羌笛本就是邊關上外族的樂器, 與中原的笛有很大的區別, 音色也極為獨特。


    這人來自匈奴, 會也不稀奇。


    隻是陸錦惜實在不知道, 在這樣的夜晚,如此斷腸的吹奏,這一位“蘭大人”此刻在想什麽,又在看什麽。


    畢竟隔得還遠,且又不熟, 更不用說他們本質上還是“綁匪”和“人質”的關係,所以陸錦惜半點走出去的意思都沒有。


    她隻是在窗前默立了一會兒, 靜靜地看著。


    那人吹了一曲,又一曲。


    到了第三曲過半的時候, 院子外麵便有人進來了,從房後的階梯上走過去, 湊到他身邊去,附耳說了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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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於是那笛聲停了。


    他沉吟片刻,吩咐了幾句。


    來人點了點頭,便領了命退開,依舊隻留他一個人坐在屋脊上。


    這時候, 陸錦惜以為他會繼續吹奏。


    但沒有想到, 他竟然調轉了目光,側過頭來,看向了她所在的屋子——


    兩人的目光,就這般猝不及防地, 隔著這冷寂的虛空相撞了。


    他坐在屋脊上,她站在陋窗前。


    一般的月光照著不同的他們。


    對方沒有說話。


    陸錦惜也忽然屏息。


    隻因為她所接觸到的目光,既不凶狠,也不淩厲,而是一種毫不掩飾的、坦蕩蕩的寂寞與傷懷。


    又是一個有故事的男人。


    隻是可惜了……


    她先遇到了顧覺非,而且眼下碰到的這個肯定不會在她麵前剃掉這滿臉的絡腮胡。


    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


    陸錦惜唇角一彎,麵上的神情倒是少見地柔和了幾分,隻是眼底是一般沒有波動的平靜與冷澹。


    往後退一步,隱入陰影中,抬手便關了窗。


    不過是對方偶然一吹,自己偶然一聽,再偶然望見罷了,無法對眼下他們兩人的關係造成任何的改變。


    他清楚,她也清楚。


    這一夜,羌笛的聲音沒有再響起。


    陸錦惜也奇異地不感到焦躁了,一整個晚上睡得竟然格外地安穩,彷佛放下了一切的擔憂與疑慮。


    第二天一早起來,氣色都好了不少。


    依舊是那男人端了粥來,依舊是連門都不敲一下。但不同的是這一次陸錦惜才剛起身,正在穿衣服。


    她僵硬了片刻,又恢複正常。


    畢竟在她看來,這還算不上什麽大場麵,且裏麵又不是沒穿,便澹定地在對方注視下把衣服穿好了才走了過來。


    人往那桌旁一坐,已經輕車熟路的將粥碗挪到了自己麵前,然後對他道:“看來是有什麽消息了。”


    畢竟昨夜有人從外麵來,還上了屋頂,將消息通報了他。


    她隨便問問,反正不吃虧。


    萬一,來的消息與顧覺非有關呢?


    她的鎮定自若,顯然有些讓對方驚訝,但接下來的就是欣賞了。


    男人也坐到了她旁邊,就看她一勺一勺慢慢地喝粥,既沒有嫌棄這火候,也沒有嫌棄這味道。


    “你看上去,半點也不像是嬌生慣養的閨秀。”


    嗤。


    這話說陸氏肯定是沒問題的,但用來形容她麽……


    陸錦惜笑:“看上去不像,可我的確就是。人在屋簷下,怎能不低頭呢?怕是餓極了,就算你端給我一碗米糠,我也得咽下去呢。您說是嗎?”


    到底與她是不一樣的……


    男人的目光落在她麵上,也看著她細微的神態和用粥時候的手勢,澹澹道:“你猜得不錯,是有點消息了。”


    “跟顧覺非有關?”


    陸錦惜繼續大膽猜測。


    那男人便笑了起來:“是與他有關。素聞這一位顧大公子乃是女色不近,沒料想一旦近了女色,竟是個癡情種。不僅是連將軍府的寡婦都敢勾搭,還為了這姘頭帶著一隊暗衛直接出了京城,往這邊來了,當真是情深義重啊。”


    話裏不無諷刺。


    陸錦惜聽得出來,隻覺得心裏麵像是被什麽紮了一下。


    雖然明知道顧覺非會來,會跳進這個陷阱,也相信他不會毫無準備,可真當知道他要來了的時候,她竟還是覺得壓抑,像是心上壓了一塊石頭。


    男人便在她旁邊,審視著她的神情,一點也沒有放過,然後道:“既然他要來了,不知依夫人之見,我該向他開個什麽價呢?”


    “……”


    攪動著碗中粥的勺子,一下就停了下來。


    陸錦惜慢慢地抬眸,與他對視,沉默了許久,問出了一個十分耐人尋味的問題:“這就要看,你覺得我——到底值多少了。”


    京城往南偏西方向六十多裏處。


    天色已經大亮,太陽也已經鑽了出來,簡陋的客棧裏,顧覺非早早便醒了過來,隻是眼圈下有一層青黑,明顯是沒有睡好。


    派出去打探的哨探和暗衛統領崔塗都在。


    “查得怎麽樣?”


    顧覺非壓著自己的眉心,坐了下來,眸底難免有些陰沉。


    哨探頭子叫徐暉陽,名字很陽剛,但身形極為瘦削,個子也不是很高,但腰上撇了一把尖刀,一看就很厲害。


    他與崔塗都是顧覺非養起來的,對他忠心耿耿。


    聽得他問,徐暉陽便嚴謹地答道:“放遠十多裏都大致探過了,這一片乃是京城與保定之間少見的山巒地形,較為複雜。在尹平所指的事發處八裏開外,屬下找到了一處叫做雁翅山的地方,山前自成一葫蘆穀,背靠崇山峻嶺,易守難攻。且入口處,有看到兩個人影,該是在放哨。”


    “具體有多少人能探知嗎?”


    顧覺非喝了一口客棧裏麵的粗茶,潤了潤嗓子,又問。


    徐暉陽便搖了頭:“暫時不能探知。但屬下看這些人,確如尹平一開始所言,絕對是身經百戰,隻怕即便是府中的暗衛,要對付他們都很吃力。大公子若要硬闖硬拚,憑我們帶來的這點人必定不夠用。”


    “方少行到了嗎?”


    徐暉陽說的,顧覺非心裏還是有數的。


    而且若尹平說的是真的,這一夥“山匪”的可怕之處,還不僅僅在身經百戰上,而在於他們的排兵布陣的策略上。


    單單從劫走陸錦惜時所選擇的地點和現在他們選擇的盤踞之處就能看出來,絕對不是提著一把刀就開幹的莽夫能做得到的。


    這一點他在出發之前就有預料了。


    所以後手也早就留過了,隻要京城那邊按照他的安排和計劃走,應該不成問題。


    在這裏麵,方少行非常關鍵。


    顯然,這一位昔年在薛況手底下大放異彩且有青出於藍之勢的白袍小將,是顧覺非早就派他們一直關注著的。


    他一問,徐暉陽想也不想便答道:“昨日京中已經知道了這件事,方大人子時末出的城,算算頂多再有半個時辰也該到了。”


    方少行當然會打著“剿匪”的旗號來。


    但知道的人不會很多。


    顧覺非臨走之前給蕭徹上過了一道奏折,他若還有點腦子,就該照著自己的計劃去安排,若讓方少行大張旗鼓地來,可能不僅救不回陸錦惜,他們這些人也都要全部折在這裏。


    顧覺非想起這一位運氣極好就登上了皇位的蕭徹時,內心其實多多少少還有些擔心,但這已經是在這種緊急的情況下他能想到、能采用的最好的辦法了。


    但願蕭徹別被刺激過頭,做出什麽糊塗的決定來。


    他想了想,隻道:“派人繼續盯著,京城方向有什麽消息都立刻來報我。”


    “是!”


    徐暉陽幹淨利落地應了。


    顧覺非擺擺手讓他退出,便想要與崔塗再說上兩句。


    可沒想到,還沒準備開口,外麵忽然便傳來了高喝之聲:“什麽人,在這裏幹什麽?”


    “俺,俺是來送信的……”


    接話的是個怯懦且年幼的聲音,彷佛是被這突如其來的喝問給嚇住了,話語中都帶了一點哭腔。


    顧覺非眉頭頓時皺了一皺。


    接著就聽外麵一陣動靜,很快敲門聲起,徐暉陽有的聲音在門外響起:“大公子。”


    “進來。”


    他喊了一聲。


    徐暉陽又重新進來。


    這一次,他手中竟然捧了一封信。


    普通的信封,上頭一個字也沒寫,顧覺非接了過來,拆開來便取出了內中一張平平無奇的信箋來。


    上麵的字跡也是陌生的。


    他以前從未見過。


    隻是上麵的內容,卻一下在他心中掀起了驚濤駭浪,也燃起了焚城烈焰,讓他瞳孔瞬間緊縮。


    字不多。


    寥寥幾行。


    意思卻極為清晰,甚而囂張、挑釁。


    “雁翅山葫蘆穀,限期兩日,黃金十萬,帶錢拿人,不給便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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