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音叮咚作響,隨風飄蕩,縈繞在闊大幽深的園林上空。


    此地乃是巴蜀獨尊堡,位於成都北郊,占地極廣,氣勢絕不遜於飛馬牧場山城。堡外設有護城河和吊橋,堡中樓台全由磚石砌成,森然林立,花園院落鱗次櫛比,以主堂群樓為中心,錯落有致地組成一座固若金湯的小型皇城。


    堡主“武林判官”解暉為西川大豪,親自建立了這支勢力。在巴蜀一帶,他地位至高無上,堪與宋缺在嶺南的地位相比。數年前,宋缺將長女宋玉華嫁給解暉之子解文龍。兩家結姻後,聲勢更是水漲船高。安隆縱有魔門為後台,也不敢輕易得罪解家。


    外人來到這地方,往往被古堡氣勢所懾,外加忌憚解暉的實力,舉止言談都很小心。然而,琴音竟肆無忌憚,全然不怕打擾堡主辦事,籠罩了從主堂建築群到後城牆的寬廣區域,使路上每個人都聽的清清楚楚。


    它忽快忽慢,忽急忽緩,平緩時如和風細雨、草長鶯飛,急促時如電閃雷鳴、落瀑流泉。曲調差別十分明顯,銜接處卻處理的渾然一體,就好像琴師將世間風光凝結於音符,向所有聽眾展現似的。


    最為難得的是,琴音不隻傳遞自然的美麗動人,也不見外地表現出它狂暴醜陋,威脅人類生存的一麵。


    通常來說,琴音平緩而箏音激烈,適用於不同場合。但琴師已突破了樂器的限製,讓人忘記她在演奏什麽東西,全身心地投入一場由曲樂構成的旅行。


    琴響片刻後,一縷簫音從容而起,不著痕跡地切入這首無名琴曲,與琴聲水**|交融,形成天籟之音,美的莫可名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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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它一切入,琴聲立即退居二線,變成簫音的背景。


    若說琴聲體現了自然美感,那麽簫音就流露出吹簫人內心的幽秘情緒。它扮演隱士類型的角色,漸漸占據曲中主要位置,引領聽者遊蕩江河湖海,崇山峻嶺,同時讓人體驗吹簫人空靈玄妙的心境。其境界爐火純青,技藝登峰造極,足可使人忘記世俗間的所有煩惱。


    聽者經曆不同,感受也截然不同。但無論是誰,都不禁沐浴在樂聲裏,思緒如潮水般湧動著,被它挑起種種愁思,乃至忘記了手上的工作。


    又過了片刻,琴音忽然錚錚數響,清越靈動,帶著沁然涼意,一聲比一聲細微,最終完全消失,隻剩簫音纏綿不絕。隨後不久,簫音裏那股內斂的熱情也冰消雪融,轉為柔細低緩,恍若隱士追逐山水而去,進入了神秘縹緲的世界。


    當所有聲音絕滅,堡中人耳邊似乎還有樂聲徘徊,不斷撩撥著他們的心情。


    琴簫之聲來自獨尊堡中的一座小樓。小樓地處僻靜,環境宜人,外表看似平常,裏麵卻住著天下公認第一的簫藝大家,石之軒之女石青璿。


    解家多次請求她獻藝,至今才得償所願。他們兀自意醉神迷,懷念方才的神乎其技,坐在石青璿對麵的蘇夜已笑了起來,鼓掌道:“真是名不虛傳。就算席應不在成都,我為這一曲千裏迢迢地趕來,也不算白來一趟。”


    離她和寧道奇決戰的那一天,足足過去了一年多。這段時期發生了許多事情,譬如跋鋒寒返回塞外;徐子陵涉入更多江湖風波;寇仲從初出茅廬的毛頭小子,成長為能力與手段俱佳的首領。


    戰火愈演愈烈,各地義軍間的關係千變萬化,正邪之爭逐漸浮出台麵。即使局勢突然緩和,也大多是暴風雨前的平靜。


    蘇夜本人變化同樣很明顯。她個子比之前高了些,長成了十三四歲的少女模樣,坐在琴台旁邊,活像一枝做好綻放準備的鮮花。她的美貌毋庸置疑,而且給人以健康明朗的感覺,毫無許多美人的柔弱感。


    但石青璿在她的襯托下,居然不落下風,可以說有過之而無不及。她容貌清麗絕倫,氣質淡雅如仙,臉上不施脂粉,以天然樸素的麵貌見人。對五官作出任何改動,都會破壞這種完美。


    托石之軒、碧秀心兩人的福,她一出生就聲名遠揚,和武林中諸多前輩人物都有交情,見過她真麵目的人卻寥寥無幾。


    在可見的未來裏,她與徐子陵將衝破若幹障礙,心心相印,最終結為神仙眷侶。不過,眼下她還沒有這個意思,隻把徐子陵當作一個可以交心的朋友,仍想著返回以前幽居的密林小築,在母親墓邊了此一生。


    蘇夜並非第一天認識她,深知她外表孤傲超然,其實心地頗為善良,一旦和她結成知心好友,就會發現她外冷內熱,就像同齡的女孩子,也會和別人說笑撒嬌,一改平時的寂寞模樣。


    石之軒是魔門邪王,碧秀心出身慈航靜齋,是齋主梵清惠的師姐,導致石青璿在某些方麵舉足輕重,更被當作阻攔石之軒成就大業的絆腳石。石之軒的好友安隆,弟子楊虛彥無不這麽想,不惜設計殺她,除去石之軒對人世最後的善意,讓他徹底變成冷酷無情的魔頭。


    由於陰謀詭計層出不窮,還牽扯到石之軒兩名弟子的競爭,石青璿不得不離開幽林小穀,涉入江湖風波。徐子陵和她相識,正是源於這些破事。蘇夜認識她稍微晚一些,覺得很談得來,才在她借居獨尊堡時,趁著前來成都的機會,到堡中探望她,同時商量幾件事情。


    此時,石青璿放下手中玉簫,莞爾道:“妹子過獎,青璿愧不敢當。自記事以來,除了娘之外,從未聽過如此動聽的琴聲。你的技巧或者不算巔峰,卻飽含超凡脫俗的意象,令群山、流水、林木、風雪等事物栩栩如生。即便你不諳武功,隻憑這手本事,也足夠名動天下。”


    她的聲音清甜柔美,仿若另外一種樂器。以她在簫道上的造詣,說出如此之多的溢美言辭,足夠蘇夜引以為傲了。她誠摯地讚美過後,才向站在窗邊的徐子陵瞥了一眼,微笑道:“子陵心滿意足了嗎?”


    寇仲脫胎換骨,徐子陵也在成長。如今他已成為氣質獨特,儒雅文秀的出眾青年,從氣度、外表抑或為人處世來看,都是一位不輸給任何人的卓越高手。何況他年紀很輕,卻天生俠義心腸,絕非冷酷無情之輩。一個人隻要長著眼睛,就能看出他前途無量,極有可能成為下一代武學宗師。


    他聽見石青璿問話,才大夢初醒般籲了口氣,苦笑道:“如果這樣還不滿足,徐子陵未免太貪心了。可惜仲少不在這裏,否則一定有很多感悟。”


    石青璿從容自若地道:“寇仲?我想他沒有你體會的這麽深。我們一琴一簫,雖然同奏,卻有著微妙分別。你不妨說說區別何在,算是付我們酬勞好了。”


    徐子陵顯然很樂意聽從她的吩咐,想了想道:“小姐的簫充滿了感情,讓我感同身受,想起今生經曆過的很多事情,以及人世的煩惱和無奈。它引發人心最深處的感觸,聽完之後,就像做了一場夢,發自內心地感動。至於美……至於龍頭的琴,給我的感覺完全不同。”


    寇仲喜歡給別人起綽號,私下談起蘇夜時,連師父也不叫一聲,全用“美人兒妹妹”代稱,有時還稱她為“小龍頭”。徐子陵耳濡目染之下,在真人麵前也會叫錯,讓蘇夜哭笑不得。


    石青璿不禁又是一笑,問道:“哪裏不同呢?”


    徐子陵正色道:“琴聲亦美不勝收,但缺乏人的情緒,隻有自然妙理,聽完一曲,仍然難以猜出琴師是個怎樣的人。簫音由內而外激發感情,琴卻由外而內,變幻種種意象,引誘他人陷入上天的鬼斧神工中。青璿小姐說你技藝有所欠缺,應當就是指你全程不肯傾吐心聲。”


    石青璿嫣然一笑,看上去很滿意他的答案,也說明她的確很欣賞徐子陵。她很少向人打開心扉,更少露出真心笑容,所以這反應已經很特別。


    蘇夜望著她,再看看徐子陵,忽然搖頭道:“你們兩個是不是希望我馬上消失?”


    這句話一出口,當即驅走了房中的曖昧之意。徐子陵神情中出現幾分尷尬,卻沒當場否認。石青璿則收起笑容,歎道:“妹子不要說笑,你們既為正事而來,自然要辦完再說。”


    徐子陵像是要掩飾尷尬,立即接話道:“是,理應如此。”


    蘇夜目光在他們之間又轉了一圈,笑道:“好吧。”


    她之所以離開洛陽,遠赴成都,當然不是工作太累出門旅遊,而是為了若幹年前銷聲匿跡,近期重現中原的“天君”席應。


    席應統領魔門中的“滅情道”,在八大高手榜上排名第四,名氣十分響亮。江湖傳言說,他的稱號中有個天字,犯了宋缺的忌諱,被天刀一路追殺出中原,遲遲不敢回來。這也可以解釋,為什麽他隻派師弟尹祖文接觸陰癸派,而非親自出麵。


    但在知情人看來,宋缺沒有那麽霸道,之所以跟席應過不去,是因為他作惡多端,才隨便找了個借口出手。


    席應犯下過諸多惡行,其中最有名的受害者就是“霸刀”嶽山。嶽山曾擊敗席應,致使席應恨他入骨,趁他出外時殺了他一家老小。嶽山離世之時,早已不再記恨宋缺,卻始終不能忘記這樁仇恨。


    巧的是,石青璿與嶽山關係匪淺,稱其為“嶽伯伯”,收藏他的霸刀和“換日*”,一直想替他完成未竟的心願。正因如此,席應消息一出,立即引起她的注意。


    即便沒有情報,隻用猜想,也能猜出席應此行,最大的忌憚仍是宋缺。據說他在外這麽多年,成功練成了獨門絕學“紫氣天羅”,這才減去對天刀的懼怕,準備回來大展拳腳。


    蘇夜深知,魔門八大高手無論身在何方,都會因不同目的進入中原,包括突厥國師趙德言,所以她不必天南海北地去找,隻需關心他們出現的時機。早在席應回歸之前,她找準機會,在他人配合下,陸續製服安隆與尤鳥倦,並且軟硬兼施,以性命為交換,逼兩人交出獨門秘籍。


    榮鳳祥無法把祝玉妍帶在身邊,安隆也無法隨時隨地找到石之軒,於是像榮鳳祥一樣從了她,幾經討價還價,不情願地提供“天心蓮環”。尤鳥倦卻是毫無氣節,表現的比左遊仙還差,居然出賣了剩下三名師弟妹,一起交出邪極宗絕學。


    安隆是否會向石之軒告狀,尤鳥倦以後死在何人手上,都不是蘇夜所關心的事情。她接到情報,立馬動身南下,索取本該屬於徐子陵的獵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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