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就已經因為好友的那番話語而感覺到了莫名緊張的布勞恩一下就從自己的座位上站了起來。


    他離開的那個位置, 並深呼吸著走動了一會兒。


    可當他再度轉回頭來看向艾伯赫特的時候,卻是依舊未有消去那份驚魂未定。


    “你瘋了嗎!”


    布勞恩顯然是擔心兩人之間的對話被什麽人偷聽到, 更擔心會有人以什麽特殊的方式來獲取到他們剛才的談話內容。


    因而當他說出那句話語的時候, 他會不由自主地壓低了聲音。


    可看出了他心中所想的綠眼睛貴族卻是顯得平靜得多。


    他示意對方稍安勿躁,並說道:“自從我們打掉了位於空軍部的蘇聯諜報網之後, 我加強了像你這樣的科研人員的信息安全。並且我也能夠保證沒有任何人能偷聽到我們之間的這場談話。”


    在布勞恩的呼吸稍稍放鬆下來一些後,艾伯赫特又道:“設計火箭是你的強項。保證情報和信息的安全則是我的工作。我可以向你保證,你的這間研究室很安全。”


    得到了這一保證的布勞恩總算坐了回來, 可他卻還是隻敢壓低著聲音說話。


    布勞恩:“艾伯赫特,我得告訴你, 你現在的想法非常危險。盡管我同意你剛才的一些觀點, 也認為這個帝國裏的很多人現在已經不擁有理智了, 但我現在也對你有了新認知了——你看起來也沒比那些已經瘋了的人好多少!”


    這位現在才隻有31歲的火箭之父是心甘情願地為納粹帝國製造“v”係複仇武器的嗎?


    不,當然不。


    他的夢想從來就隻是製造能夠把人類送到外空去的火箭。


    並且他最初同意被納粹招募, 想的也隻是能夠得到更多的, 讓他用來研究火箭的資金和資源。


    隻是當他真的來到這裏,火箭就不再能夠按照他所希望的方式升空了。


    可即便他是如此的壓抑著,他也依舊會怒斥好友的這份“瘋狂”。


    因為他畢竟還從未想過要去做“違法”的事, 並且他也希望能夠好好地活下去。


    不僅是他自己能夠好好地活下去,他還希望他的朋友也能夠平安度過這場戰爭。


    但是麵對布勞恩的怒斥,艾伯赫特卻隻用一句話就止住了他原本還想繼續說出的話語。


    艾伯赫特:“韋納,告訴我,你想讓你設計的火箭被人錯誤地使用,並墜落在成千上萬的, 甚至是更多平民的頭上嗎?”


    那是布勞恩心中的一個痛點。


    他也曾對自己的這位好友流露過那份感情。


    作為v2火箭的總工程師,從小就有著太空夢的布勞恩對於自己所設計出的火箭是感到無比自豪的。


    但他也對艾伯赫特說過——‘那種感覺就好像它落在了錯誤的星球。’


    布勞恩也試著讓自己的意誌信服他的上司以及這個國家的宣傳部門所說的“複仇理論”。


    並且他也以為,當他看到德意誌帝國的土地因盟軍的空襲而燃起大火的時候,他的心中也能夠充滿對於美英兩國的仇恨。


    可當他在波茲坦的那個頂層閣樓裏看著柏林遭遇空襲的夜空時,他卻會想到更多。


    那是他所設計出的火箭“落在了錯誤的星球”時的景象。


    那是從五萬米的高空跌落的,重達一頓的炸藥,它的所到之處,必定是一片焦土。


    布勞恩的眼前彷佛就出現了這樣的一幕情景,並也因此而很快挪開了視線。


    布勞恩:“問題的關鍵不是我想不想,而是我們接到的命令是什麽樣的。”


    艾伯赫特:“可是美國第八航空隊的空軍基地距離倫敦很近,不是嗎?而且我們的v2本來就具有很大的誤差。幾公裏的誤差原本就在它的正常偏差內。”


    布勞恩:“可是美國的空軍基地是很大的,我們不可能寄希望於用一枚v2就摧毀它。”


    艾伯赫特:“所以你認為,元首會讓我們在準備就緒後隻是向倫敦的市中心發射一枚v2嗎?他會命令我們同時向倫敦發射很多枚v2。”


    當艾伯赫特說到這裏的時候,受到了許多啟發的布勞恩陷入了沉默。


    他的呼吸聲變得很重,並顯然猶豫了起來。


    於是綠眼睛的貴族便接著說道:“英國和德國,我們兩國實際都遭受過很嚴重的空襲。但是有誰因為遭遇空襲就屈服了嗎?飛行武器非但不能摧毀一個國家的工業,更不能讓他們的人民屈服。它反而會讓普通民眾走出搖擺不定,並且更為緊密地一致對外。”


    艾伯赫特此時所說出的這些話語無疑已經觸碰到了一個更為危險的領域。


    他開始質疑,甚至是直接否定帝國最高層所作出的重大戰略決策。


    即便是之前已經產生了動搖的布勞恩,他也在此時又一次地縮回了那道安全線內。


    他對艾伯赫特說道:“停、停下吧。我們別再說這些了,艾伯赫特。”


    但是等到對方真的如他所要求的那般停止那些話語,布勞恩卻又會陷入另一種無所適從中。


    於是他又開始思考,並在片刻後說道:“這裏不止我一個火箭專家。即使我們真的能說服所有人,也給v2撞上兩套完全獨立的製導係統,我們也不可能瞞過所有人,背著我們的上級讓v2去到另外一個地方。”


    艾伯赫特:“不,你做得到的。”


    布勞恩:“我做不到!這裏雖然是佩內明德研究基地,卻也是黨衛隊的地盤!除了你之外,這裏還有不止一名效忠於希姆萊的人。他們有的人甚至也是擁有好幾項火箭專利的科研專家。”


    艾伯赫特:“但v2是你設計的,隻有你才對v2的全部都了如指掌。其他所有人都隻是了解它的一部分。”


    布勞恩:“是你太高看我了。”


    當布勞恩都已經說到這句話了,艾伯赫特自然也不能再對他逼迫下去。


    他用自己的那雙讓很多人都覺得太過冷冽了的綠色眼睛看了對方好一會兒,而後才在歎了一口氣後說道:“這也隻是我的一個設想。”


    說著,艾伯赫特把他的杯子裏還剩下沒多少的咖啡喝完,並起身道:“我去給雪涅打個電話,告訴她我再過一會兒就回去了。”


    對於艾伯赫特的這句話語,布勞恩總算點了頭。


    他看著自己的好友走向這間研究室的門口,並在拿起外套也推開了那扇門的時候還不忘轉身對他說道:“在哈爾茨山的新基地建好之前,你得小心。要注意空襲警報。”


    布勞恩再次點了點頭,而後就在目送著對方離開後重重地坐到了原先的座位上。


    此刻正背對著那扇門的布勞恩其實並沒有他在先前那般的堅決。


    他甚至在心中問起自己——我真的做不到嗎?


    但很快,就連那樣的疑惑都被他趕出了自己的大腦。


    而在研究基地的走廊上,綠眼睛的貴族就如同他先前所告訴對方的那樣,走到了一台電話機前,並向自己在波茲坦的家中撥去電話。


    他想要告訴自己的新婚妻子,他很快就會回去了。


    同時,他也在才離家沒一會兒之後,就又想再聽到屬於林雪涅的聲音。


    僅僅是想到新婚妻子叫出自己名字時的聲音,他似乎就能夠遠離被那位火箭專家拒絕所帶來的情緒了。


    但是下一刻在電話那頭出現的,卻隻是他們家女傭的聲音。


    這樣的反差會讓艾伯赫特感到有些失笑,接著他便在叫出了那位女傭的名字後問道:“夫人現在在家嗎?”


    而後他所得到的,就又是一個否定的答桉了。


    ——“夫人現在不在家,她去柏林了。”


    艾伯赫特:“她怎麽會去柏林的?”


    女傭:“夫人說想去看看柏林現在的情況。不過繆勒中尉派了人陪著夫人一起去了。”


    柏林南郊,


    一處農田外。


    “你們看看,你們看看這些交給我的信息。收了我的錢,做事就是這麽馬虎的嗎?我知道現在大家都不容易,所以你們就得更認真地對待這份工作啊。”


    作為在每一次的夜間空襲發生時都會在空軍部的廣播電台坐鎮的播音員,林雪涅會需要知道柏林城內的具體情況,以及那些每天都在發生的事。


    可現在她已經住在波茲坦了。


    並且時不時到來的晝間空襲也讓她的新婚丈夫不希望她老是往柏林跑。


    因而林雪涅就聽從了艾伯赫特的建議,雇了一些消息提供人,讓這些人代替她去看到和聽到那一切,並把那些他們在柏林的所見所聞都寫下來交給自己。


    可她顯然是高估了這個時代的普通人所能給她提供的“紀實文學”。


    一些語句上的不通順和文法上的錯誤已經不在她關心的範圍內了。


    有那麽兩三個人交給她的文章還讓她產生了很深的疑惑。


    憑借一些細節上的錯誤,她甚至都懷疑有些人根本就沒在近一周的時間裏進過柏林城。


    因而林雪涅不得不在婚禮的數天後再進一次柏林。


    她覺得,艾伯赫特給出的提議雖然好,但實際的效果卻真的是不太好。


    並且,她還是得自己進到柏林,並親眼看到也親耳聽到才可以。


    再不濟,她也可以找到那些現在也依舊住在柏林,或是每天都還會在柏林工作的“線人”。


    但在此之前,她還是得把自己現在雇的那些蹩腳的“線人”都集合一次,把真的完全不行的那些人給解雇了,再把一些起碼能做到誠實,並且隻是關注的重點有所偏差的人留下來。


    她打算帶著那些還能繼續雇傭的“線人”一起進到柏林,並邊看邊教他們。


    在她把那些“線人”教給她的報告一封一封地念出來,告訴一些人他們為什麽會被解雇,又告訴另一些人他們為什麽會被留下後,該走的人就原地解散了。


    之後,林雪涅沒有選擇她來時所坐的那輛車,而是讓人幫忙把她的那輛自行車搬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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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打算和那幾名她還打算繼續雇下去的“線人”一起,騎著自行車進到柏林城。


    雖說被繆勒派來的那幾名秘密警察已經根據林雪涅的要求換上便裝了,但是那輛讓人一眼就能看出來曆的轎車也還是太惹眼了。


    因而林雪涅便要求那輛被她嫌棄了的轎車隻得遠遠地跟著他們,遠到不能讓人看出他們在跟著的是誰才可以。


    這樣一來,跟著林雪涅的那兩名秘密警察就隻能一個開著車在後麵跟著,另一個則給林雪涅騎著她的自行車,讓他們頭兒的夫人能夠隻是不費力氣地坐在自行車的後排。


    很快,他們便經過了一片番茄田。


    在那裏,一個男人似乎正向兩個年輕女孩出示著一張證件。


    “我是替物價控製委員會工作的。剛剛那個人賣你們五角一磅的蘋果,這個價格超過了規定……”


    看到了這一幕的林雪涅讓替她騎著車的秘密警察停一下車,並拍下了眼前正在發生的這一幕。


    那兩個女孩一聽說對方要她們上庭作證,去控告先前賣她們蘋果的可憐農夫,就立馬搖著頭掉頭跑路了。


    當那兩名學生發現他們的“雇主”在路上停了下來的時候,他們很快就掉頭回來。


    而那名大約三十來歲的女性則一開始就沒騎得太快,便直接停在了那裏。


    今年剛好18歲的女學生性格比較活潑,因而她就在比她小了半歲的男孩還在那裏看著的時候推著車走向林雪涅,問道:


    “您在看什麽?這也是需要您記錄的事嗎?”


    林雪涅:“對,那兩個女孩不願意替物價控製委員會出庭作證,正在編假身份糊弄對方呢。”


    林雪涅才說完這句話,風聲就把不遠處的那個男人的聲音帶了過來。


    ——“如果你們願意的話,我可以開車帶你們去附近的各個農場轉轉,看看到底有多少人會把蔬菜和水果以違反了規定的高價賣給你們。”


    “他這是在釣‘魚’。”——也走了過來的那個17歲男孩這樣說道。


    林雪涅:“對,他自己長得太不好欺負了,所以想要讓那兩個小姑娘幫他去釣魚執法。”


    那麽,這兩個小姑娘又會怎麽回答那個明顯是在替政府做事的男人呢?


    她們之中更為潑辣的那個很不客氣地說道:“您可算了吧!”


    這可讓林雪涅和那兩個學生都“撲哧”一下地笑了起來,就連更遠處的那位三十多歲的成熟女性都笑著轉過頭去。


    但正幫林雪涅扶著那輛自行車的秘密警察卻是表情十分尷尬。


    這時候那個替物價控製委員會做事的男人就發現林雪涅他們了。


    他先是被兩個小姑娘唬了,而後又被遠處的那幾人給圍觀了,這讓他的心情很是不好。


    但是對小姑娘和男學生發脾氣可不是他願意的,於是他隻能對最無辜的那位秘密警察很有氣勢地“嘿!”了一聲,並似乎還要上前來理論一番。


    見到了這一幕的林雪涅很快就從被派來保護她的秘密警察那裏搶過自行車,並對她的線人們說道:“快跑!”


    然後……林雪涅就和她的線人們一起騎著車跑了。


    至於被林雪涅搶過了自行車的秘密警察,他則破天荒的第一次因為後麵有個物價控製委員會的人在追而跟著局長夫人的自行車跑了起來。


    並且實在是對此很不理解的蓋世太保還一邊跑著一邊向林雪涅問道:“夫人,我們為什麽要跑!”


    這時候的林雪涅似乎還沒有發現問題,並在更為賣力地騎起車來的同時鬥誌滿滿地說道:“因為我們需要更快地向柏林進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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