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而已經把京都輿圖編撰完畢,很多特色街道及店鋪的介紹也都在當時記錄下來, 如今輿圖圖冊的工作就剩下整理和校對, 笑笑把這些事情交給了小笛兒,再由阮氏的人幫襯著, 自己倒能省下一些心。


    最近這一個月的安排, 除了每周在溫家鋪子開一次例會,不定期的去溫家看一看玫瑰宴的準備情況, 剩下的時間,笑笑幾乎完全都交給了魏家——新園子的設計,以及商業宴會的運作。


    夏日的腳步總是不緊不慢, 亮的陽光,甜的瓜, 青的苔,不歇的雨……滴不盡的歲月長,衣衫薄。


    漸漸的,五月就滴滴嗒嗒地走到了尾聲。


    五月三十,這一日說到就到, 京都絲織業的商賈們都聚在了魏家的新宅子——愜園, 據說這裏曾經是莊王的別院。


    天公作美, 午後剛剛住了一場雨, 空氣中透著難得的清涼。


    “子遠兄選宅子的眼光,在下實在佩服。”新到的客人已經拱手為魏老爺賀喜了,“莊王爺的園子,聽說子遠兄這個數兒就拿下了?”說著湊過來用手指比劃了個數, 眼中的羨慕卻也不是裝出來的。


    魏老爺拱手道:“孟詹老弟言重了,這宅子從選到買,再到布置設宴,我都沒插手,全都是內人的功勞。”


    對方一笑:“一會兒定然要敬嫂夫人一杯酒!”


    “怎麽不見弟妹?說好了攜夫人前來的。”魏子遠微笑著,竭盡地主之宜。


    “內子早就聽說貴府荷塘裏有千瓣蓮,已經和其他女眷們去看稀罕了。”對方嗬嗬一笑,“原以為千瓣蓮花乃傳說之物,今日倒有幸親眼目睹!”


    魏子遠急忙吩咐小廝帶客人去花廳喝茶,隱約記得花廳就臨著荷花池的,說其為花廳,實則是一座闊朗的水榭。


    魏子遠依舊留在門前迎接客人,對於這座愜園,自己也不過來過一兩回,園子的每一步景色都是好的,可惜自己也隻是粗略的逛了逛,每次還未及仔細遊賞,那邊就嬌滴滴的過來請了——一想到風菏苑裏的那一位,心裏就不由得一軟,一蕩一蕩的要化成春水。


    魏子遠心蕩神馳了一會兒,待這廂又來了幾位客人,才收回心神,因這幾位都是熟人,也並不拘著,幾個人談笑風生了幾句,太太們便由丫鬟引領著去了女眷們的花廳。


    魏子遠身旁的小廝給所來的每位客人都發了一本冊子,與他最為相熟的一位客人,當場就打開冊子翻了翻,不由笑道:“還是子遠鬼點子多,每一位赴宴的客商情況都寫在這上麵了,圖文並茂,一目了然,還能讓大家提前對彼此有一番了解。”說著斜乜著眼看了看魏子遠,歪著嘴角笑了笑:“你小子行啊,內有賢內助,外有美嬌娘,豔福齊天啊!”說著做出個要懟其下身的動作來,魏子遠動作從容地笑躲開了。


    待這一幫子客人去了花廳,魏子遠才想起看看小廝手中的厚厚一摞冊子:“這是專門印的?每一家倒都寫的詳盡……誰的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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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廝笑道:“自然是太太發的話,這每一家的生意經營之所以記得如此清楚,隻因這皆是每一家自己提供的材料,咱們無需費心,隻管整理好了送到印社印出來便是了。唯獨咱們自己家的這一份兒,要操心好好編一編了。”


    魏子遠耐下心來一頁一頁地翻看著,邊看邊慢慢點頭:“是太太的主意?”


    “準備這些材料是太太的主意,但是讓各家自個兒準備資料卻是咱們麟哥兒的主意呢!”小廝的口吻裏滿滿的自豪。


    “麟哥兒才十一歲,就能想出這般主意麽?”魏子遠遮掩不住滿心的歡喜,兒子有出息,誰不高興!


    “也是太太讓哥兒去想的,太太說,哥兒就該早些曆練,光悶在屋子裏死讀書,是讀不出什麽來的。太太還說,麟哥兒的聰慧像老爺!”小廝按著大姑娘教給自己的話,一句一句的說給老爺聽。


    實則這些法子都是大姑娘她們想出來的,但偏偏要說是少爺想的,因為這樣,老爺才會真心的高興。果然,老爺此刻已經笑得見牙不見眼了。


    很快又來了一撥客人,這一行人女眷頗多,直讓人覺得羅綃飄袂,環佩叮咚,魏子遠想看也不敢多看,往日裏去友人們的別院,見到友人所攜美姬,常能調侃一番,趁著喝醉了酒,捏捏小手也都是常有的事兒。如今來的卻都是正經女眷,魏子遠便也正正經經地拱手施禮,心態擺得端正,一點兒不敢肖想。


    其中一兩個麵容格外姣好的,卻也是記在了心裏,暗暗的拿他們同自己的妻女作比較,不由得又想起風菏苑的那一位,若是她來了,必定豔壓群芳。


    魏子遠也並非十足好色之徒,當初去揚州與那些商旅談生意,便被請上了她的畫舫,至今都記得她當時的樣子——隔著半掩的紗簾,梳著慵妝髻,提著花枝俏的筆,歪在榻上描畫扇麵……


    如果僅僅是貪圖顏色,魏子遠隨便就能從秦淮河上買回來一位——魏子遠是愛才的,女子隻有念了書識了字,才會懂得,什麽是真正的風花雪月。


    魏子遠止不住微笑,她是才氣與美貌並存的。


    “老爺,又有客人到了。”


    在小廝的提醒下,魏子遠才回到現實中來,自己也承認,最近有些沉溺於此了,連生意都略有疏忽,急忙輕咳了幾聲掩飾尷尬,拱手向著來人道:“有失遠迎!”


    待看清了對方,不覺有些晃神——來者該是一家三口,與其他客人皆不同,倒彷若神仙似的了。


    “托魏兄的福,令在下一家能賞到南宋的盤槐,北宋的羅漢鬆,甚至晚唐的古柏。”對方拱手一笑,恰如碧流荻風一般的神采清和。


    雖與對方並不算很熟絡,但也有幾麵之緣,加之此人風神灑脫見之忘俗,魏子遠一眼便將其認了出來:“海闊兄雅臨,寒舍蓬蓽生輝。”——聽聞唐海闊當年也是放棄了學業投入商海的,魏子遠每每見到此人,都有同病相憐惺惺相惜之感。


    可惜,今日此宴不是設在風菏苑,不然,浣娘定然會擺一場風流典雅的詩畫盛宴,讓京都的商人們也開一開眼界。


    如今,家裏這座愜園所設之宴,隻要四平八穩的順利進行下去便可,魏子遠可不奢求自己那位不識大字兒的鄉下老婆能整出什麽別開生麵的宴會。——自己的老婆,雖然這些年來到京都也懂得些打扮了,但還是遠遠的不夠,尤其那些風姿做派,是學也學不來的——與自小在江南長大的浣娘比,更是地道的土包子了。


    本來,魏子遠是不直接與這些女眷交談的,但自從看了唐海闊太太一眼,便忍不住道:“嫂夫人賞麵前來,在下惶恐。”


    也不好意思直直看著對方,便借著唐海闊方才的話題,繼續道:“海闊兄謬讚了,人人都知莊王愛景,此園不過是借王爺之功罷了。”忍不住看了一眼端麗脫俗的唐太太,又道:“倒不隻是盤槐古柏,鄙園西側的小山正臨著星紋江,登山而望,可見深柳疏蘆,煙水漁舟,雖不敢妄稱大觀,卻也是自然之功,天生之景。”


    麵對美人,男人的話總比往常多些。


    魏子遠暗恨自己沒有過多的了解這座園子,連園子西側那座顯眼的小山,也不知道叫什麽名字,還是聽妻子說了兩句登山可望江之類的話。


    “早便聽說那飛觴山最好看!爹、娘,你們知道麽,這座山因為樣子像一隻傾倒的酒樽,便得名為飛觴山了!”唐海闊的女兒活潑可愛,長相也格外的甜俏,有那麽美的母親,女兒的相貌自然也差不了。


    若是換作魏子遠自己的女兒,在外人麵前如此大膽言語,魏子遠總要教訓兩句的,但看著唐海闊夫婦寵溺的樣子,怕是一句重話也沒給過閨女——自己若也有個如此漂亮可愛的女兒,怕是也舍不得教訓吧。


    唐海闊笑道:“愜園臨江選址,可謂園林中為人稱頌的江湖地了,早便聽聞邯州人豪放重義,魏兄能得此佳地,倒算是明珠還君了。”


    魏子遠不由暗暗驚訝,唐海闊居然知道自己祖籍邯州?自己作為主人,卻並不了解每位客人的情況,的確有些失職。


    唐太太與女兒已經被丫鬟引領著去女眷所在的花廳了。


    魏子遠忍不住對唐海闊笑道:“海闊兄與嫂夫人神仙眷侶,令我愜園蓬蓽生輝啊。”


    唐海闊隻是一笑:“尋閑是福,知享即仙。”


    魏子遠讚成的一笑,去了揚州之後,自己才懂得了享受的妙處。


    ……


    客人們到齊之後,太陽已經偏西。


    晚宴設在一片繞池水榭之中,水榭三麵環水,靠岸一麵則有兩棵橫斜之姿的大桂樹,婆娑桂影掩映在卷棚頂之上。宴客廳由大小一對鴛鴦廳組成,又與一道曲廊相接,基部由數根出水石柱托起,靜波慢水自水榭底部緩緩流過,為整個廳廊平添一段涼意。


    魏子遠看呆了,以前隻道風荷苑的紫菱榭最雅致,如今與這片水閣相比,倒顯得造作匠氣了。


    抬首望著古樸木匾上的字:見月水閣。


    兩旁的對聯寫著:水光先見月,露氣早知秋。


    好字!好聯!魏子遠離近看那題款,不覺大吃了一驚,居然是當年老莊王親筆題就的!


    魏子遠先是惶恐,後又覺得格外有麵子。


    這樣好的園子,僅僅作為家宅居住實在有些浪費,真該經常宴客,讓友人們都來見識見識才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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