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邵煒曦這個承諾的張進,似乎暗暗的鬆了口氣。他微笑著,像所有對後輩關愛有加的長者一樣問道:“那我就先謝謝你了;另外還有,小曦,你以後準備做些什麽?”


    邵煒曦有些呐呐的回答道:“張生,我不知道。您也清楚,這段時間發生的事情實在太多了;我想先安靜下來,好好思考幾天;再想想以後應該怎麽去做。”


    張進微微點頭,掐滅煙頭,站起身來,看樣子是準備結束這次談話:“嗯,你還年輕,以後的路還很長;做事之前多想想,是個不錯的習慣。”


    邵煒曦和楊若惜也相繼站起,他搖了搖頭,輕聲說道:“那麽,我們就不打擾張生休息了。”


    “確實已經太晚了,現在應該沒車去市區了……要不,今天你們就在赤柱監獄的旅館裏住上一晚吧。明天我和潔兒談完後,也好讓你們早些知道結果。”張進的說話似乎像是征詢意見,但卻分明不容邵煒曦拒絕。在邵煒曦點頭應下後,他又繼續說道,“阿平,你去安排一下。”


    “好的,張生。”


    但就在三人正要走出別墅的時候,張進卻突然叫住了他們中的一個:“小若,我能單獨和你說幾句話嗎?”


    赤柱監獄的旅館,嚴格的來說,並不能算是一家掛牌營業的旅館。隻有那些住所離赤柱很遠,而且自己沒有車、也沒錢召來出租車的窮人們,才會在極度必要的情況下,在這裏湊合著住上一晚。


    而旅館的條件,也就可想而知了。


    不知道有意還是無意,阿平隻給他們開了一個房間;但無論是邵煒曦、還是楊若惜,都沒有提出異議。


    經常和孩子們打交道的邵永蓮會長,是一個喜歡唱歌的人,而她最喜歡唱的,就是一些數十年前、女歌手們唱的老歌;她的口味也影響了助養會裏的絕大多數人。


    而邵煒曦和楊若惜,當然聽過這一句,在三四十年前、曾經成為台灣軍中情人的女歌手,那委婉但卻極度傷感的——


    “兩個人的寒冷、合在一起就是微溫;兩個人的微溫、合在一起不怕寒冷。”


    木板床“吱呀吱呀”的聲音,讓躺在上麵的邵煒曦心驚膽顫,生怕這床會不堪自己的體重而突然塌倒。而淡淡的、若有若無的臭味,也讓躺在另一張床上的楊若惜大皺眉頭不已。


    但邵煒曦是寧可住在這種旅館裏,也不願意再在張進的別墅呆上一晚的。每一個曾經在監獄裏呆過的人,都會產生這樣的想法。而毫無疑問,張進對邵煒曦的思維方式已然了如指掌。


    被人牢牢抓住的感覺,確實不好受;但現在,更重要的,是知道張進到底和楊若惜說了些什麽。


    不得不說,助養會長大的這兩個人,對艱苦環境還是很有免疫力的;即便是間或出現在他們視線範圍內的小老鼠,也沒有讓他們的對話有哪怕一秒鍾的停頓。


    “張生給你講了什麽故事?”邵煒曦直視著楊若惜,輕聲問道。


    “他講的是無冕賭王鄧克新的夫人,杜芳湖女士。”楊若惜柔聲回答道,“煒曦哥,張生對你的期望很高呢,他希望我能夠做到和杜芳湖女士一樣;也就是說,在他的心目中,你是鄧克新先生第二呢。”


    “哦?”邵煒曦不由得揚了揚眉頭。


    “他說,當初鄧克新先生窮困潦倒、巨債纏身;站出來幫助他的,不是他的父母、也不是他的親人,而是杜芳湖女士。他說,在他們結婚之後,杜芳湖女士更是每一個身為人妻的楷模。無論鄧克新先生說些什麽、做些什麽,杜芳湖女士一直都堅持三條原則;幾乎所有認識他們的人,都無比羨慕鄧克新先生能夠娶到這樣的妻子。”


    “哪三條原則?”


    “理解、信任、支持。鄧克新先生做的事情,杜芳湖女士能理解的就理解;不能理解的就信任;就算一時間連信任都沒有辦法,她也會盡自己全力、無條件的支持。張生最後還轉述了杜芳湖女士的一段說話。‘這是我必須要做的事情,我既然選擇了阿新,就要相信他能夠處理好一切事情;要不,我為什麽要嫁給他,他又為什麽要娶我呢?’”


    邵煒曦長長的吐出一口氣;他點點頭,沒有再說什麽。


    這一天發生的事情,讓一直平平淡淡生活著的楊若惜心力交瘁;在結束對話沒多久後,房間裏就傳來了均勻的呼吸聲。但邵煒曦卻無論如何,都沒有辦法閉上眼睛。


    張進之前說的那句話,不停在邵煒曦的腦海裏出現:“如果我還是以前那個澳門賭神的話,我一定會把你招攬到我的網站裏做事;然後收你做我的弟子。”


    把所有的這一切聯係起來,隻要稍具分析能力的人,都能夠發現,事情已經很明顯了。也許是自己在勸阻張潔的事情上做得實在不錯,讓張進對自己極為賞識。也許純屬一個悶在監獄裏,極度無聊的澳門賭神,想要找點事做。總而言之,張進想要自己幫他做事。


    他從來就沒有隱瞞過自己的這個想法;不光他本人,還有阿平,他們一直不停的在邵煒曦麵前,講述那些賭壇傳奇人物的風光曆史。這很明顯就是一種誘惑;可又有幾個人,能夠抵擋這種誘惑?盡管現在是個和平與發展的年代,可哪一個男人心中,沒有一言出而天下決的雄心?邵煒曦對芳蓮慈善助養會的感情,是毋庸置疑的;但他同樣也想像無冕賭王鄧克新一樣,成為助養會的保護者;而非累贅!


    張進說得實在太正確了;一個人要的,無非就是虛榮心和zhan有欲;可這也是經過比較之後,相對而言的;比方說,如果邵煒曦出生在一個與世隔絕的小山村裏,那他手頭的幾萬港元,完全可以讓他過上快樂幸福的生活;如果加上張進給的那兩百萬,那簡直就和土皇帝一般無二了。


    可誰會去和比自己過得更差的人去比呢?難道香港政府會在年終的公報裏,寫上今年本年度經濟增長比索馬裏或是阿塞拜疆多出多少多少個百分點?當然不會!他們隻會和美國比較、和日本比較……


    而人難道不是一樣麽?這是個信息爆炸的年代;即便再孤陋寡聞的人,也聽說過李嘉誠的名字。沒錯,百萬富翁之上,還有千萬富翁、億萬富豪;就像澳門賭神之上,還有WSOP金手鏈獲得者、世界賭王、撲克名人堂……


    金字塔尖的生活,是所有人都渴望追求的;但隻有很少的人能夠成功登頂。更多的人,隻能徘徊在這金字塔中間的那些階層。在更下層人以仰視的目光看來,他們是過得很好的。但事實上,這其中的絕大部分人,卻並不快樂;那是因為比較的對象不同;他們看到的,永遠是比自己過得更好的那一層;沒有人願意在登山的時候,停下腳步往下麵看看,沒有。


    這些經過和比自己過得更好的人比較之後,那無限增長與膨脹的yu望,才是讓每一個人拚盡全力追求上進的動力!


    可是,盡管每個人都明白這個道理;但卻沒有人能夠免俗;一個也沒有!


    以前邵煒曦努力的目標是香港大學;那是因為他知道自己的出身,注定了隻能通過這種方式,改變自己的命運;但在澳門賭神親傳弟子這個身份垂手可得的時候;他能夠再甘心於念幾年書,學到一堆用來拚一份月入一兩萬塊白領薪水的技能麽?


    當然不!如果不是邵永蓮會長曾經的說話;如果不是邵煒曦自己一直不敢相信自己也會如此好運;如果不是可能會拖累到楊若惜……也許,邵煒曦早就對張進說出了自己已然考慮很久的那句話——


    “如果我想做基度山伯爵的話,您願意做法利亞神父麽?”


    在床上翻來覆去的邵煒曦,一直在不停的想著這樣的問題。最後,他終於決定,明天,等到張潔離開之後,自己再去拜會邵永蓮院長。也許,在這種人生最關鍵的時刻,她會給自己拿一個主意。


    而這個時候,他才發現,天色已經亮起來了;自己又是整整一夜未眠。


    同樣一夜未眠的,還有張進和阿平。張進一直保持著斜倚在沙發上的姿勢,一動不動;但阿平知道,他並沒有睡著,而是在考慮一些事情。


    一些他這種粗人永遠沒辦法考慮清楚的事情。


    “你怎麽看阿刀這次出山?”過了很久很久,張進才沙啞著嗓子問道。


    阿平馬上打點起精神,慎重的思考了一會,才輕聲答道:“張生,雖然這些大佬們做事,我不懂。但我還是覺得,他回來得太早了。”


    “哦?為什麽這麽說?”張進對阿平的回答沒有任何驚訝的表現,隻是隨口淡淡的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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