拔劍起長歌。   接到小竹筒的中年人麵白無須,打開食指粗細的小竹筒, 檢查了裏頭的蠟丸完整性之後, 敲門請示進屋。


    一三旬男子手持《春秋》, 細細研讀。


    麵白無須的人開口,分明就是太監:“王爺,南邊兒來信了。”


    那被稱呼為王爺的,必定就是許貴妃所出的皇七子、齊郡王無疑了。隻見他右手持書不動,左手輕扣桌麵,示意來人將東西放下。


    那太監小心翼翼地放下蠟丸,退到五步之外,弓著身子不敢抬頭地等候吩咐。


    齊王將兩張紙條都對了一遍,然後才著手破譯,讀完之後便將它們湊近燭火燒了:“林如海的妻侄今日啟程回京?吩咐下去,本王要——片紙不得出山陰。”


    “是。”


    灰燼落在書桉上, 不留一點字跡。


    …………………………


    回程的船是林府安排的,跟在官船後頭,船體要更大一些。然則逆水行舟,會比來的時候要多花一些時間, 萬幸不再暈船的賈璉撓頭搔耳,很是好奇:“寶玉, 那錦囊裏頭到底是什麽?”


    “打開就是個白條,我也不知道是啥意思呀。”因為賈璉是悄悄對著寶玉問的,所以寶玉也小聲地回答。這並不是敷衍,而是寶玉第一時間就打開過了錦囊, 裏頭隻有一張白紙。


    在不遠處撫琴的賈珠咳嗽一聲,賈璉馬上坐直了身子,擺出一副什麽都沒有做的樣子。複而又說:“珠大哥,武師傅這個人還是挺不錯的哈。嘿,不知道武師傅與那道人誰更厲害?一個手有疾、一個腿不便,若是動起手來,我看還是武師傅更占便宜些。”


    “璉哥兒,武師傅雖然不是我們師父,但是也可算半師,提起之時不能如此無禮。”


    “……是。”眼見珠大哥不撫琴了,又開始撫摸書箱子,好像對待美嬌娘一樣的溫柔多情,賈璉小聲嘀咕,“林姑父送的書就有這麽好?不過是一套四書五經罷了。”


    寶玉搖頭:“璉二哥這就外道了,上頭必定是有林姑父的注解呢,探花郎用過的四書五經,外頭的舉子們想要一本,是千金難求。”


    “林姑父的學問是極好的,這次沒有時間好好討教,他便將這套書贈予我。我答應了林姑父,一定好好研讀,無論冬夏,必筆耕不綴……”


    …………………………


    “十一哥,咱們什麽時候到揚州呀?”開口說話的少年正是與賈珠等人有過二麵之緣的十六皇子。


    “咱們今日便可抵達寶應縣,若是順利,明天日落之前就能到揚州了。”十一皇子午後剛問過侍衛,對行程倒是心中有數,“不過小十五的身體……若是不便,恐怕明日還不能啟程。”


    十六皇子歎了一口氣:“真是麻煩。”


    十一皇子:該歎氣的是我才對好嗎?母妃不出眾、母族不顯赫,我好容易在父皇露出要給我建府封爵位的口子上爭取到了差事,誰知道會帶著這兩個拖油瓶出來?一個是皇後幼子,一個是貴妃幼子……哪一個出了差池,我都賠不起好嗎?明明都是皇子,怎麽我的命就這麽苦?


    “早先我就說把小十五安置在七皇兄那兒,要不是小十六你與他置氣,他也不會強撐著要繼續南下了。”十一皇子欲哭無淚,多麽好的安排啊,把其中一個燙手山芋丟給對方一母同胞的親哥哥,便是有什麽不是,貴妃娘娘也不好明麵上給自己不好看了。


    十六皇子扶額:“我怎麽知道他這回倒是脾性大了?原本就是個能躺著絕不坐著的人……不過現在十五也是躺著沒錯啦。”


    <a id="wzsy" href="http://m.xiaoshuting.info">小書亭</a>


    “什麽十五,叫皇後娘娘知道了定是要數落你的,要叫十五哥。”


    隔壁房間傳來一個公鴨嗓:“快給我拿點水來,嘔……”


    十一與十六對視了一眼:十五也是不容易,原本比十六還要圓潤的身材,不過七八天就消瘦了——可是身負公務,實在是耽擱不起了,委屈十五,吐啊吐就習慣了罷。


    當夜,寶應渡口一頭一尾的兩船並不知道還有自己認識的人在附近,不過想必很快就會知道了。


    在篤篤篤的聲響之前,寶玉先醒了過來,因為他覺得身下有些晃蕩,然後又聞到了有些奇怪的氣味,像是油又像是……


    “走水啦!走水啦!”比寶玉反應更快的,是住在旁邊的武師傅,他對桐油的氣味更熟悉,而那篤篤篤篤篤篤的密集聲,就是箭支戳進木頭的鈍響。


    武師傅本來想喊敵襲,電光石火間反應過來,還是喊走水吧,畢竟渡口的船一溜拴在一起,著了一艘,其他也別想跑,喊了走水,大家必定是要出來救助的。結果他一悄悄往外一看,賈府的船不知道什麽時候被人解開了繩子,夜裏風高水急,賈府的船已經漂到渡口尾巴上了。


    這時候,二層的賈氏三兄弟、錢嬤嬤三女眷、武師傅、管事全都起來了,下麵那一層更是鬧哄哄的。有忠心的仆從一個勁兒要往上層來救主,也有膽小怕死的,還不知怎麽回事就撲通一下跳水裏去了。


    走水了一喊,旁邊的船倒是有知道這是揚州巡鹽禦史的親戚,也是打算來救的,不過夜黑風高,對麵的火勢又大,不敢靠近,隻好丟出些盆子水瓢來好叫人扒著。


    火是從下往上燒的,二樓的主子明顯比下頭船艙裏的下人要危險多了。原本住在下層的青鬆、蒼柏和家丁一到八都上來了,賈氏三兄弟,除了寶玉,其他兩個都不會水。武師傅罵了一句河蟹的髒話,然後一摸臉:“珠大爺最沉,家丁一二來拖,您的倆書童墊後。三四跟緊璉二爺。雖然寶二爺會水,不過畢竟人小,怕力氣不足,由我來看好。五六七八管好老弱婦孺。珠大爺,隨行行李不要了,金子銀子每人身上塞一點,天亮之後寶應縣城縣衙碰頭!記住,一定要逆著水往上遊!再上渡口。”


    事關小命,被分到老弱婦孺一類的管事也不抗議,三兩下就把公賬裏自己管著的銀子劃拉出來,每人一錠分了。多的也拿不了,也怕沉,隻能鎖好了,指望日後撈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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