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竹塢的竹陰之下,有三隻造型優美的紫色梅花鹿, 兩大一小, 鹿爸爸在眺望遠方,鹿媽媽和小鹿在安心地低頭覓食。


    笑笑不覺停下腳步:“溫家這麽快就把園藝鹿送過來了?”而且一送就是鹿家三口, 真的很適合擺放在竹裏館做吉祥物。


    小笛兒在一旁道:“今日一大早就聽說溫家派人送禮物來, 似乎有好幾樣兒!”


    這一次的玫瑰宴讓溫家在京都大出風頭,生意上也大受裨益, 溫家自然要好好謝一謝笑笑這位玫瑰宴的總設計師。


    笑笑想起宴會結束時,溫伯父給自己的那個上萬兩銀子的大紅包——也恰恰是這些銀子讓自己目前幾樣生意有了資金保障。


    這一次又送來好幾樣禮物?看來是溫家的其他成員送的。笑笑又看了看溫三哥製作的紫色園藝鹿,一時覺得這些漂亮的園藝造型可以運用到自己的“照相館”裏——每每想到前些日子以一己之力買下那座價格不菲卻物超所值的園子, 都覺得像個夢。


    笑笑邁著輕快的步子回到竹裏館的時候,珊娘正在廊下收拾那些盆花, 笑笑走過去,望著其中兩株紅色的小石楠樹:“這些石楠的紅葉子真好看!”


    “這是你爹才給搬回來的,讓咱們立秋的時候用。”珊娘用竹製噴壺為這些朱紅色的葉子淋水。


    “立秋用?”笑笑卻不知道古人的立秋還是個節日。


    珊娘望著女兒的眼神裏有些愛憐:“前些年奔波,並沒有好好兒地過立秋,不過喝一吃紅豆飯就糊弄過去了。”


    笑笑很是好奇:“立秋用這些紅葉子做什麽?莫不是像重陽節那樣, 把茱萸插在小布袋裏, 再佩戴到手臂上?”


    慈姑在一旁笑著解釋:“按宋製, 在立秋之日, 男女都要佩戴楸葉,因楸與秋諧音,也算應了四季節序。到了本朝,更多人是以石楠紅葉剪刻成果實的樣子用銀簪或木簪插在鬢邊, 以預示豐收的紅火。”


    古人還真是會享受啊,一個立秋的節氣都整得這麽隆重。


    珊娘撫摸著女兒的頭頂:“前些年,咱們家院子裏並沒有楸樹,連紅色的石楠樹也買不到,便把這些有趣的規矩都省去了,今年回了京都,老太太定然要與大家一起過立秋的。”


    “祖父那般重視農事,定然也重視立秋。”


    “俗話說‘七月秋樣樣收,六月秋樣樣丟’,今年立秋恰恰在七月,老爺子定然高興!”慈姑笑道,“如今隻盼著,立秋那一日是個大晴天!”


    “晴天怎麽講?定然又應了哪句農諺!”笑笑的好奇心已經被立秋的這些風俗勾起來了。


    慈姑小時候是在莊子裏長大的,因此對這些農諺還是頗為了解的:“有句話叫‘雷打秋,冬半收’,也就是說立秋那一日打雷下雨,這一年的收成就會減半;還有句話叫‘立秋晴一日,農夫不用力’,便是說立秋那日若是天晴,下半年便會風調雨順,五穀豐登。”


    珊娘聞言,不覺道:“我小時候也常聽父親講到農事,卻是說的‘立秋三場雨,秕稻變成米’,還說‘立秋雨淋淋,遍地是黃金。’按照蘭溪的說法,立秋那一日下雨倒是好的了。”


    “這便是南北氣候的不同吧!”笑笑點頭,感覺今日長了見識。


    既然這兩盆紅色石楠樹是父親帶回來的,那父親定然是回來了:“我爹呢?怎麽見不到他人?”


    “一個人悶悶地在書房坐著呢。”珊娘道,似乎知道丈夫想獨處,便也不去打擾。


    “我能進去瞧瞧嗎?”笑笑望了望東稍間書房的窗子,小天井裏幾杆細細的紫竹映在窗前,愈發顯得幽竹山窗,清陰滿目。


    正巧有丫頭端了茶來,珊娘便道:“讓姑娘端進去吧。”


    待笑笑端茶來到書房,見父親正對著桌上一幅畫出神。


    笑笑走過去,正是自己前兩日給父親看的那幅畫——《濯漣閣聽琴》。


    畫麵上的女子正在撫琴,身後是一叢碧綠的芭蕉,身旁是一座瘦骨嶙峋的假山,女子手上彈著琴,眼睛卻走神似的飄望向很遠的地方。


    “她在想什麽?”起帆問一句。


    “在想壞主意吧。”笑笑麵對老爸,也不打算包著瞞著。


    “不記得家裏有過這麽一個丫頭。”起帆的表情是從未見過的嚴肅,自從前天夜裏聽女兒給自己講了丫頭貓眼兒的事情,心情就變得很複雜。


    尤其是笑笑曾經從那麽高的梯子上摔下來,起帆還是第一次聽說,這兩日每每想起這件事,心都會揪得緊緊的,又是心疼又是自責。


    更令人難受的是,珊娘大概是怕自己擔憂,家裏發生了這麽大的事,竟一個字也不曾對自己透露。


    起帆握了握拳頭,第一次覺得自己身為丈夫與父親,是如此的不稱職,居然連婦孺的安全都無法保護。


    “她在趙州的家裏不過幹了半年,且還是針線房的丫頭,爹怎會見過她呢。”笑笑坐下來,將沏好的雲霧茶給父親倒上一杯。


    起帆望著琉璃杯中澹青色的茶湯,眸子被這茶湯點染,漆黑中泛起墨綠:“吉家也是做茶的。”


    <a id="wzsy" href="http://www.cxzww.com">cxzww.com</a>


    “這一點也聽西子說過,據說是做紅茶的。”


    起帆未想到女兒已經掌握了這麽些信息:“笑笑還打聽到了什麽?”


    笑笑將自己了解到的情況和盤托出:“吉大年是在雲南做滇紅起家的,祖祖輩輩都是地道的雲南人,舉家遷往京都也不過兩三年的時間,吉大年的原配太太去年過世,留下了一對兒女,據說女兒已經成家,兒子也已長大成人。吉大年於今年五月娶了填房太太,這位新太太的娘家是京都開茶樓的辛家。辛家來到京都已有十年,在城區開了四間大茶樓,生意頗興隆,但辛老板為人卻極為低調,除了必須參與的商會活動,平時極少與商圈的人來往,是以,人們並不太了解辛家的家事,甚至連辛家究竟有幾位公子和姑娘都不甚清楚。”


    “不過短短幾日,笑笑能查到這些已屬不易。”起帆抿了口清清的茶。


    “隻可惜查到辛家這裏,線索就斷了。”笑笑托腮望著桌上鋪的那幅畫,畫上的人叫辛冉,趙州那個人叫貓眼兒,辛冉和貓眼兒,她們的交集是什麽?


    “辛老板祖籍浙江龍泉,家裏至今還在燒龍泉窯,據說在小白桉和梧桐口都有窯廠。”起帆的目光落在書桌那一隻蔥青色的水盂上,貼花的雙魚紋圖桉,渾厚飽滿的色澤,正是一隻地道龍泉窯的瓷器。


    笑笑接口道:“這些年龍泉窯在走下坡路,遠遠不及汝窯哥窯受富貴人家的歡迎,而普通百姓往往隻用粗瓷,慢慢使龍泉窯處於不上不下的尷尬位置,那些燒製龍泉窯的窯場,也漸漸破罐子破摔,做的越發粗糙了,如此惡性循環,龍泉窯再不複往日興盛。”


    起帆再一次對女兒刮目相看:“笑笑竟對燒窯有研究。”


    “娘一直想開窯廠,她的那些書我常常翻上兩頁,看的多了也就記住了。”笑笑隱去的話是:龍泉窯始於三國兩晉,興盛於宋元,沒落於明,結束於清。並非自己有多淵博,而是前世的媽媽也喜歡看這些有關瓷器的書籍,有時候興致來了還會給笑笑講一講。現在想想,媽媽那時候的理想可能就是開窯廠吧,雖然媽媽自己都不敢想。


    “辛老板的茶樓裏兼賣龍泉窯的瓷器茶器,據說那些器物難得精美,有一定的受眾。”起帆道。


    笑笑看了看桌上這個有些眼生的水盂,極度懷疑這就是父親從辛家茶樓裏買來的。


    “據說辛太太的娘家是秀才出身,所以家教極嚴,家中的兩個女兒都被她培養成了名副其實的大家閨秀,”起帆將桌上的畫掛在了牆上,眯著眼睛看了看畫中的女子,“據說,其中一個女兒是辛家收養的義女。”


    “那義女究竟是何身份?總不會是石頭縫蹦出來的。”笑笑沒有想到,一個小小的貓眼兒,居然牽出這麽些複雜的事情來。


    “這便不得而知了,也許是收養了親戚家的女孩子,又或許是買來或撿來的女孩子,聽說是自小養在辛太太身邊的。”


    笑笑再次表示不解:“養在辛太太身邊,證明家教很好,而且……辛姑娘不過十七八歲,麵容也清秀,怎麽會嫁給吉大年這樣的鰥夫呢!吉大年的女兒都成親了,年紀應該很大了吧!”


    忽然覺得,和老爸討論這種事情,是不是不合時宜。


    起帆倒沒覺得什麽,繼續討論“桉情”:“辛吉兩人曾經一道外出行商,吉大年更曾救過辛枕元的命,或許是多年之後為了答謝恩公,辛枕元便將義女嫁給他做填房。”


    天哪老爸,你當年沒有什麽恩公吧?


    起帆看了看笑笑的眼神,瞬間就了解了,微笑道:“我還不曾欠誰這麽大的人情。”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折枝花滿衣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靜囍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靜囍並收藏折枝花滿衣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