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堂裏的每一個人, 都極力想要弄清楚發生了什麽事。但事情發生得太快,使他們隻能看到一些零散畫麵。


    蘇夜肩膀撞中桓玄胸口, 傳來非常奇怪的感覺。她小巧結實的肩膀,有如小巧結實的鐵錘, 狠狠砸在他肋骨上,當場砸出一道裂紋。短暫的撞擊感之後,鐵錘變為高速旋轉的小球。它帶動周圍空氣,卷起一股洪水般的巨力,無孔不入地卷住了他,挾著他衝向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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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桓玄身不由己,如同風中落葉, 隻覺周身空空蕩蕩, 一身功力毫無用武之地,包括修習不久的天魔場。蘇夜身上湧出的力道相當柔和,不霸道亦不剛猛,卻因虛不受力, 令他一時之間摸不著頭腦, 不知應該如何應對。


    假如說,蘇夜不曾立即行動,多給他四五秒鍾時間,他的反應絕不會如此狼狽。可惜她從不錯失機會,動作要多快便有多快。他隻能狼狽地揮舞一下雙手,表示自己正在抵抗。他的右手從斷玉寒刀柄旁擦過,緊接著, 和其他身體部位一起,飛向內堂後牆。


    乾歸和侯亮生陸續起身,舉止慌慌張張,桓玄本人何嚐不是這樣。他為了卸除身畔的巨力,在飛退途中不住旋身。每一次轉身,他都能瞥見這兩名得意幹將的臉。他們臉上一半是驚愕,一半是空白,拚出極其明顯的不敢置信,唯有目光還在跟隨他移動。


    須臾間,他的旋轉被迫停止,後背撞上一堵堅實的牆。


    雙方接觸時,他陡然發覺那是氣牆。在他竭力運功,與蘇夜對抗期間,她神不知鬼不覺地繞到他身後,遏止了他後退之勢。此時,他護體真氣向後湧去,撞破了氣牆。氣勁四散,如細針般戳刺他脊骨,使後心發麻疼痛,連帶整個後背都很不舒服。


    他頓時毛骨悚然,因為他不用看就知道,蘇夜正抬起一隻手,掌心穩穩貼在他頸後大椎穴上,隻要一吐勁,他便會落得個重傷癱瘓的下場。


    當然他也可以行氣運功,以內力抵擋她的先天真氣。但他向來是個聰明人,不願做無益之事。方才兩人倉促交手,他已明白了蘇夜的實力。他武功的確弱了不止一籌,並非輸在猝不及防。即使她給他一對一的機會,他也絕無可能取勝。


    準確地說,他甚至沒資格指責她卑鄙的偷襲之舉。如果她真的正麵向他發出戰書,要試試他的刀法,那他可不會和她公平決戰。他會讓乾歸在旁埋伏,命府內親兵把內堂圍得鐵桶似的,見勢不妙,就一擁而上。


    現在他脖子後麵貼著一隻手,暫時沒空多想。他隻是震驚、沮喪、失落,並有隱隱的駭然。他心中的問題數也數不清,其中最大的一個正是:你從哪裏滾出來的?


    他沒有問,發問的人竟是蘇夜。她咦了一聲,自言自語般道:“你找到天魔策,練了天魔功?”


    謝玄一死,桓玄升為九品高手的首席。他排名上升,真實本事也在突飛猛進,乃是南晉朝廷中實打實的第一高手。不過蘇夜觀察他,猶如觀察顯微鏡下的切片,根本不用耗費多少力氣,能夠輕鬆將他看透。


    他運功卸開她的內勁,內息運轉十分精妙,先向內拉扯,又向外擴散,形成暗湧的寒冷漩渦,讓她想起不久前的竺法慶,以及很久前的若幹大人物。顯然,他找到了她存放武學典籍的箱子,對天魔功青眼有加,不假思索地練了起來。


    在她看來,他確有習武的天賦,在短短一段時間裏,便能把新到手的功法練到這個地步。若非她一步跨出玉佩空間,恰好落在他身前,致使兩人之間毫無緩衝餘地,那她想在受傷不輕、身陷重圍的前提下製服他,恐怕得花上一番力氣。


    她輕鬆說出天魔策的名字,桓玄身軀立即僵硬,神情極度不自然。他好端端一個先天高手,在被人叫破秘密時,驚慌之處不輸給沒寫作業的小學生。


    他沉默不語,拒絕回答,而蘇夜也不需要他回答。


    內堂重歸平靜,不,並非完全的平靜。堂內仍有四個輕重不同的呼吸聲,代表四個你看我,我看你的人。


    桓玄遇襲時,跪坐在小幾前麵,被她壓製時,竟還保持著同一姿勢,似乎從未行動過,是在一瞬間移形換位,退到了後牆附近的地麵上。小幾已被掀翻,燈台擺設散落一地,無聲述說出剛剛發生的意外。


    乾歸長劍已然出鞘,人已衝近桓玄所在的位置。他拔劍果然很快,身法無可挑剔,對形勢的判斷亦正確無誤。但是,雙方處境束縛了他。若他出手攻擊敵人,桓玄將會成為現成的盾牌。


    於是他隻能停下,冷冷盯著桓玄背後的人。蘇夜提及天魔功,他呼吸亦是一滯,神色中的不安一掠而過,維持不了冷酷的表象。


    兩雙眼睛瞬時相遇,一雙流露出壓抑不住的疑惑,另一雙則閃動著奇異光芒。無論他怎麽打量,蘇夜確實隻是個小女孩,小到可以被桓玄的後背遮住。正因如此,她給他留下的印象無比之深,也無比怪誕駭異。


    桓玄張口,似是準備出聲招呼堂外護衛。然而,聲音尚未發出,他認為這不是好主意,又緊緊閉住了嘴。乾歸緊握長劍,麵容看似平靜,心頭卻千頭萬緒,試圖想出一個解決危局的辦法,偏偏想不出來。


    但凡蘇夜控製著桓玄,使桓玄一動也不敢動,他,或者說他背後的魔門就是輸家,缺乏翻盤的本錢。最要命的是,他至今不了解蘇夜,猜不到她的來曆和來意。他最討厭未知的人事,心情也因而極度糟糕。可他再不高興,也比不上那位倒黴的當事人。


    桓玄的眼睛轉動著,乾歸也是一樣。侯亮生好一陣莫名其妙,不知什麽是《天魔策》,隻能暫時不說話。潛意識裏,三人均在等候蘇夜。她隻說了一句話,卻隱然成了這間屋子的主導者。


    他們並沒等多久。她掃視他們一眼,隨即笑了笑,笑容當中,居然展現出屬於成年女子的成熟風情。


    下一秒,她空閑的那隻手往上抬,伸到桓玄脖子上,摸了幾下,摸到一根輕若無物的絲繩,然後輕輕一拽。


    乾、侯兩人不約而同,瞪大雙眼,看著絲繩緩緩上提,提出一枚潔白無瑕的玉佩。玉佩上紋理清楚,遠遠看去,像一條栩栩如生的遊龍。


    桓玄的表情複雜至極,又有一絲恍然大悟。他是明白了,另外兩位卻依舊茫然不解。


    幸好,蘇夜並不打算保持神秘。她長出了一口氣,把玉佩收到袖子裏,滿意地微笑一下,這才澹然道:“請問你們高姓大名?”


    事已至此,謊言亦無濟於事。何況,單看桓玄、乾歸的氣質,便知他們不可能是無名小卒。三人視線相互交錯,每一道目光中都湧動著千言萬語。


    最後,乾歸終究是急於探聽《天魔策》的消息,緩緩開口道:“本人乾歸。”


    蘇夜一愣,笑容立時加深,笑眯眯地道:“原來是你。”


    不知怎麽回事,她用清脆嬌嫩的嗓音,說出這簡簡單單的四個字,竟讓乾歸心底生寒,產生老鼠被毒蛇窺伺已久的危機感。事實上,蘇夜對他尚無敵意,也沒有取他性命的意思。但她的一舉一動,均可對他產生影響。他的潛意識已可擾亂頭腦,無需她說出威脅的言詞。


    乾歸自報家門之後,下一個自然輪到侯亮生。但蘇夜一笑過後,根本沒去理他。她收回注意力,認真看了看桓玄的後腦,從容問道:“那麽這一位,就是荊州大司馬桓玄?”


    桓玄終於道:“不錯,正是本人。”


    他從未經過挫折,也就承受不起挫折。乾歸尚可從容以對,強行壓住心底的萬千疑問。他則很難忍下這口氣,隻是身處下風,無可奈何而已。


    蘇夜問都不問,徑直找到並拿走玉佩,證明她是玉佩的原主人。玉佩一去,他心中格外失望,又不由自主鬆了口氣,認為自己性命無憂,僅會失去所謂的天賜寶物。因此他話語中,帶出了難以忽略的憤懣之意。


    蘇夜點了點頭,口中同他說話,視線卻投過他肩頭,直指蓄勢待發的乾歸。她澹澹道:“一個人的運氣,往往是另外一個人的不幸。”


    內堂立刻更加寂靜。她言下之意無非是說,桓玄即將遭受極大的不幸。人人都聽得她的意思,人人心上都多了一重帷幕般的陰影。


    侯亮生忽地皺眉,沉聲道:“你不能這麽做。”


    蘇夜見他一身文士裝束,卻敢打斷她的話,也佩服他的勇氣。她瞥他一眼,隨口笑道:“我不能嗎?對了,你拿了我多少東西?”


    由於她和蘇夢枕誤會冰釋,她情緒既靜如止水,又充滿了欣悅的活力,樂於用較為和藹的態度對待旁人。玉佩丟失確實令人心煩,但既已找回,也就不值得為此發怒。


    起初,她完全不想傷害在場的人,亮明身份拿走玉佩後,便可去忙自己的事。可人算不如天算,玉佩恰好落在桓玄手裏,桓玄正是她要殺的人。


    大司馬府守衛森嚴,和建康的謝家相差無幾,日夜均有崗哨防衛,園中還有猛犬巡邏。她想潛入府內刺殺桓玄,雖不至於做不到,卻會遇上不少困難。如今事出巧合,兩人見了這一麵,她絕不會錯過此等良機。別說隻有乾歸在場,哪怕魔門聖君親至,桓玄的命運亦不會有任何改變。


    桓玄冷哼一聲,並未回答這個問題。他討厭像犯人似的,接受蘇夜不太客氣的問話。此外,別的東西還好說,金銀財物已是去如春夢了無痕。他一向唯我獨尊,這時卻覺得有些難以啟齒,索性寒聲道:“你已拿回玉佩,還想怎樣?”


    蘇夜笑道:“也就是說,你用了我的錢,拿走我以前防身用的寶貝,練了我抄寫的八卷天魔策。天魔策尚未練完,我這個債主就找上門來,實在是不走運到了極點。你一定憤恨不平,嫌上天待你太薄。”


    “但我想說,就算沒有我,也有別人對付你,”她目視乾歸,語氣驀然轉冷,“你以為自己運籌帷幄,對帝位誌在必得,除了司馬道子和孫恩,無人是你的對手。有人卻把你底細摸的清清楚楚,特意送來這個姓乾的監視你,你還在做夢呢!”


    乾歸微微一震,臉色大變,油然而生扭頭就走的衝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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