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芊芊想,或許她追尋的愛情,隻不過是一場將驕傲和自尊拿出來,在彼此間相互傳遞的遊戲,如此而已。


    林芊芊問父親能不能幫喬家一次,父親拒絕了她。


    曾經怨恨過父親,但看著日漸蒼老的父親愁眉不展思索公司的事情,她再也怨恨不起來,隻想陪在父親身邊,照顧他,分擔他的煩惱。


    那天,她對喬子楚說:“去看看你父親吧,也許你沒留意他的白頭發又多了。”喬父也很愛喬子楚,為了讓他實現自己的夢想,喬父在公司資金緊張的情況下,暗地裏出資幫助他製作節目,致使公司資金周轉不靈,陷入了危機。


    然而,喬子楚不知道這些。


    林芊芊去豪威公司看喬父,拿出自己的私房錢,雖然也解決不了什麽,起碼是她一點心意。喬父沒有收,卻很感動。


    “子楚能有你一半懂事就好了。”


    “伯父,別這麽說,子楚很愛您,他隻是不知道現在的形勢。”


    “別安慰我了,這輩子我最失敗的就是在教育兒子上,都是我太縱容他了,竟然連你這麽好的女孩子都……”


    “伯父,別說了,我不怪他。”


    林芊芊揪心的是,若喬子楚知道喬父的付出和公司的危機,不知道會有多悔恨。


    “伯父,為什麽不告訴子楚?”


    喬父歎了口氣,“告訴他隻是多了一個人煩惱而已。”


    可憐天下父母心。


    林芊芊走出豪威,站在廣場上,似乎看見了漫天飄著的玫瑰花瓣,似乎看到地上拚出的“我愛你”三個字。隻是起風了,花瓣揚起三尺,飄向遠方。


    顧雲海請公司所有人吃飯。很多人以為是臨別相聚,又在猜測下一屆總經理是誰,這次扳倒顧雲海的告密者是誰。


    宴會上,顧雲海推著輪椅,輪椅上坐著他牽掛了八年的愛人——陸曼曼,他向大家介紹:“這是我的未婚妻,也是我的初戀情人。”


    所有人都很驚訝,因為那女孩臉色慘白,雖然經過修飾和打扮,但還是能明顯看出來身患重病。他們以為這樣不離不棄的情節,隻有在電視劇裏才有。


    吳明明看到那個女孩,又看到宋小可在女孩身側與她開心地交談。不可能,那天她明明看到……吳明明內心在打鼓。


    顧雲海端起酒杯,“我感謝大家沒有受到流言蜚語的幹擾,一直以來這麽支持我的工作,我先幹為敬!”


    公司業績有所下滑,很大一方麵原因是員工的懈怠。以為總經理要走,很多人不再兢兢業業,所以導致業績下滑。看著顧雲海一飲而盡,公司裏那些聽了流言蜚語的員工,深為自己誤信流言而自責,也是一個個舉起酒杯,說:“顧總,您放心,我們一定努力工作,把業績搞上去。”


    顧雲海看著大家豪情萬丈,心中甚是溫暖。


    有人說:“顧總,一定要把告密者揪出來,嚴重懲罰!”


    有人應和:“對,揪出來嚴懲。”


    宋小可觀察眾人,發現吳明明沒有說話,低著頭在看手機。她曾經發覺有人跟蹤她和顧雲海,但是一直都沒找出是誰。那次吳明明有意地闖入經理室,讓宋小可對她有所懷疑。今日,看吳明明的表情,應該無疑了。


    陸曼曼也被氣氛感染到,以茶代酒敬公司員工。顧雲海坐在她身邊,為她夾菜,為她盛湯,關懷備至。這樣發自肺腑的關心,誰也不會不信。


    這場告密風波也隨著一場宴飲而煙消雲散了,顧雲海依舊是他的總經理,宋小可依舊是總經理助理。


    幾日之後,吳明明特意找到宋小可,約她到咖啡館,令宋小可詫異。


    吳明明說:“我已經遞交了辭呈。我還向總公司寫了推薦信,舉薦你做企劃部經理,我知道你有這方麵的才能,而且具備這個職業所需要的毅力和善良。曾經的你缺少的是信心和支持,但今天的你,應該能獨當一麵了。”


    宋小可端在手裏的咖啡還未喝,猛然聽到這麽一席話,十分驚訝,“那你呢?你沒有必要離開公司,雖然我懷疑過是你告密的,但是我從來沒跟顧總提起過。”


    吳明明嘴角抽動,她沒想到宋小可竟然沒有向顧雲海告發她。然而多年的職場經驗,她已練就了處變不驚的本事,她毫不在意地說:“我在這個職位拚搏了很久,也累了,想歇一段時間,看看風景,做個背包客。”


    “做背包客也是我的夢想。”宋小可興奮地說。


    “是嗎?這次我要搶在你前麵了。”吳明明開心地笑了。


    此後,宋小可經常去醫院陪李捷,有時候去看看陸曼曼。但是她身邊,總是跟著一個人,陪她熬夜,陪她看護,陪她等待李捷的病情結果……他是喬子楚。


    那一天林芊芊來找宋小可。現在的宋小可已經學會了自信生活,能坦然麵對生活中的壓力和挫折。但是林芊芊帶來的消息太過震驚,讓她無法喘息。宋小可以為可以騙自己對喬子楚毫無感情,但是,聽到和他有關的消息,她竟也食不下咽,難以呼吸。


    當喬子楚像往常一樣來到醫院,為她帶來晚餐時,宋小可看著他,這個生活優裕的富家公子,深處家庭危難之中卻不自知,她實在又生氣又心疼,對他說:“你以後不用來了。”


    喬子楚問:“為什麽?”


    家庭就是他的城堡,很難想象一個沒有城堡的王子會怎樣自暴自棄。但逃避無法解決問題,宋小可鼓起勇氣告訴他:“豪威要被賣掉了,你知道嗎?”


    他搖搖頭。


    “你們家的企業出現危機,可能挺不過這一關,你知道嗎?”


    他搖搖頭,表情更凝重。


    “你的父親身體不好,你知道嗎?”


    他點點頭,又仰起頭,不敢相信,笑著說:“別以為這樣的小把戲,就能把我騙走。”


    她搖搖頭,咬著牙。她知道每一個事實都足以讓他崩潰,但是唯有堅強地挺下去,唯有扛起肩上的重任,他才能成為真正的王子。她忍著心中萬千悲痛,“你要堅強,我知道你會挺過去的。”


    喬子楚不敢相信,但看宋小可的表情,他知道那是事實。


    他瘋狂地跑了出去,這一刻,他隻想回家,看看父親。


    父親沒有回家,據管家說他一直在豪威的辦公室,晚飯送過去也一口沒吃。喬子楚趕到豪威,一路上都在自責,原來他力圖證明自己的背後竟是自私。


    父親坐在老板椅上,顯得越發蒼老。喬子楚一直沒注意,父親的白發又多了,眼窩深陷,早已被歲月摧殘成一副老者尊容。


    “爸!”


    喬父睜開眼睛,看到兒子走進辦公室,他強打起精神,點起一支煙,說:“你怎麽來了?”


    喬子楚噙著眼裏的淚,終於不能忍耐地跪了下去,他哭著說:“爸,我錯了!”


    喬父被這突然的一跪嚇了一跳,慌張地扶起兒子,“這是幹什麽?”


    喬子楚沒有站起來,他深深自責,自知任性讓父親操心,對公司置之不理,讓年邁的父親用他羸弱的肩膀扛起一切重擔。他跪下,是因為愧對父母;他跪下,是因為未盡作為兒子的責任。他說:“爸,您放心,我以後不會讓您失望。”


    喬父扶起他,拍著他的肩膀,“男兒膝下有黃金,堂堂男子漢要有骨氣,這次下跪是你作為兒子跪父親,以後我不允許你向任何人下跪。”


    喬子楚用力點點頭,對父親保證:“爸,您放心,我一定會保住豪威,保住喬家基業。”


    喬父拍拍他的雙臂,爽朗地笑著:“是我的好兒子。”


    說完,喬父用力地咳嗽。喬子楚扶父親坐下,沏了一杯茶。


    喬父叮囑兒子:“做生意講究的是誠信,做公司講究的是仁義。其實老爸縱橫商場幾十年,早已視金錢為糞土,但是跟隨我喬家打拚多年的員工,我不能眼睜睜看著他們丟了飯碗,一家老小無以為生。這些話早被人說老套了,但是這是我這幾十年的體會,一點不過時。兒子,你記住,生意場上,錢是其次,人才是核心。”


    喬子楚一一記於心中,隻恨自己醒悟得太晚,讓父親操心。


    兩父子找了一家露天的大排檔,炒了幾個小菜,邊吃邊聊天。喬子楚才知道,父親吝嗇的讚美,並不是對他的否認,而是不善於表達。


    月色涼如水,父子情卻溫暖如火。


    自此以後,喬子楚一改富家少爺脾氣,能體恤員工辛苦。為了挽回喬家基業,他奔走多處,拜訪父親故交,甚至變賣了自己經營多年的節目製作室,包括裏麵的一切設備。


    《百變咖姐》在網絡首播的短片,點擊量持續上升,電視台出資想購買版權。雖然急需用錢,但是喬子楚終究沒有賣出去。他記得父親的話,生意場上,錢是其次,人才是核心。


    一場荒唐的遊戲,改變了四個人的人生。


    一轉眼,秋天到了,天氣慢慢轉涼。李捷的病情也越來越嚴重,已經不能獨自行走了,完全依靠輪椅。陽光明媚的天氣裏,宋小可就推著他到醫院的小公園裏散步,曬太陽。看著晴空萬裏,大雁南飛,不禁感歎時間過得太快。


    李捷顫顫巍巍地伸出手,宋小可馬上握住,問他要什麽。李捷搖搖頭,用深沉嘶啞的聲音說著:“我知道自己時日不多了,就像天氣,總是要走到冬天的。”


    “呸呸呸,說這麽不吉利的話,我還要和你一起過明年的春天,陪你過生日。”


    李捷用力握著宋小可的手,每天看著她已足夠幸福。生死,他早已知道結局,又有何懼?怕的是她,擔心的也是她。然而,今天的她已不是當年任人欺負任人宰割的宋小可了,她有一份穩定的工作,更有一份堅不可摧的信念,她長大了。


    “小可。”


    “嗯。”


    “去找喬子楚吧,不要再錯過。”


    “你說什麽呢,越發愛胡說了。”


    李捷蒼白的臉上浮現出笑容,他是真心希望她幸福,所以才對宋小可說:“我知道你是因為善良、內疚才來照顧我的,其實當我決定要隱瞞你的那一刻,就已經知道我的結局了。經曆了那麽多事,幾次在死亡線上掙紮,我的心境已經風平浪靜了。我知道你也愛上了他,你們應該珍惜對方,生命是美好的,我們不該拿來浪費。喬子楚會照顧你,即使我走了,也會放心。”


    “別說了,該回去吃藥了。”


    李捷卻繼續說下去,他怕自己再不說,永遠也沒有機會,“他很愛你,我看得出來。不要因為我選擇放棄,雖然我也會吃醋,但是我更希望你幸福。”


    宋小可推著他往回走,“我現在唯一的想法就是照顧你,等你病好了,我們一起去草原上,騎馬曬太陽。”


    幾天後,莫菲和段子峰來看李捷,帶了很多好吃的零食。宋小可知道陸曼曼喜歡吃,於是把顧雲海和陸曼曼也叫過來。幾個人圍在一起,笑聲回蕩在小小的病房裏。


    因為有愛,一切都變得有了色彩。


    喬子楚也來了,帶了新入駐豪威的品牌連鎖店的睡衣,一人一套。


    莫菲驚呼:“這件睡衣好性感,送給我還是送給小可的?”


    宋小可搶話:“這麽性感,一定是你的。”


    莫菲又搶著說:“我知道了,是慶賀宋小可高升,但是不對啊,人家慶賀都是好吃好喝鮮花禮炮,到咱們小可這怎麽變成送睡衣了。”


    眾人哄笑。經過一段時間的觀察,總公司才決定正式升宋小可為分公司企劃部經理。也是為了慶祝,大家都約到醫院,說要聚聚。


    喬子楚笑夠了才發話:“小可升為經理當然要慶祝,但這件性感的睡衣是送給莫菲和段子峰的新婚禮物。”


    莫菲拿著那件紅色睡衣,比在胸前,問段子峰:“好看嗎?”


    段子峰不住點頭說:“這樣看不出來,回家穿給我看。”


    莫菲哼了一聲,訓斥他:“色膽越來越大了啊!”


    看著這對活寶,連李捷都笑得臉色好轉了。


    喬子楚送給其他人各一套睡衣,隻是送給宋小可的那套很可愛。她生氣,“為什麽我的這麽幼稚,好不容易有機會穿這麽貴的內衣,還這麽幼稚,我不要。”


    旁人偷笑,喬子楚說:“你看看自己穿的多幼稚,這不正是你的款嗎?”


    聽他說完,眾人又開始笑了。


    這麽歡快的笑聲,已經久違了。


    顧雲海把陸曼曼接回了家中,舉行了簡單的婚禮,隻有宋小可、喬子楚、林芊芊、莫菲、段子峰和坐著輪椅前來的李捷幾個朋友參加。簡單的儀式,成全了兩顆百轉千回矢誌不渝的心。


    段子峰的腿傷已康複,和莫菲一起裝修新房,亦於顧雲海之後的兩個月舉行了婚禮。隻是這次,已沒有李捷參加。


    林芊芊看著喬子楚到處求人募資卻無轉圜餘地,祈求父親能幫喬家一把。父親不為所動。她絕食三日,父親始終不明白,問她:“一個負心漢,你何必如此?”


    林芊芊說:“因為我愛過他,所以我不想看著他倒下去。現在的他比以前,更讓我欣賞。”


    林父歎息一聲,終於點頭。


    知道喬子楚的公司度過了危機,林芊芊終於鬆了一口氣。她看著房中放滿了他送的禮物,在回憶中掛滿淚滴,提醒著她在那樣的歲月裏,曾經怎樣地被愛神的手撫摸。如今,她將一切打包放進地下室,獨自一人背起行囊開始新的旅行。


    半年後,春暖花開的日子,喬子楚陪著宋小可去了塞北的草原,騎著駿馬在一望無際的草原上馳騁。他望著手腕上的手表,這是他所有手表中最廉價卻是最珍貴的。李捷臨終前從自己手上取下,戴在他的手腕上,要他好好照顧宋小可。


    宋小可手腕上是那隻女款的情侶表。


    草原無涯,駿馬奔騰。


    喬子楚仰天大喊:“你放心,我會照顧好小可的!”


    宋小可心中默念:“終於和你一起來看草原了,你看到了嗎?我會像你希望的那樣堅強、快樂、自信、幸福地生活下去。”不覺,眼淚落下。


    喬子楚看她傷神,扶她下馬,兩人依偎著坐在草地上,沐浴著春天的陽光,仰望著萬裏長空,茫茫遼闊的草原,心生感慨。


    逝去的永遠也無法追回,唯一能握緊的是此刻的幸福。


    宋小可靠在喬子楚身邊,耳邊是呼呼的風聲。此時此刻,李捷身在天堂,也許,那裏始終是陽光照耀,沒有病痛,隻有快樂。


    遠處的地平線上,一輪太陽將要落下,西天的晚霞揮動萬千餘暉映紅了草原。瞬間,遍地的小草都鍍上了一片如血的顏色。晚風吹起來,不遠處的狗尾草搖響一曲黃昏抒情歌,像童話一般美麗。


    時間不會抹去一個人曾存在的痕跡,隻會磨掉過去的悲傷,最後,將剩下的美好慢慢鐫刻在心底。


    喬子楚牽起宋小可的手,兩隻情侶表在夕陽的照耀下閃爍著耀眼的光芒。


    草原上,他們兩個人肩並肩,手牽手,慢慢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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