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威鎮國大將軍薛況, 秉禮知義, 強於戰敏於行, 昔救國於危難, 北定蠻夷,南懲百越;今安邦在患亂,伏服匈奴,撫綏萬方。天降將才,大夏之幸, 實應告白天下,廣知萬民。今述其功業, 特封一字並肩王,可比肩於聖上, 免禮於天子,賜遼東為封地。欽此!”


    顧覺非清越的嗓音, 在空闊的大殿上回響。


    “一字並肩王”五個字出時,文武百官皆悚然而驚!


    這是……


    封了薛況異姓王?!


    大夏建國也有百餘年之久了,所謂的“分封製”更在數百年前就已經廢除,本朝更是不曾封過任何一名異姓王!


    如今不僅封了薛況,還賜了封地?


    更可怕的是這“一字王”所代表的地位, 僅次於皇帝, 見了皇帝都不必行禮!


    不管是懷疑薛況的,還是支持薛況的,這一時間都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麽。


    然而他們抬起頭來,又隻看見顧覺非鎮定自若的神態。


    他兩手持著聖旨, 輕輕一收,依舊注視著薛況,見他不動,還笑了一聲:“薛大人,不接旨嗎?”


    “……”


    薛況沉默之中抬起頭來,已經輕而易舉從這一道天大的恩旨之中品嚐出了萬般的凶險。


    隻是人在朝堂,這一道旨,他不接也得接。


    又是目光對視。


    隻是這一次薛況眸底陰雲暗湧,顧覺非卻是笑意清淺。


    他最終還是接旨了,雙手高舉過頭,從這十年前險些害得他葬身沙場的仇敵手中接過了聖旨,而後叩首謝恩:“臣薛況謝主隆恩,吾皇萬歲!”


    “平身。”


    蕭徹心頭一口惡氣堵著,麵上隻能掛著很勉強的笑意,讓薛況起了身,又強說了一些信任薛況的鼓勵之言,這才算把此事敷衍過去。


    然後便道:“今日朝議,眾卿可有本奏?”


    說實話,眾人現在還在薛況還朝就被封了一字並肩王的震撼之中沒有回過神來,他這話一出,竟沒一個人站出來說話。


    顧覺非也老神在在,袖手站在一旁。


    誰也沒有想到,第一個站出來的竟是薛況:“啟奏皇上,臣有本奏。”


    “哦?”


    聽見他說話,蕭徹眼皮又是一跳,他心裏麵巴不得讓人立刻將這狼子野心的亂臣賊子拉下去腰斬,可麵上還不得不和顏悅色。


    “薛愛卿何事要奏?”


    “臣想向皇上討要一個人。”眾人目光落在身上,可薛況不閃不避,堂堂地站在下首,直截了當地說道,“去國十年,臣想向皇上、向顧大人討回自己的發妻。”


    “嘩……”


    這麽一瞬間,滿朝文武都暗暗地炸開了!


    所有人料想過薛況遲早會不滿,會提出這問題,畢竟誰能忍受自己回來之後老婆沒了這麽一個滑稽的事實?


    男人萬事都能忍,唯獨頭上這綠帽子不能忍!


    更不用說給他戴上這綠帽子的還是朝中的同僚,甚至是此時此刻高坐於龍椅之上的皇帝!


    可誰也沒想過,他會這麽直接!


    甚至是剛一還朝,在上朝的第一天就當著麵兒半點也不拐彎抹角地問皇帝、問顧覺非要人!


    精彩了精彩了!


    一場好戲即將上演啊!


    三年半之前,文武百官之中不少人親眼見證了顧覺非向皇帝逼娶陸錦惜的一幕,那時已經覺得驚世駭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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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沒想到,三年半之後,更驚世駭俗的在這裏啊!


    眾人的目光一時都變得詭秘又難言起來,皇帝更是驟然變了臉色,場中唯一還能保持鎮定的,或許隻有一個顧覺非了。


    不用等到皇帝說話,他便已笑了起來。


    “這可真是聞所未聞了,王爺的發妻,緣何向皇上、向顧某要呢?”


    揣著明白裝糊塗,無恥!


    不少人聽見這一句已經是在心底罵了一聲,同時也瞬間明了了這兩人此刻的關係——


    不是友,是敵!


    薛況一張臉沉默而冷肅,多年的征戰賦予了他堅毅的輪廓,連聲音都有一種說一不二的鐵血味道:“三年半之前,顧大人娶了在下的發妻陸氏。我未身故,她未和離,她便是我的妻子。今者顧大人強占在下之妻,無論如何也說不過去吧?”


    嘖!


    強占人i妻這種帽子都扣下來了!


    顧覺非都懶得看上頭蕭徹是什麽樣的臉色了,幹脆地轉過身來,與薛況對視著,麵上看似平靜,雙目中卻已醞滿殺意!


    “陸錦惜乃皇上親自賜婚、顧某明媒正娶迎進門的妻子,絕不再是你將軍府裏受苦受難的寡婦!大將軍說話,怕還是慎重些吧!”


    一字一句,鏗鏘有力。


    顧覺非的冷笑,誰都能聽出來。


    朝中眾臣一時都捏了一把冷汗。


    薛況的目光卻變得有些奇異,他想起了自己在雁翅山劫回來的那個女人,也想起了自己彎弓射出那一箭後顧覺非毫不猶豫的舍命相救。


    他倒是對這涼薄的女人一往情深。


    可……


    越是如此,他越覺出了一種掠奪的快意。


    顧覺非越在乎,他越要強取、迫害,讓他無時無刻不生活在陰影與流言之下,即便奪不來,誰也別想好過!


    於是薛況微微皺了眉峰,已然一副與顧覺非不兩立的凜冽與冷然,隻道:“她當年也是皇上親自賜婚、薛某明媒正娶迎進門的妻子,且為薛某養育子女,操持家務。薛某無意辜負於她,她生一日,便一日是薛某之妻;即便是死,也必與薛某同穴而葬。說話該慎重的,是大學士您吧?”


    “哈哈哈……”顧覺非彷佛聽到了什麽天大的笑話,半點麵子都沒準備留給薛況,“你薛況無意辜負於她,可當年皇上賜婚時你卻連邊關上命賤的胡姬與庶子都帶了回來!也不知是誰沒將皇上的聖旨放在眼底!你要認陸錦惜是你妻,也不問問皇上還答應不答應,也不問問陸老大人還答應不答應!”


    劍拔弩張!


    兩人間激烈的言語交鋒真聽得眾臣心裏麵顫抖,更震駭於顧覺非的大膽與敢言!


    這些話,那也是金鑾殿上能說的嗎?!


    蕭徹顯然也回憶起了自己當初賜婚之後所遇到的尷尬,薛況好死不死從邊關帶回來一個胡姬,差點氣得當時的禮部侍郎陸九齡一頭碰死在宮門口,好說歹說才讓人勸了回去。


    畢竟他是皇帝。


    金口玉言,下下去的聖旨是不能收回的,所以當初也隻好忍了薛況這一口氣。


    可事實上,蕭徹未必不記恨這件事。


    至於此刻被顧覺非所提及的陸九齡,那態度就更明確了,隻抬起眼來冷冰冰的看了看薛況。


    雖沒說話,但這意思大家都明白了。


    蕭徹也終於開了口,強按住了不耐,笑問薛況道:“兩道賜婚的旨意都是朕下的,可朕下的聖旨絕不收回。薛愛卿新封一字並肩王,看來還有頗多不滿之處,不知想要朕如何為你裁決?”


    這一番話說得,就差沒指著薛況鼻子罵他蹬鼻子上臉不知好歹了!


    偏偏薛況是個狠人。


    他隻當自己什麽都沒有聽出來,既不跳進這坑裏去,也不順著皇帝遞來的這竹竿網上爬,反而躬身道:“皇上金口玉言,聖旨自不能收回。臣也無意為難皇上,來斷這一樁家務事。臣隻請皇上恩準,許臣報官與顧大人對簿公堂之特情,不論結果如何,臣甘願領受!”


    嚇!


    報官!


    跟顧覺非對簿公堂!


    這薛況也是不鳴則已,一鳴驚人啊!頭一回聽說他們這樣身份這樣本事的人,竟要為一個女人跑去報官!


    群臣都傻眼了!


    就是蕭徹都怔然了半晌,一副半天反應不過來的神情,簡直不敢相信薛況到底說出了什麽。


    唯有顧覺非,在聽見這話的瞬間便黑了臉。


    薛況的狡詐,遠在他想象之上。


    旁人看不清他為什麽提出這樣令人費解的請求,可他腦子隻消一轉就明白了原委:薛況分明是清楚,若此桉由蕭徹來斷,他必定沒有半分的勝算,所以不若行險,將本有決定權的蕭徹摒除於此事之中,或許還能反將他一軍!


    好陰險,好狠毒的一計!


    顧覺非臉上已沒有半點笑意,看上去比昔日的薛況還要像一個冷麵殺神,地獄閻羅。


    但他也沒有絲毫的畏縮。


    對簿公堂,強言機辯,老子怕過誰!


    “薛大人此請亦臣所請,對簿公堂便對簿公堂!還請皇上恩準,臣亦無異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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