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門開了。


    門外露出一張英俊、瀟灑、高貴中透出溫柔多情的臉。這張臉後麵, 是一輛貴氣十足的馬車。車上坐著兩人駕車,車旁四人拱衛。那兩人是張鐵樹、張烈心兄弟;那四人是八大刀王之四, 其中有一名女子,應當是她素未謀麵的“女刀王”兆蘭容。


    蘇夜歎氣, 在重重黑色屏障後麵歎氣。門外的人竟是方應看,或者說,果然是方應看。


    方應看見到她,一雙鳳眼頓時睜的大大的,神色極為驚訝。顯然,他前來拜訪溫壬平,卻在溫壬平的院子裏發現了五湖龍王。


    這是兩個截然不同的物種, 所以他除了吃驚, 就是意外。蘇夜心情與他相差彷佛,隻多了一點兒難以描述的情緒。


    她還不至於忘記溫壬平剛剛說的話。有人懷疑她是喬裝打扮的方歌吟,而方應看親口否定了這一猜測。溫壬平態度篤定,可見他親耳聽到他這麽說。


    “你與我會麵時, 居然仔細試探我是不是你義父嗎, 混蛋。”


    這正是她想對方應看說的話。但現實裏,她沉默不語,先笑了笑,才主動招呼道:“小侯爺。”


    方應看苦笑起來,也比普通人好看的多。他苦笑道:“龍王,溫先生,沉姑娘。”


    蘇夜道:“好巧。”


    方應看道:“是啊, 好巧。”


    他右手提著一個小巧包袱,此時向上一舉,解釋道:“我最近得到幾斤武夷山產的名種茶葉,送給溫先生嚐嚐。”


    沉落雁瞥了蘇夜一眼,微笑道:“沒有我們的份兒?”


    方應看重新垂下手,彬彬有禮地道:“自然有,在下回去就命人送去給姑娘。”


    蘇夜心想你拉攏人的手段,莫非隻有請人喝茶這一種?她並不拒絕,笑道:“看來小侯爺與溫先生相識已久,如今這是重敘舊情來了?”


    身為主人的溫壬平終於找到說話機會,搖了搖頭,“並非如此,我是這次進京之後,才認得的方公子。以前隻聞其名,未見其人。”


    蘇夜目光與方應看一碰,渾若無事地移開。雙方對視這麽一下,蘇夜漫不經心道:“那麽兩位慢談,我先回去。”


    溫壬平忽道:“等等。”


    他經過好一番掙紮,逼著自己在五湖龍王離開前,把問題問出口,“我擬於下個月離開京城。”


    蘇夜笑道:“為啥急著走?”


    溫壬平澹澹道:“我是嶺南人,北方冬日太冷,如果無事可做,我情願去別的地方。我想請問龍王,我應不應該離開,下個月、大下個月,乃至年關前後,京中會不會出事?”


    他熱愛記錄整理資料,在這方麵,與楊無邪非常相似。但楊無邪將白樓資料庫當作有用的工具,溫壬平卻真心熱愛這項事業。否則,他們兄弟何必踏遍大江南北,隻為親眼見證大事發生?


    蘇夜不由一愣,旋即瞟向方應看。方應看笑容滿麵,很感興趣地目視著溫壬平,似乎也在等她回答。


    她不願讓人家碰釘子,想了一想,漠然道:“本幫有事無事,我不能告訴外人。通常而言,我們僅是被迫承受,而非主動惹事。你若想走,自然可以走,數月之中,我不想大動幹戈。”


    她說完這句話,不再多說,身影晃動,從方應看身邊越過。方應看回頭看她,她置之不理,徑直邁出不遠處的門檻,走向馬車。


    在八大刀王心中,蘇夜是他們的死敵,而五湖龍王仍是半個朋友。因此,盡管龍王比蘇夜可怕數倍,他們仍毫無危險預感,紛紛露出笑容示好,也不管自己笑的好不好看。


    登車後,沉落雁笑道:“如今去哪兒?”


    蘇夜冷冷道:“回去。”


    她見到了溫壬平,對方卻要她去問溫晚。溫晚遠在洛陽,輕易不肯離開自己的地盤。他不喜歡遠行,她更不喜歡。雙方日後可能有機會見麵,到了那時,她再問不遲。


    當然,她也可以去問雷損,可惜以她和雷損的關係,如果她問小白在哪裏,雷損會說小白去了冥王星。溫壬平緘口不提他,正因很清楚他們是敵非友。


    她乘車返回分舵,一直逗留到黃昏,才動身返回金風細雨樓。有些時候,她會選擇性地轉述部分消息,宣稱是總管告訴她的,要她回去轉告蘇夢枕。就連五湖龍王拔掉鄧蒼生兩根手指、鮮血染紅桃林溪水的事情,她都一五一十地描述給他們聽。


    至於麵見溫壬平,巧遇方應看這等小事,倒是沒必要說出去。


    她未想到的是,她無事可說,蘇夢枕那邊卻有。她一見到蘇夢枕,立即發覺他臉色很不好看,陰沉的好像雷雨前的灰暗天色。


    王小石坐在他旁邊,同他說話,一副仔細聆聽的模樣,像是有正事要辦。自打加入金風細雨樓,王小石身上沉穩氣質愈來愈濃。一個人肩上的責任越重,玩笑的心思就越少,將難以避免,逐漸從飛揚的少年變為可厭的成年人。


    然而,王小石仍是王小石,發覺她進來,馬上側頭瞧著她,笑道:“夜姊回來了。你每隔幾天,就去一次十二連環塢。幸好他們總管都是女子,不然……大家非猜你要嫁過去了不可。”


    蘇夜笑道:“我不去,誰能去。我叫你去,人家會給你吃閉門羹,你求見龍王,龍王絕不見你。”


    王小石聳肩,“有誌氣的人,也絕不求人辦事。”


    蘇夜微微一笑,不想糾結這個問題。但王小石意猶未盡,笑嘻嘻地道:“說起來,我還聽有人胡說八道,認為五湖龍王喜歡你,準備把你籠絡到他那裏。後來沉落雁出現,這個傳言才逐漸消失了,要不是蘇大哥太厲害,說不定……”


    蘇夢枕忽然咳嗽起來,邊咳邊道:“你有事?”


    蘇夜不介意自己和龍王的緋聞,不代表樂意聽王小石拿她開玩笑。她正要反唇相譏,問他和溫柔相處的怎麽樣,見蘇夢枕開口,便在王小石對麵坐下,笑道:“我沒事。你的臉色怎麽回事?天一冷,你的病情又加重了?”


    蘇夢枕並未回答,冷冷看著她。他和人談話的時候,蘇夜時常打斷話頭,先把她的事情說完,然後揚長而去,讓他們繼續被中斷了的交談。他以前不在意,現在臉色如此難看,讓蘇夜不得不認為,他大概是把過去的賬攢到今天,準備一起算完。


    王小石在旁道:“大哥無事。但皇帝下旨,叫你明天入宮。”


    蘇夜詫異道:“入宮?不是別野別墅?不是龍八的那個……八爺莊?”


    王小石苦笑道:“不是,就是大內禁宮,汴梁皇城。”


    蘇夜險些以為出了大事,自己離開期間,東西南北四大神煞被人一鍋端了之類,一聽並沒有,頓時搖頭笑道:“我當是什麽。他八成心心念念著仙丹靈藥,所以把我叫過去,問我有沒有重大發現。”


    蘇夢枕忽地說了第二句話,寒聲道:“不是。”


    “到底是什麽?你們兩個別和外麵的傻子學,”蘇夜愕然道,“一句話分成八段說,自以為出言有所保留,其實隻會惹我不耐煩。”


    蘇夢枕陰沉沉地道:“你必須想好答桉。”


    “答桉?”


    蘇夢枕微露不屑之意,冷笑道:“龍八在禦前告了你一狀,說你是殺人犯,手上染過許多人的鮮血,目無法紀,甚至挑釁當今的丞相與太師,視朝廷如無物。”


    蘇夜愣了一愣,神情變的十分古怪,奇道:“龍八那副尊容,居然能到皇帝麵前丟人現眼?難怪說國將不國,連他……”


    蘇夢枕終於忍無可忍,打斷她道:“這消息由舒無戲派人送來,真實無誤,你打算怎麽辦?”


    蘇夜微笑道:“這是誣告,全盤胡說八道。我才殺過幾個人,哪來的許多?我從未見過傅宗書他們,怎可能挑釁?要不然他們召我進府,我當麵挑釁給他們瞧瞧?”


    王小石正神遊天外,盯著椅子右側的小幾發呆,此時把手放到額頭上,揉了揉,用無意打擾的口吻,小心地說:“我們都知道,你的確沒殺過多少人。可是,當今這位皇帝慣會顛倒黑白,竟把蔡京當成赤膽忠心的良臣,認為諸葛先生僵板不化,蠢不可言。”


    蘇夜望著他,毫不留情地道:“我記得你以前說話,從來不用這麽多鋪墊,今天是怎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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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忽然之間,王小石體會到蘇夢枕麵對她時的心情。他們明明在商量正經事,他卻悄悄看了看蘇夢枕,正色道:“恐怕他信任龍八,不信任你,叫你入宮,是為了審問你,一旦結果不妙,幾十幾百名大內高手一擁而上,你怎能逃出宮外?”


    蘇夜嗯了一聲,轉眼望向蘇夢枕,澹澹道:“師兄,這也是你的看法?”


    蘇夢枕不承認,也不否認,隻道:“你先告訴我,你怎麽想?”


    蘇夜道:“小石頭的擔憂固然很感人,卻錯看了皇帝。他做事憑一己之好惡,與公道毫無關係。他喜歡蔡京,蔡京中飽私囊亦平安無事。他討厭諸葛小花,那麽諸葛就算在旁邊站著,他也要嫌他站姿不好看。”


    她說到這裏,深有感觸地笑了,笑容中並無歡愉之意,隨即說:“最緊要的是,你得獲得他的好感,讓他有一切盡在掌握的錯覺。我隻見過他兩次,卻有辦法對付他,你們放心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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