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拉著寶玉喝酒, 喝的正是賈璉他們特/供進宮的葡萄酒,雖然並不很烈, 但是喝多了也叫人微醺。


    酒過三巡, 十六主動開口了:“太子叫你來勸我?他當我兒子這麽多年也不知道他父皇我是個什麽脾氣?我又不是腦子一熱做的決定。”


    “即便是知道, 也總想著還能再勸一番的。”寶玉笑笑,“要是太子殿下欣然接受了,怕是您心中才要失落吧?”


    “也是, 也是。”十六哈哈一笑,繼而搖搖頭說, “所以說, 按照咱們千百年來的風俗禮節, 不管遇到什麽好事, 總是要讓一讓才能成就美名,真是麻煩。怎麽就不能幹幹脆脆地道謝然後就接受了呢?”


    寶玉心說:【十六還有些後世洋人的作風啊。】


    是了, 今朝一大早太子殿下登門榮國府便是說了一個足以讓整個大明震蕩的消息——他父皇有意傳位與他!


    寶玉其實並不覺得奇怪,算算年紀,十六也五十多了, 早年他初登基就想著長子早點兒能夠獨當一麵然後他能早早退下來,去完成隻是一個藩王之時的願望:走遍大明大好河山, 甚至可以出海去逛逛。


    如今太子過了而立之年, 十六再提此事, 叫寶玉覺得是情理之外又是意料之中。


    若是別個,誰能夠有這個魄力,當了三十年(雖然如今是壽昌二十九年臘月, 但是十六登基的頭一年沒有改元,所以滿打滿算十六已經登基三十年了)的皇帝說退下來就退下來,半點不留戀掌天下權勢的滋味。


    但是,十六不是別個。


    十六就是這麽想的,並且準備這麽做的。


    其實叫寶玉看來,封建社會也沒規定君主□□製度是終身製的啊,隻是人登上那麽高的位置之後,一麵說著高處不勝寒,一麵又舍不得高處俯瞰萬民的、掌握眾人生殺大權的權利罷了。


    終身製有什麽好?本來封建君主□□製度就容易出岔子,王朝傳多少年基本就看在位的君王是個什麽貨色,出一個昏君很容易就搞垮一個王朝,而終身製更是坑朝廷……年輕時候是有道明君,年老糊塗晚節不保的曆史上也比比皆是。


    所以寶玉覺得自己也沒什麽好勸的,隻是微微笑著說:“您考慮清楚就好。”


    “考慮了一兩年了,要不是你孝期今年冬天才結束,我都能早點兒脫身。”十六滋溜一口葡萄酒,“到時候,我就能帶著皇後,一起去看大漠孤煙直、去看瀚海闌幹百丈冰、去看小橋流水人家、去看錦官城外柏森森……用腳丈量了我大明土地,用眼親見我大明河山,才算沒有白活一遭啊。”


    寶玉失笑,所以好夥伴現在就已經盤算好了退位之後的周遊大明旅行計劃!果然是勸與不勸其實都隻有一個結果了。


    “您的計劃很好,臣亦打算若幹年後也到處走走看看。不過您就算要退下來,也得給朝中一個緩衝的時間才行吧?”


    “是啊,所以我打算出了正月再宣布此事,到時候讓太子監國,一應政務都送去東宮,我就先去京郊行宮住著,真有不能決斷之事再給我發折子。不過我想,把你們幾個都留給太子了,要是什麽大事是你們都束手無策的,那即便來找我也沒什麽用。”


    ……


    賈瑛這一趟進宮並沒有遮掩行蹤,而陛下留他喝酒吃飯的事情也隨之傳開,眾人這便知曉了,賈大人還是那個深得君心的賈大人(你大爺還是你大爺),恐怕年後過了上元節,賈大人就要繼續為大明盡忠職守了,隻不知道會被委任去哪裏,許是侯尚書和洪太傅都要讓賢。


    有人去侯俊即和洪乘業麵前為他們抱不平,前者是渾不吝地說:“賈大人早二十年就是我上司了,我怎麽能和他比?”半點沒有朝中大員要麵子的意思;後者更加,牛眼一瞪,張口就罵:“陛下都沒下旨呢,要你替我操心?我看是挑撥離間、包藏禍心!”


    整個壽昌三十年的新年,下頭的人沒少琢磨賈瑛會空降去哪兒,卻偏偏,幾位重臣心中都有數了。


    ……


    待到上元節後,戶部尚書突然提出了致仕,眾人一看:【啊,原來朝中的死要錢居然也滿頭銀發了?誰叫這位老爺子每年收賦稅、批經費的時候都特別能戰鬥呢,叫人不知不覺就忘記了他的年紀。】


    三請三辭之後,錢尚書順利告老,眾人悚然一驚:原想著現在六部之中一個蘿卜一個坑,沒想到錢大人這一離開,就騰出來一個尚書之位啊!陛下該不會……該不會?!不會吧?戶部尚書豈是一個行伍出身的人能夠勝任的?


    另有人立即潑冷水:可別忘了,咱們這位賈大人是深藏不露的能文能武,他守孝期間想要敲開榮國府大門的學子還少了?


    ……


    最明顯的就是,近來往榮國府送帖子的人又多了起來——這就是陛下要重新啟用賈瑛的心好累。


    果然,壽昌三十年正月末,陛下旨意,封賈瑛為戶部尚書,並授體仁閣大學士,官居一品。


    所以……


    更顯得年前上下折騰的人好似笑話一般。


    正當眾人還要議一議閣臣再兼尚書之職是否合規矩呢,陛下又丟下一個雷——他要長住行宮了,擢太子監國。


    為何?


    難道是陛下龍體欠安?


    不不不,陛下龍行虎步、一頓能吃三碗飯,半點沒有身子不適的樣子。但是他就是任性離宮了,揮揮手不帶走一個重臣伴架。


    太子殿下這回可不是一般的監國,陛下走的時候連玉璽都沒有帶,直接授予了太子殿下用印的權利。


    【這是弄啥嘞?陛下莫不是想要退位吧?開什麽玩笑?滑天下之大稽!】


    然則,隻有寶玉確定一定以及肯定,陛下是真的要退位。


    十六以最直接的舉動給太子讓路造勢,起初三不五時有老臣去規勸,想請十六回宮,但是十六都避而不見,甚至跑到山裏去行獵去。


    等到半年左右的時間過去,朝中一直安安穩穩的,倒是有人開始覺得,太子殿下要是真的登基了也是不錯的,畢竟新帝登基之後,一朝天子一朝臣,總得提拔一部分新人了吧?


    當然,在一切都沒有明朗之前,就算有人心中開始偏移動搖了,也不敢大喇喇表明自己要效忠太子——名義上,太子還不是天子呢,誰知道之後還會不會出什麽變數?也許陛下瀟灑了大半年,玩夠了,又想回來繼續在幹二十年呢?


    上述那種想法的人都是不夠了解十六的,但是卻也是朝中絕大部分人所想,所以當十六在壽昌三十年臘月宣布退位詔書的時候,滿朝都驚呆了。


    這一年,太子水旭也是自賈瑛和皇後之後第三個確認了他父皇心意的人,不過禮數不可廢,太子殿下一麵誠惶誠恐地請罪一麵真情實意地挽留。


    十六十分之痛快地當眾從龍椅上走下來,拉著太子的手,把他按到那張凋了九龍吐珠的描金楠木椅上去了。


    【咱們的陛下,哦,不,以後該叫太上皇了,還真是清奇之人啊……】


    壽昌三十年,十六退位,太子水旭登基,次年改元承平。


    承平帝是壽昌帝手把手教出來的,執政理念一如先皇,他接手朝政之後,因為有前一年的監國經曆,所以一應政務都能得心應手地處理;更因為他登基之後朝中三位閣老中兩位分別是原先的太子太師和太子太傅(指的是賈瑛而非後來的洪乘業),六部尚書中三位也出自東宮三少,所以亦能做到政令通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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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朝之間平穩過渡,於國於民都是幸事。


    後世史學家研究承平一朝曆史之時,每每都不能繞過去的一個必須著重研究的家族便是賈氏一族,尤其是賈瑛一家子,幾乎每個人拎出來,都可以羅列出曆史課中的好幾個考點。


    其中,承平帝執政前十餘年最為倚仗之人,是賈瑛;賈瑛致仕之後,其長子賈萌便直接從地方被調入京,一躍成為吏部尚書,而後官至閣臣,雖走的是純文官的路子,但是依舊達成父子皆肱骨重臣的成就;至於賈芽,與其父兄又是不同,他並不參與朝政,身份卻十分超然,潛心研究出許多器物,小則百姓生活、大則國家軍事,皆有其發明應用。


    另外,賈瑛之妻女等三人亦是正史中留下姓名而非某門某氏的無名女子,她們為世間女子發聲,為女子提供識字、做工的機會,讓她們能夠自己立起來,逐漸意識覺醒,百年之後女子平權運動逐漸掀起高潮,幾番鬥爭之後,女子終究成為不依附男子的獨立個體;即便是喪失了社會地位優勢的男子也無法攻訐她們——因為那林先生所創的拚音啟蒙之法,實乃是經過時間的檢驗,功在千秋。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開始寫番外。大概兩三篇番外這樣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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