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勢又小了許多, 不複滂沱大雨從天而降的壯觀,變成絲絲細雨。雨絲依舊陰冷, 被秋風一吹,寒氣頓時強上一倍, 讓人覺得,夏天終究是完全過去了。


    雨不大,風也不大。看來陰雲散開,還需要一段時間。現在遠非日落時分,最多剛過正午,天空卻渾濁暗黃,有種薄暮的淒涼感覺。


    蘇夢枕立在雨中, 昂起頭, 直視著茫茫天穹。他剛剛經曆一場激戰,臉上卻毫無表情,雙眼倒映天光,仍亮的驚人。他這麽一仰望天空, 神態竟有點像當日的關七。由此可以看出, 他們都是不服從上天意誌,不理會命運安排的人。


    他一停下,一仰頭,身上立時蕩出一股無形壓力,明明瘦骨嶙峋,偏有著獨步天下的氣度。白、王兩人看著他,似乎覺察到了這種壓力, 不僅沒問為什麽,反倒受他影響,下意識向天空望去。


    秋雨淅淅瀝瀝,足可消磨凡人的英雄心腸。但是,在這種時候,到底有個不分場合、專門破壞氣氛的聲音響了起來。


    蘇夜咳了一聲,在旁笑道:“蘇夢枕奔著奔著,忽然停步,昂首望天。冰冷的秋雨濺落在他臉上,好像苦痛的淚。”


    蘇夢枕眨一下眼睛,慢慢低頭,居然破天荒地歎了口氣,扭頭看向她,歎著氣問道:“你又在搞什麽鬼?”


    蘇夜微微一笑,答道:“我瞧你站在雨裏頭,氣質挺出眾,畫麵也挺好看的,一時文思大發,替你配個旁白解說。”


    她笑容十分溫暖,有如鮮花盛放,又驚豔又動人。旁邊兩人看到她的笑容,沒來由有點發呆,很希望她多笑笑,最好這笑容永不消失,永遠留在她臉上。蘇夢枕瞪她一眼,眼神卻毫無氣勢可言,口中冷冷道:“除了胡鬧,你還知道什麽。”


    蘇夜笑道:“蘇公子方才不是見識過了?我還知道殺人。”


    她心情本來很壞,提刀砍了幾個人之後,漸漸爽快起來。尤其刀王四死其二,令她感到難以言喻的舒暢。她說不清原因,也許是因為方應看總那麽客氣有禮,四麵逢迎,私下的陰暗心思比誰都多,鬧的她很想看他吃個暗虧。


    再加上,蘇夢枕平安脫離險境,手刃叛徒,認識兩個誌大才高的年輕人,是件大喜事,所以白愁飛他們才覺得她笑得開懷。


    蘇夢枕聽她這麽說,並未表現的怎樣高興,隻澹澹道:“這裏離三合樓已經不遠。”


    蘇夜再咳一聲,收起笑容,正色道:“好,如果你不想看我胡鬧,聽我給你配音,就趕緊走吧,別在雨裏站著。”


    到了三合樓,等於到了迷天盟勢力範圍,等於到了十二連環塢勢力範圍。他們眼下所處之地,仍是在幾大勢力夾雜中,無人管理的三不管地帶。蘇夢枕選擇三合樓方向,亦是為了避開六分半堂精銳所在。


    王小石覺得蘇夢枕很有趣,她很好玩,是以一直笑嘻嘻聽著,這時見言歸正題,才忍不住道:“兩位感情真好。”


    蘇夢枕毫無表示,似乎他隻是說了一句廢話。蘇夜卻忽然一震,猛然轉身,指著他道:“我想起來了,我怎麽會忘了你,你是王小石!”


    王小石愣了愣,愕然道:“是啊,我們剛認識的時候,已經相互介紹過了!他是蘇夢枕,你是蘇夜。我是王小石,他是白愁飛。”


    蘇夜搖頭,笑道:“不是,我想起了你的出身來曆。你……哦,你師父名聲不怎麽顯赫,師叔卻天下聞名。你今年二十三歲,對不對?你失戀過十五次,對不對?”


    王小石溫文、好看、和氣的笑容,忽然僵在了臉上。


    她一邊笑,一邊說,隻列出兩個數字,就把王小石嚇的臉色大變。對他而言,年齡當然不是需要向他人保守的秘密。那麽,可見是“失戀十五次”這件事,踩中了他的痛腳。


    蘇夜的確想起來了,明白了這名字為何非常熟悉。這是個她不該忘記,也不會忘記的名字。


    神侯諸葛正我出自“自在門”,排行第三,上麵有兩個師兄,下麵有一個師弟。大師兄葉哀禪,出家後人稱“懶殘大師”,收有一位江湖聞名的徒兒——“七大寇”之首沉虎禪。七大寇最末一位,乃是神尼的小徒弟溫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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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在門排行第二的那位,名叫許笑一,人稱“天衣居士”。許笑一對名字不滿意,認為它太輕浮,連累的自己性格太不穩重,遂更名為許國屯。他和洛陽溫晚為知交好友,溫晚和神尼為知交好友,所以他和神尼之間,從來都不陌生。


    蘇夜小時候,還曾見過前來拜訪神尼的他。後來她由各個渠道聽說,天衣居士曾和“神針婆婆”織女有段刻骨銘心的感情,生下一個兒子。可惜的是,雙方感情因故生變,織女攜子出走,一直獨立撫養教導,不再與他相見。


    這個兒子長成後,去洛陽投奔溫晚,成為其麾下最得力的幹將,即江湖中的“天衣有縫”許天衣。也就是說,天衣居士有兒子,但兒子並非他的傳人。


    他門下的唯一弟子,正是姓王,名小石。


    王小石初入江湖,也是初入京城,看起來懵懵懂懂,像初出茅廬的菜鳥,什麽都不懂,什麽背景都沒有。然而,任誰都想不到,他其實是諸葛神侯的師侄,四大名捕的同門。


    蘇夜格外重視神侯府,既敬佩諸葛正我,又不敢放鬆戒心,始終提防著他。她去白樓補課時,神侯府一幹人的資料,自然列在了她最想知道的列表中。她把白樓卷宗,當成白樓百科,按名索驥,一步一步關聯著看下去,盡覽自己最有興趣的人。


    因此,盡管王小石從未踏足江湖,她仍然發現了他的名字與來曆。


    縱觀自在門上一代的四名師兄弟,前三人都非絕密人物,但老四元十三限的近年活動,資料中毫無記載,好像他和神侯反目後,就從這世上銷聲匿跡了似的。王小石則簡單的多,隻能算未入江湖,不能算來曆神秘。


    她不清楚白、王兩人關係,不知道該不該一口叫破對方師承,遂模糊以對,卻未放過失戀的問題。大概他年紀二十三,失戀十五次太驚人,連白愁飛都露出了肅然起敬的目光,上下打量著他。


    王小石反應之劇烈,更勝她的預計。他發愣過後,忽然間雙手亂擺,苦笑道:“別說了,別說了。你……你怎麽會知道?”


    蘇夜見狀,終於收回指著他的食指,笑道:“我師父都認識你師父,我為什麽不該認識你?話說回來,你二十二歲之後,有沒有再失戀過?是否需要在十五次的記錄上,再添一筆?”


    王小石顯然方寸大亂,絲毫沒有還嘴之力,急的麵紅耳赤,擺著手道:“沒有,再沒有過,隻有那十五次而已。”


    白愁飛奇道:“沒有嗎?我怎麽覺得你……”


    王小石一反常態,急急打斷他的話道:“真的沒有了,那不算,那都不算!”


    白愁飛嘖了一聲,事不關己地評價道:“若從你七歲算起,一年就隻失戀一次,其實也還好。”


    蘇夢枕忍不住也笑了,搖頭道:“這麽一聽,確實還好。你不要怪她,她平時就住在樓子的資料庫中,知道的事情自然多一些。”


    王小石窘迫到說不出話,趕緊搖了搖頭,表示自己並未責怪蘇夜。白愁飛卻一挑眉,問道:“原來如此,怪不得你知道我這兄弟的背景。那麽我呢?姑娘對我,又有多少了解?”


    他乍然一問,蘇夜反倒啞口無言。她翻閱資料,大多憑興趣、或者憑江湖人物的重要程度。假如是“水蠍子”陳斬槐之類的人物,了解不了解,實際沒有太大區別。


    她了解王小石,僅是因為他和自在門的關係。如果王小石師門毫不重要,為武林中一個平平無奇的門派,那她在浩如煙海的卷帙中,根本不可能注意到他。


    白愁飛外表英姿勃發,指力淩厲絕倫,絕對不像無名之輩,可她的記憶之中,真的沒有這樣一個名字。


    她猶豫一下,決定實話實說,苦笑道:“對不住啊,白公子,我從未看過你的資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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