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七月流火,卻也到了夏日的尾聲。


    珊娘養的許多盆蘭花, 在七月初競相開放了。


    “難怪七月又被叫做蘭月呢, 果然這時節的蘭花最好看。”笑笑換上了一件蔥白的紗衫,春水藍的紗裙, 裙角繡了幾把半開半合的折扇。


    “七月又叫做巧月呢, 再過幾日就要做巧果,供摩喝樂了!”慈姑已經為珊娘梳好了頭——如雲盤回的淩虛髻, 用黑珍珠的小頂簪固定住。


    旁邊的竹匾裏剪了各色的新鮮玫瑰花,珊娘選了許久,才從裏麵挑出一朵澹碧色的玫瑰。


    “娘該挑朵鮮豔的才是。”笑笑走過來, 打量著母親這身藕荷織銀的柔絹長裙,又回身望了望一襲煙墨長衫的父親:“不是說好了穿夫妻裝的麽?”


    “你娘覺得在人家宴會上過於外顯, 不夠禮貌。”唐起帆一眼看到竹匾裏的一朵“黑玉鑲金”的絲絨玫瑰,便將那朵花簪在了自己發間,湊到鏡子前看了看妻子的臉,用很輕的聲音道:“下有並根藕,上有並頭蓮, 藕荷色的衣裳配蓮紅的花, 再合適不過了。”說著親自在竹匾裏挑揀了許久, 最終選出了一朵澹白色的玫瑰, 花瓣的邊沿暈著幾抹睡蓮紅。


    笑笑滿意地看著父親親自為母親將這朵玫瑰插在發髻上。


    眺雁在一旁笑道:“姑娘隻顧著老爺太太了,自己還沒有戴花兒呢!”


    笑笑梳著雙螺髻,頭上一點首飾也無,從那竹匾裏信手拈起一朵黃玫瑰, 插在了右邊的螺髻上,竟然與這一身藍中泛青的衣裙格外和諧。


    忽聽廊下報了一聲:“六姑娘、七姑娘到了!”


    竹門簾隨即被掀起,便見莞爾笑盈盈地走進來:“就知道五姐姐已經打扮好了!”


    莞爾梳著雙環髻,發鬟上有紅寶石的簪子,配著同樣名曰“紅寶石”的玫瑰花,款款走過來,對著笑笑左看右看:“姐姐打扮得就這樣簡單?”


    莞爾打量著笑笑這件蔥白色的紗衫,見左肩上與右袖口都隱繡著同樣顏色的翩翩鳳蝶,“這些蝴蝶不細看根本就看不見,遠遠兒的還以為就是件玉色衣裳呢!”


    笑笑澹澹一笑,深知今日宴會的主角會是怎樣裝扮,隻怕所有的赴宴者都會黯然失色——更何況,自己今日並沒有想引起誰的注意。


    莞爾又過去給起帆和珊娘行禮,看到珊娘頭上的玫瑰:“三伯母的玫瑰真好看!我們也勸著我娘帶幾朵豔些的花兒呢,她偏偏說我爹不去,便應該內斂些。”


    珊娘笑道:“你母親這是珍重身份。”


    正說著,嫣然也走了進來,先給起帆夫婦行了禮,才拉著莞爾道:“不是說請五姐姐給畫額妝的麽,怎麽又閑話起來了?這都快辰時了!”


    莞爾吐吐舌頭:“還早著呢。”


    “怎麽還早,溫家的人到辰時就開始迎客了!”嫣然將調好的朱砂胭脂放在桌上,另有一支花枝俏的額妝筆,“五姐姐先給我畫吧,玫瑰宴的一點一滴我都不願錯過!”


    望著姐妹倆認真的樣子,笑笑忍俊不禁,用那額妝筆蘸上朱砂胭脂:“六妹妹想畫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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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畫一朵玫瑰,誰知道她們一個個的都不會畫,連梳頭娘子都畫的不好看!”嫣然坐在窗前的亮處,仰起臉來:“五姐姐上回畫的梅花妝就與旁的皆不同,又精致又特別,所以這一次又要勞煩姐姐了!”


    笑笑先在一旁的帕子上畫了個簡單的樣子,是一朵現代風格的抽象玫瑰花,嫣然莞爾看了皆說好看,便都坐下來仰著臉,讓笑笑在各自的眉心分別給畫了一朵小小的玫瑰。


    起帆夫婦已先一步去了老太太那邊——這一次赴宴,唐家是一家老小十四口舉家出動的,加上那些仆婦長隨,便是浩浩蕩蕩三十幾口人。


    “二哥哥說要趕在玫瑰宴前回來的,誰知還是沒能趕到。”莞爾抬著臉,感受著眉心間輕輕涼涼的筆觸,小嘴卻一直不住。


    嫣然的額妝已經畫好了,正坐在鏡子前獨自欣賞——作出些顧盼生姿的表情來,無聲地微笑,無聲地嬌嗔。一麵又暗暗拿自己的雙螺髻與笑笑的雙螺髻做對比——自己的螺髻裏麵撐了假髻,故而雙髻更加飽滿,梳頭娘子又別出心裁,將指甲蓋兒大的粉紅小玫瑰排成一行,沿著螺髻呈螺旋形簪上來,別致而美麗。


    相比而言,笑笑的雙螺髻就簡單多了,蓬鬆自然,就隻戴了一朵孤零零的黃玫瑰。


    嫣然不覺一笑,對自己今日的打扮更加滿意了,晃了晃耳畔的芙蓉石耳墜:“請貼上寫著,溫西子的衣裳都是由海意閣提供的,真不知道她今天會穿什麽顏色的衣裳呢?”——嫣然不放棄任何打探消息的機會。


    “西子要換好幾身兒呢,我也記不清了。”笑笑道。


    嫣然吃了一驚:西子要換好幾身衣裳?這可是個大新聞!自己要不要也多帶兩身衣裳過去?這些日子母親耳提麵命地叮囑自己和妹妹,玫瑰宴是全京都的商賈大宴,商界有頭有臉的人物都會去,應該趁此機會給那些太太公子們留個好印象才是。不行,必須得找機會多換兩身衣裳,得時時刻刻給人一種耳目一新的感覺才好。


    一時,莞爾眉間的小玫瑰也畫好了:“還是五姐姐畫的最好,比二姐姐貼的金箔花鈿還好看呢!”


    嫣然也道:“二伯母給二姐姐選了名貴的牡丹玫瑰,要我說反倒顯得老氣呢!”


    牡丹玫瑰,是一種非常大朵的玫瑰,顏色也常常是正紅紫紅這類富貴色——笑笑並不認為這種玫瑰適合插頭,最起碼不適合年輕人插頭。


    及至見了歡顏,更覺得富麗非常,丹鳳紫的大玫瑰並簪了兩朵,配著赤金的頭麵,隻覺得年紀憑空大了五六歲。


    展顏戴著幾朵陽紅色玫瑰,配著明橙的羅裙,整個人看起來非常亮麗。


    舒顏倒是清清爽爽的,月白色的苧絲裙,頭上依然是一支白玉簪,隻配了一朵宣紙色的單瓣玫瑰。


    可掬還是小孩子打扮,梳著?o發,用紅色小刺玫沿著發髻盤了兩個圈,眉心間點著紅點兒。


    姐妹們見麵,說笑一番,便都坐進了各房的馬車。


    小笛兒跟在姑娘身邊,輕聲道:“溫姑娘給送來了那麽多名貴的玫瑰,姑娘偏偏選了一朵這樣平凡的。”


    “今日是個大熱天,再好的玫瑰也會被曬蔫的,再好的妝容也會被曬化的,還不如清爽自在些的好,”笑笑扶了扶頭上那朵新鮮的黃玫瑰,“到時候,在溫家的園子裏隨意摘一朵就成。”


    小笛兒聞言點點頭,那些刻意搭配著衣裳妝容的名貴玫瑰,一旦被曬蔫了,連替換的都不好找。又抬眼打量著笑笑,隻覺得自家姑娘穿什麽戴什麽都最好看:“姑娘該用那把鳳仙花的玉柄絹扇,或是太太給姑娘親自繡的那一把藍蓮花的團扇!”


    “在玫瑰宴上,最好就別突出其他花卉了。”笑笑道。


    小笛兒這才恍然大悟,難怪姑娘通身上下沒有一朵其他的花兒呢。


    笑笑取出自己的檀香小折扇,打開來扇了扇:“折扇帶著方便,溫家的一些名貴花棚說不定不允許丫頭們跟進來,這些隨身的東西我自家也得簡單備上一套,到時候扇子也找溫家要,木樨餅兒也找溫家要,沒得讓人家笑話。”


    “溫家笑話誰也不敢笑話姑娘的!”小笛兒一笑,覺得主子過於小心。


    笑笑隻笑不語,扶著小笛兒上了自家的馬車。


    ……


    自唐家到溫家不過半個時辰的車程。當路上開始出現各色的玫瑰花瓣時,也就快到了。


    車子停下來時,笑笑已經聽到了車外麵的熱鬧喧天。


    還好馬車們被溫家的車夫引領著及時停在了妥當的位置,故而並不會引起交通堵塞。


    唐家這一路人馬浩浩蕩蕩的向溫府大門湧去,很快與另一路更加龐大的人馬匯合了。


    ——人參金家也剛到。


    很快,金家老太爺與唐家老太爺拱手拍肩,金家老太太與唐家老太太互道久違,金家太太又從唐家這一群人裏找到了自己的女兒金寶娣,便又是一陣噓寒問暖,問身子重不重,累不累……


    展顏很快在金家的人群裏找到了那個玉樹臨風的身影,便眼睛亮亮地一直望著他,幸而宸大嫂子猜到些自己的心事,招呼著弟弟金仲倫過來。


    展顏咬了咬嘴唇,心裏緊張的不得了,眼見著自己朝思暮想的翩翩公子朝這邊走了過來。不由得低下頭去,眼睛幾乎不敢看,隻望著腳下氈毯上一片一片的玫瑰花瓣。


    輕輕地扶了扶發髻,那些精挑細選的玫瑰花都簪在最合適的位置上,輕輕地摸了摸額間的花鈿,那是刻意製成的半顆金珍珠,用嗬膠仔仔細細的貼在了眉心正中。


    縱觀一眾姐妹,歡顏老氣,舒顏素寡,笑笑隨意,嫣然刻意,莞爾豔俗……


    展顏微微一笑,慢慢地抬起頭來,難得宸大嫂子有心撮合,自己該抓住這個機會才是。


    甫一看到金仲倫的深深眉眼時,心裏又是一陣狂跳,到嘴邊的話竟全都忘了,正遲疑著,便見金仲倫滿麵微笑道:“笑笑,你幾時過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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