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cript>    林雪涅並不知道曼弗雷德最初想說的那句話。因此,當她聽到友人的稱讚,她當然會感到很高興,並說道:“我現在不光在那個專欄寫生活文化類的文章了。我到底不是德國人,如果隻寫那些,我可能很快得寫不出稿子了。”


    說著,林雪涅想了想,然後向那兩位原本已經打算要告辭的友人招了招手,示意他們跟自己過來,並跟她一起走向臥室裏的那張書桌。在那張書桌上,擺著一台打字機,以及許多上麵寫有很多內容的稿紙。


    “我和我們的社長談了談,以後我負責的那個專欄變成隻在每周六才發表文章。平時我會多寫一些緊跟時政的文章。這其實才應該是我最擅長寫的。而且這一類的文章寫起來也會更快,稿酬也更多。當然,在寫之前我得和社長好好溝通一下選題、方向和尺度。”


    說著,林雪涅把桌上擺著的那些稿紙稍稍整理了一下,然後交給路德維希和曼弗雷德。


    “你們願意幫我看一看,然後在我明天拿照片給你們的時候再告訴我感想嗎?”


    “當然。”對於林雪涅的這個根本算不上是請求的拜托,路德維希和曼弗雷德想都沒想給出了肯定的回答。


    但是當路德維希收下稿子,並在離開林雪涅的臥室,然後向外走去的時候,他掃到了一眼這篇稿子的前幾行。然後,他不禁停下了腳步。


    【“我不相信歐洲各國的領導人現在都想打仗。”——在7月7日的英國議會會議上,英國外交部長哈利法克斯伯爵這樣說道。這句話的意思或許可以被理解為,英國首相和英國外交大臣都不願意為了捷克斯洛伐克而與德國開戰。


    事實上,英國並不對捷克斯洛伐克負有任何的責任和義務。但他們的盟友法國卻對捷克斯洛伐克擁有不可推卸的責任和義務。這樣一來,隻要法國決定越過國境線馳援捷克斯洛伐克,英國人必須出動軍隊。這樣的事一旦發生,便意味著又一場歐洲範圍內的大戰。】


    才隻是看了這樣的兩段話,路德維希看向林雪涅的目光中帶上了一絲難以置信,仿佛他所認識的那個女孩根本不應該能寫出這樣的文章。路德維希的這一舉動讓走在他身旁的曼弗雷德從他的手裏搶過了那份稿件,也看了起來。


    在被好友搶走了那份稿件後,路德維希也不去會搶,而隻是看向林雪涅,十分認真地問她:“你打算以後都在報紙上寫這樣的文章?”


    這似乎是觀念上的一道無法逾越的鴻溝。


    即便是在00年的德國,這個所謂的擁有“言論自由”的國度,人們也不可能在一些敏感的政治問題上暢所欲言。輕者會被由政府打過了招呼的社交絡屏蔽,重者則會被扣下“煽動仇恨”這樣的帽子。


    那更不用說,在138年的德國,一位女性撰稿人想要在報紙上發表這樣的文章了。那簡直是驚世駭俗。


    “我和社長商量了一下,打算用一個日耳曼男性的名字發表這些文章。比如說……漢斯、約阿希姆、埃裏希、萊因哈特。這樣會顯得不那麽惹眼。”說著,林雪涅似乎還想讓這間屋子裏的氣氛變得不是那麽的凝重,於是她還開玩笑一般地說道:“我個人比較傾向於用約阿希姆這個名字,給人的感覺不那麽有攻擊性,而且還似乎是個長得不錯的人。”


    可這些話語卻根本糊弄不了路德維希,他似乎是想要開口告訴林雪涅,這並不是一件有趣又好玩的事,卻是不知道應該怎麽起頭。


    但是在這樣的時候,一旁讀這篇稿子讀得津津有味的曼弗雷德還要來幫倒忙,並驚歎一般地說道:“酷!這篇文章酷極了!認識了這麽多年,我都不知道你還有這樣能耐!你說——‘現階段內政混亂的法國人其實並不想打這一仗,算他們實在是被逼無奈打算出兵了,英國人也會拉他們一把,把他們拽回來。’畢竟德國隻是響應了美國總統威爾遜所提出的“民族自決”。”


    對此,路德維希真是氣不打一處來,還用肩膀狠狠地撞了自己的同住人一下,然後怒斥道:“這種事是能用來開玩笑的嗎!”


    在今天晚上已經被路德維希當著以為女士的麵打了兩下的曼弗雷德表示自己很無辜,同時他也流露出了這樣的表情,既向林雪涅求助,也去控訴他的同住人。


    而後,林雪涅便說道:“我知道我在做什麽,路德維希。而且我也能向你保證,我並不是在發瘋,也不是想要自殺。算我不為我自己的生命安全負責,我也得對我供職的報社負起責任,不讓他們因為我而處在危險中。如果你把這篇稿子看完,你能明白我為什麽能這麽肯定地告訴你這些話。”


    說著,林雪涅很認真地看向路德維希,並說道:“我當然知道,完全的新聞自由是不存在的。任何時候它都不會存在。所以我會掌握好這個度。我沒法把我想說的每一句話都說出來,但我會盡可能的讓我的文字裏不存在謊言。這個世界上的真實有很多,有很多是我不能說的,但總有一些是我能說的。”


    聽到這裏,路德維希一把從曼弗雷德的手裏搶回那份稿子,似乎是想在今晚好好看看林雪涅所說的“會為她所供職的報社負起責任”到底是怎麽一個負責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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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搶走了稿子的曼弗雷德倒也不生氣,而是湊了過去,想要跟著路德維希把這篇稿子再看一遍。


    數分鍾後,把這篇稿子越是看到後麵越是看得慢而認真的親王殿下終於承認,這樣的一篇稿子乍一看起來雖然令人驚駭,卻也的確不會讓德國當局甚至是蓋世太保去找她的麻煩。並且,這還應當是一篇看起來十分過癮的文章。


    但無論如何,他都感覺到自己應該重新認識一遍他的這位朋友。


    這位在大學時代同時學習了日耳曼文學和哲學的朋友。


    或許是意識到自己先前的態度太過嚴厲了一些,因此路德維希隻能在林雪涅等待他給出一句評價或是總結的時候有些尷尬地說道:


    “哲學家都是這樣的嗎?”


    顯然,在路德維希的少年時代,他總是會被身邊的有人灌輸許多有關哲學家的奇怪認知。好比克勞斯對他說過這樣一句話。


    ——【那些研究哲學的壞家夥總是把像我這樣在戰場上流血的士兵玩弄在鼓掌之間。】


    而現在,他的朋友,明明應該是一個弱質女流的林雪涅卻寫出了這樣一篇觀念新穎且絕對超前,文字幽默且老辣,卻偏偏還不越線的文章。


    因此,他在絕對的出乎意料之後,似乎把林雪涅頭上的那頂時而有時而無的“哲學係畢業生”的帽子改換成了“哲學家”。


    所以,路德維希口中的“哲學家都是這樣的嗎?”指的到底是哪樣?


    林雪涅自行理解了一下,在覺得自己應該已經領會了精神之後留有些許餘地地回答道:“浪漫派應該不是。”


    接著,曼弗雷德又搶在路德維希再次開口前向她問道:“雪涅,你說你不會在文章裏說全部的真話。所以,如果你能夠說出全部的真話,剛剛我讀出來的那句話還會是這樣的嗎?”


    “不會。如果全部都說真話,那很羞辱人了。如果被英國或者法國的報紙引用了,那樣蓋世太保真的該來找我的麻煩了。”說罷,林雪涅在曼弗雷德被她的這句話逗得大笑起來,而路德維希也有些撐不住那張格外嚴肅的臉的時候思索了片刻,然後說道:


    “現階段內政混亂的法國人其實並不想打這一仗,算他們實在是被逼無奈打算出兵了,英國人也會拉他們一把,讓法國人可以在借了一把力後很順從地退回來。然後兩個大國可以互相推卸責任。法國人說,‘我們不打,是因為英國人不讓我們打’。英國人則說,‘我們不打,是法國人告訴我們他們不願意打’。實際上,自詡正義又站在道德頂峰的兩大戰勝國隻是都順從了自己的內心,僅此而已。”


    在林雪涅說完了這段話之後,曼弗雷德和路德維希都沉默了。


    片刻後,曼弗雷德表示:“的確是很羞辱人……”


    而路德維希則問她:“這是你對於未來形勢的判斷嗎?”


    當然不,這不是林雪涅對於未來形勢的判斷,而是她基於曆史所作出的分析以及推斷。事實上,她並非路德維希所以為的那樣從現在向未來推斷,而是從未來向過去進行推斷。


    於是她隻能這樣回答路德維希。


    ——“這是我個人的推論和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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