥你怎麽不去上戰場啊?


    唐立寰一記清冷的目光瞥過來, 握拳清清嗓子:我捐米捐糧,也算曲線救國。


    笑笑扭頭向自己身邊的瑞彩道:“像我二哥哥他們那樣的商人, 捐米捐糧的,也算曲線救國了。”


    瑞彩點頭:“我父親也這樣講。”——魏子遠在家裏是這麽講的:“然們鴨淵mua衣!打樣!打信樣!(咱們家捐棉衣,打仗!打勝仗!)”


    笑笑也不知自己為何要對瑞彩解釋這些, 莫名其妙想讓瑞彩對唐家印象好些。


    寧家今日的賞雪宴隻請了幾位客人,女客隻有笑笑三人, 由寧姑娘招待著;男客裏,笑笑隻認得唐立寰與麟哥兒,也就是瑞彩的親弟弟,另外的兩人看著有些眼熟,但卻叫不出名字。


    澹台芙蓉在一旁道:“那兩位都是商圈裏的射箭高手, 那個有抬頭紋的老相的, 是鐵公子;那個娃娃臉有酒窩的, 是小白公子。”


    “幸虧荷華記得清, 這些人我一個也記不住。”寧姑娘在一旁道。


    “你平日裏不射箭嗎?”澹台芙蓉問。


    寧姑娘搖頭:“我哥哥興趣廣泛,既愛騎馬射箭,也愛經商買賣,我平日裏並不愛出門, 閑暇時候也隻是看些雜書解悶兒。”


    “你看《悅己》嗎?”笑笑總不忘自己的生意,每當這時候都覺得自己臉皮夠厚。


    寧姑娘點頭:“那書好看,可惜裏頭沒故事,我更愛看話本子。”


    “馬上就有故事了!二月裏將推出故事版副刊,裏頭將連載好看的話本子!有個叫鬼箭羽的作者,寫的故事特別精彩,這回就將推出其寫的《俠女情仇錄》!那裏頭的俠女還要上北疆打仗呢!”笑笑見寧姑娘很感興趣的樣子,便趁熱打鐵介紹自己的雜誌。


    “裏頭隻有武俠故事嗎?”寧姑娘問。


    “也有言情的,仙俠宅鬥,各種各樣的,故事版將連載兩個大故事,剩下的就是精致小短篇兒!”


    “另一個大故事是誰寫的?”瑞彩也很好奇笑笑會請到哪些作者,這個名不見經傳的鬼箭羽就很神秘。


    “是本朝著名女詩人,念夕。”笑笑隆重推出了自己的三姐姐唐舒顏。


    “哦,我買過她的詩集。”寧姑娘愈加感興趣。


    “那鬼箭羽是男還是女?”瑞彩好奇插言。


    笑笑之前答應過霓節,絕不向任何人透露她寫作的事情,於是便按照兩人之前商量的回答:“是一位浪跡天涯的旅人,在山水市井間搜尋他想要寫的故事。”


    寧姑娘正要再問一句,忽聽澹台芙蓉道:“你哥哥為何要上戰場?”


    “想要為國效力。”寧姑娘似乎不願在這個問題上多做停留,指了草堂後麵的小石林道:“那一片石林很有意思,都是由奇石組成的,咱們去看看吧。”


    “寧姑娘是為其兄擔心呢。”瑞彩低聲道。


    笑笑也點頭:“寧公子此舉真是難得。”


    “我記得這位寧公子本來是對澹台二姑娘有意思的,今日卻沒有請她過來。”瑞彩繼續同笑笑咬耳朵。


    當初寧公子與澹台芍藥相識,笑笑也在場,就是在當初玫瑰宴的花樣射覆現場。


    笑笑與瑞彩走得慢,就漸漸與前麵的兩人拉開了距離,澹台芙蓉本就愛說愛笑,逗引得寧姑娘也話多起來。


    “按照芙蓉原來的說法,此人接近芙蓉就是為了她二姐姐。”瑞彩看一眼遠處的寧公子,意味深長道。


    “你的意思是,經過這段日子的交往,他認為妹妹比姐姐更好?”笑笑的眼中也充滿了笑意。


    這位妹妹比姐姐可愛多了,事實也正是這樣。


    “練習射箭的時候,他們兩個也很說得來。”瑞彩道。


    當初說“射箭救國”,瑞彩還真的付諸實踐了,大正月裏也特特抽出幾天去射箭場練習。


    笑笑突然促狹一笑:“他們兩個說的來,那你和誰說的來?”


    瑞彩臉色紅了紅:“我隻練箭,並不說話。”


    笑笑聳聳肩膀,一臉八卦。


    瑞彩很快將話題又轉移到澹台芙蓉身上:“可惜她自己還蒙在鼓裏呢,動不動就憧憬著他二姐姐嫁給寧公子的樣子,就差喊寧公子‘二姐夫’了!”


    兩人躲在一塊大大的太湖石後麵偷笑,從那嶙峋的石洞向遠處看,寧公子不知何時出現在前麵,這就與澹台芙蓉巧妙會合了。


    澹台芙蓉站在白茫茫的雪地上,一身耀眼的火紅,色笑笑不覺道:“她這樣美,換我我也選她!”


    “你以前還說過選我。”瑞彩一記目光投過來。


    “……聽說集齊了七仙女兒,會有驚喜哦。”笑笑強顏歡笑。


    “魏姑娘原來在這兒!”一個甕聲甕氣的聲音從身後響起。


    兩人緩緩轉過頭來,見是那位十分老相的鐵公子。


    “鐵公子找我何事?”瑞彩問道。


    “大家在草堂裏討論北疆戰場所用的箭弩,魏姑娘上回還說對此事感興趣,何不一起聽聽?”鐵公子誠懇相邀。


    瑞彩點頭應允:“瑛園想一起聽聽嗎?”


    “不想。”笑笑實話實說。


    於是,瑞彩便與那鐵公子前去草堂了,笑笑望著二人背影,感覺瑞彩還是與那位“穿情侶裝的吃貨”更般配啊。


    笑笑獨自在石林中轉了轉,欣賞了一番奇石,又望著天空發了會兒呆,這才走出了石林,此刻已經來到了園子的最北麵。


    便見前方一人,穿著玄色的鬥篷,以危險的姿勢扒著石欄杆,也不知在瞧什麽。


    笑笑輕輕走過去,也不敢驚擾到對方,但又怕他掌握不住平衡翻過去摔傷了,便候在原地,決定在危急時刻拉對方一把。


    一陣一陣的暗香撲鼻而來,也不知是什麽花開了,這樣好聞,笑笑仔細品了品,似乎是溫家鋪子春節推出的水仙花香露。


    因為這香氣,對眼前的人更加好奇。——在笑笑的印象裏,這款水仙花香露都是女子來用的。


    對方甫一穩下身形,笑笑便急忙問道:“不好意思,您在看什麽呢?”


    這人竟也不回頭看笑笑,目光仍然盯著欄杆後麵的一處:“噓,迎春花開了。”


    笑笑:“……”


    那人過了一會兒,才轉過臉來,竟是一張比女子還美的臉龐,皮膚細膩,五官精致,好一個水仙花般的少年。


    “我們家園子的迎春花已經開了,我還選了幾條長枝的來插瓶呢!”笑笑坐下來,覺得眼前的少年越看越美——驚豔這種事,往往是初看時的感覺,而眼前這位少年,卻是越看越讓人驚豔,簡直拍桉驚豔。


    “你用的什麽花瓶?”少年認真問道,澄澈的眼睛彷佛春雪化成的清溪。


    笑笑想了想:“就是常見的青花瓶,我覺得藍色配著明燦燦的黃色很好看!”


    “我認為不妥。”


    “嗯?”


    “青花瓶過於梳妝氣了,並不適合迎春花這樣生趣盎然的枝條,你說的藍色配黃色很好,若是選藍色的古琉璃瓶就更好了。”水仙花少年認真說道。


    笑笑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天哪,這個少年是哪裏來的?今日請的不都是射箭的那幫子粗人嗎?那群人裏還能出這麽一個尤物?!


    笑笑環顧四周,甚至認為自己今日遇見什麽花妖雪精靈了。


    “磨砂的藍色琉璃瓶可以嗎?我隻有一個磨砂的。”笑笑繼續問道。


    “沒有明顯的花紋即可。”


    “那就好,我今日回去就換了。”笑笑想了想又道,“其實我覺得那種很粗獷的陶瓶也可以,有一種很真實的欣欣向榮之感。”


    “世上還有那種瓶子嗎?”


    “集上就有賣的,很便宜。”


    “哦,那我去買幾個。”少年認真點頭,又問道:“集上在哪裏?”


    “就是趕集的集市啊!每逢三八日子,咱們這兒都有大集市的啊。”笑笑一臉探究地看了看對方,再次為對方的美麗傾倒了一下下,而後問了一句:“你是本地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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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我隻是不愛出門。”少年戴著玄狐的風帽,更顯得麵色如玉。


    “難怪從未在街上見過呢。”笑笑覺得自己如果在街上偶遇這麽一個絕美少年,那一定是三生三世過目不忘。


    兩個人坐在涼涼的石欄邊,居然你一言我一語的沒有一絲冷場。


    從花瓶說到花,又從花說到香露,再從香露說到信箋,又從信箋說到書畫……


    在這段談話的時間裏,笑笑甚至認為自己與對方的心靈完全契合了,契合得連一絲縫隙都沒有。


    “你也是射箭的嗎?”


    水仙花少年搖搖頭:“我是他親戚。”


    “他?”


    “今日的宴會主人,我是他親戚。”


    笑笑覺得這種自我介紹很奇怪,但此刻也得介紹一下自己與寧公子的關係:“我也對射箭不感興趣,但我哥哥與兩位好友都喜歡,也因此結識了寧公子,大家覺得投緣,今日才會在此地相聚。”


    水仙花少年似乎並不願去理解這些哥哥好友之類的複雜關係,眼神迷離了一陣之後才說:“看來,今日隻你我二人不射箭。”


    “對對!”笑笑點點頭,很慶幸今日能遇見此人,“一會兒就該吃午宴了,聽他們說是吃火鍋?其實在這種下雪的天氣裏呀,吃烤鹿肉才最應景呢!”


    少年道:“可惜我不吃肉。”


    “啊?那你一會兒吃什麽?”


    “我帶了花饌,已經放在暖閣裏了。”


    “哦。”


    “可惜準備的不多,你若想嚐嚐……”


    笑笑:拜托,不要邀請我,我想吃火鍋。


    “下次吧。”少年道。


    笑笑眨眨眼睛:“那隻好下次,我也會做一些花饌,比如茉莉豆腐,比如藤蘿餅,再比如玫瑰花汁釀鵪鶉……”


    “什麽是鵪鶉?”


    笑笑突然想起對方不吃肉:“就是那個,春天樹上結的一種嫩葉子,顏色發紅。”


    那是香椿吧……


    “你叫什麽名字?”少年突然問。


    “我叫唐瑛園,十三歲,在擷英女學讀書,我們家是做綢緞和成衣生意的。”


    少年道:“我恐怕隻能說名字。”


    “那我們重新來,我叫唐瑛園。”


    “我叫畢佟。”


    “瑛園是我的字,我本名是笑笑。”


    “我的字是四照,我十六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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