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或許是昨晚那場大雨的緣故,清晨的空氣格外清涼。打開窗子, 正有幾隻鳥兒在椿樹枝上嘰啾呢喃。


    笑笑換了一身天藍色的紗裙, 裙角繡了水滴滴一叢茨菰,墨綠色的燕尾形葉子間探出一串剔透的白花兒來。


    “姑娘昨夜睡得不好, 一會兒的畫展上總還要麵見客人, 還是用些粉的好。”小笛兒打開一小盒香噴噴的粉,笑笑看了看, 便在臉上敷了薄薄一層,口脂則用了淺淺的海棠紅。


    溫家的玫瑰宴馬上就要結束了。


    原本過了昨夜就該結束——客人們在這裏用過早膳,便要各回各家的。


    因此, 這一場記錄了昨日玫瑰宴盛況的畫展,便為本次宴會畫上了一個完美的句號。


    由於畫師很多, 且昨日太多人靈感迸發,便誕生了不少優秀作品,使得這場畫展占據了溫家兩個大花廳——?蕙廳與睦?廳。


    笑笑與阮氏,以及畫會裏幾位有經驗的畫師,早早的便開始為畫展做準備。?蕙廳的展品以園林風景畫為主, 睦?廳則以人物畫為主。因為展出畫作頗多, 兩座大花廳連帶附屬的小花廳, 皆都掛滿了畫, 繞是如此,還是有一部分畫作沒地方擺,隻好暫時先露天掛在了園子裏。


    早膳之後,客人們便陸續走進了花廳。


    這次畫展活動雖然是思存畫會所為, 但畢竟是玫瑰宴的一部分,因此招待方依然是溫家。


    笑笑隻是將提前印好的相館宣傳單擺在了各廳的展桌一角,然後就去自己所負責的展廳守著了——睦?廳附屬的西花廳,掛了些尺幅較小的畫作。


    “這就直接把宣紙掛上了?怎麽都沒有裱糊呢!”很快就有客人來了——因那主廳中湧進的客人太多,便有部分客人從旁邊的附屬展廳進入。


    “就是的,這也太粗陋了些!”一位太太也不覺道。


    笑笑急忙走過去解釋:“因這些畫是昨日宴上才畫了的,畫師們為了潤色這些畫,一宿都沒合眼呢。若是連夜匆匆裱糊了,定然效果不佳,反倒是對不住買主了。”


    很快就有一位太太作出很懂的樣子來:“普通裱畫怎麽也得三五日呢!若是講究些的裱工,怕是得半個來月呢!”


    又有一位精明的太太問道:“若是買了畫,是你們管裱畫還是我們自己去裱畫?”


    “思存畫會是負責裱畫的,用的也是畫會統一的裝裱工,若是太太們想要裝裱得更加精美講究,那恐怕就要自己去請裝裱工了。”笑笑解釋得很清楚。


    那位精明的太太隨既又問道:“這些畫的價錢就按這上麵的標價嗎?還能不能再降一降。”


    真不愧是商賈太太,還沒有看到中意的作品就開始打聽價錢的事兒了。


    本次畫展全都明碼標價,最便宜的畫作也要十兩銀子一幅,最貴的那幅則高達千兩——是溫西子作為海之神女的正麵相——這幅畫隻參展卻不出售,因為溫老爺早已預先付過銀子了。


    “陳太太快瞧,這上麵畫的不是你女兒嗎?”一位太太眼尖,很快在某一幅畫上看到了熟悉的姑娘。


    陳太太聞言急忙看過去,見那幅畫是以玫瑰花田為背景的,田邊有一群正在互相簪插玫瑰的姑娘,巧笑嬌嗔,各有風姿。


    “還真像是我們家巧兒!”陳太太眯著眼睛仔細看那幅畫,“細細的看,又不是很像,便是衣裳的顏色也對不上。”


    “怎麽不像?”先前那位太太道,突然又像發現了新大陸似的,指著畫道:“哎呦,巧兒旁邊的不正是喬家姑娘嗎!”


    笑笑便在一旁笑道:“因為每位畫師都守在一個固定的地方進行作畫,所以難免把一些遊人畫進去,以增添畫麵的生動。”


    “若真是我女兒的話,合該謝謝那位畫師把我們巧兒畫得這樣美!”陳太太仔細看著畫麵,一麵開心又一麵躊躇道:“這畫若是落在旁人手裏,豈不是……”


    旁邊一位太太笑道:“如今集市上到處兜售畫美人的冊子,宮裏的娘娘還被畫在冊子裏呢!再說不就是一幅畫兒嗎?你說是就是,你說不是就不是,又沒有寫著名字!”


    這位太太倒是開明,笑笑便笑著上前解釋:“畢竟畫像並不能畫到十分像,說不定這幅畫上畫的就是旁人呢!”


    那位開明的太太也道:“再說這畫兒上畫了好幾位姑娘呢,又不是隻有你們家巧兒一個!你若是擔憂那些有的沒的,倒不如現就掏錢將這幅畫買下來呢!”


    陳太太看了看此畫的標價,並不算很貴,便也有心將畫買下,在女兒閨房裏掛著也是好看的。


    先前那位精明的太太笑著提醒道:“何必這麽著急買呢,好看的畫兒才該多掛一陣子讓更多人看見呢!等那些看畫兒的人們紛紛開始打聽畫上的姑娘時,太太再買也不遲啊!”


    幾位太太都笑起來,紛紛指著精明的太太道:“偏她猴精猴精的!難怪她兩個女兒都嫁得那樣好!”


    笑笑當初隻是想著通過畫展來宣傳玫瑰宴、思存畫會以及自己即將開業的相館,卻沒有想到這畫展還有變相相親的宣傳作用,一不小心竟還一箭雙凋了。


    “唐姑娘唐姑娘!”一個慌慌張張的聲音傳過來,笑笑扭身一看,見來者正是昨日善睞亭偶遇的那位畫師。


    “曹先生?”


    曹夢虎走上前來,先行了個禮道:“唐姑娘還記得在下,夢虎不甚榮幸!”


    “先生何以如此慌張?”


    “在下的那幅畫!就、就是昨日應兩位姑娘的請求,專意給她們倆畫的那幅畫!起、起了爭執了!”曹夢虎一緊張就結巴起來,後麵的話又說不出來了。


    “莫不是她們又反悔了,不願意讓人把自己的肖像畫掛出來?我記得昨日提醒過你,也讓思存先生提醒過所有畫師,像那種十分寫實的畫作,在展出前都要經過本人同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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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曹夢虎艱難的咽了口唾沫,使勁兒點了點頭:“在下都是經過她們同意的!她、她們是,都想買那幅畫,才起了爭執的!”


    笑笑鬆了口氣:“原來是這樣,這是好事啊!說明先生的畫技高超,把兩位姑娘畫得又美又像!她們自然爭著搶著要那幅畫兒了!”


    “如今畫會的夥計正在勸著她們,在下就趕過來向您求救了!”


    “這件事兒夥計們就擺平了,”笑笑微微一笑,“不信咱們過去瞧瞧!”


    ——曹夢虎的幾幅畫都掛在東花廳,兩人趕過去的時候,那兩位姑娘正一人拿著一張相館的宣傳冊問那夥計:“驚鴻相館?是專意給人畫像的地方?”


    笑笑在一旁答道:“與其說是相館,不如說是一個小園子,裏麵搭建了不同的景致,人們可以隨處取景作畫。”


    “能讓畫師們來我們家裏畫麽?”其中一位姑娘問道。


    “可以去貴府為您作畫,但是要收取上門費用。”笑笑答道。


    另一位姑娘道:“我們還可以請曹先生給我們畫嗎?”


    笑笑看了一眼曹夢虎,點點頭道:“當然,曹先生本來就是相館的畫師。”


    姑娘們基本滿意了,但仍舊舍不得眼前這一幅,沒辦法,笑笑隻好出了個下策:“要不就錘子剪子布包袱?看誰先贏了誰……”


    曹夢虎倒出了個上策:“二位姑娘若是願意,在下可否在現場為姑娘們再畫一幅畫?如此一來,不就可以一人一幅了?!”


    這是一個好辦法,兩位姑娘滿臉笑容地同意了。


    笑笑展眼看了看旁邊的畫作,見那二位姑娘肖像旁邊的畫已經被人買去了——如果沒記錯,那幅畫應該畫的是自己和仲倫哥,兩個人坐在善睞亭,一個吹葉子歌,一個在聽。


    “曹先生,這幅被買走的畫可是‘有綠並坐’?”曹夢虎畫好後曾讓自己給畫起個名字,自己便想到了“有綠並坐”這四個字。


    “正是。”


    “是誰買的?”其實笑笑也很想把那幅畫買下來。


    曹夢虎道:“在下當時恰巧不在,聽夥計說,買者是一位年輕的公子。”


    年輕的公子,是誰呢?


    曹夢虎已經開始為兩位姑娘作畫了,因為是現場畫畫,所以很快便吸引了一圈人圍觀。


    笑笑很有眼力見兒的退出人圈,才要走出這間展廳,突然被一幅畫吸引了視線——紅豔豔的雞冠花旁邊,一大群笑得前仰後合的老爺……


    笑笑忍不住笑起來,但願這幅寶貝畫能被最擅笑的袁大伯買走。


    正兀自笑著,突然覺得袖子被身邊的人抻了抻,扭頭看,不是小笛兒又是哪個。


    “姑娘快看。”小笛兒的聲音輕輕的傳入耳朵。


    笑笑順著小笛兒的目光看過去——那是一幅畫,掛在一個不起眼的位置上。


    小笛兒的聲音再次傳來:“畫的就是她。”


    畫麵上,是一處很幽靜的所在,一位年輕女子坐在假山旁撫琴,看似心如止水、甘於寂寞,卻又似乎在向往著遙遠處不切實際的熱鬧。


    貓眼兒?這個女子就是貓眼兒?


    “雖然畫的隻有六分像,但她的衣裳和打扮與我昨夜見到的一模一樣!”小笛兒肯定道。


    笑笑看了看畫作旁邊的提款:濯漣閣撫琴,畫師沒有留名字,隻留了一枚章:聽雷者。


    “先把這幅畫收起來,就當咱們買了。”笑笑低聲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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