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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娘,我們下午再玩吧?”她眼睛晶亮的道。


    李翊浵邊拿手巾擦手,邊笑道:“未正過後,阿玉她們要過來了。你不是要玩踏歌嗎?”


    “對對。”蕭琰點著頭笑,“那先玩踏歌,下次再邀她們過來玩象棋。哈哈,讓君玉表姊她們的侍女也上棋盤,看誰有什麽絕技,肯定樂極了。”


    “好。”李翊浵笑著摸了下她腦袋。


    母女倆用完午膳已經過了未時了,散步消食後沒過多久,李群玉三人便聯袂而至了。


    眾女在讌息室用了盞茶,李翊浵便領著她們到音廊踏歌。


    當然不是在音廊上麵踏歌,而是在音廊外的碎瓷鋪樂遊圖上踏。


    這樂遊圖是音廊兩邊的“回”字曲徑,回字中間是用白石巧妙堆砌的飛天樂舞玲瓏假山。五人圍著假山踏歌,侍女們則在外圈群踏相和。蕭琰她們玩的是連袂交踏,這是不固定舞伴,輪流交錯對踏,一家人踏歌經常用這種,歡樂,又交流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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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番踏歌下來,蕭琰和三位堂姊的感情又有了增進。李群玉和她對踏時都拍手相擊,轉圈則挽臂甚至攬腰了。初時李梓嵐霎了好幾下眼,但轉念一想又覺得沒什麽,主要是蕭琰的氣質太幹淨,清澈,讓人覺得踏歌是踏歌,想不到其他——除非像昨晚殿下那樣,情意直露又帶著霸道。連李梓嵐自己,和蕭琰對踏時拍手相擊,有時挽臂,也不會覺得有任何不願。李英蓁的性子更是爽慨,心中已視蕭琰為知交之友,便沒了男女性別的區分,踏到興頭上時兩人勾肩搭背都是有的。


    一直踏到近暮時分,眾女才意猶未盡的歇了。


    蕭琰最初還擔心李毓禎申時下衙後會過來,結果直到踏歌到結束,李毓禎也沒出現,她心中鬆了口氣,暗想她昨晚的話李毓禎是不是已經聽進去了?


    誰知正用晚食的時候李毓禎過來了,依然是那種漫不經心的隨性樣,看她的眼眸也依然是薄涼又攏著春水,給母親行禮後,笑問她“悅之想我沒”,蕭琰頓時默然無語了:所以,昨晚她說的,都是白說了是吧。


    她沒好氣的回道:“沒想。”


    李毓禎無視三位堂妹正瞠目而視,笑悠悠的道:“我想你了。”


    蕭琰見到三位堂姊望過來的目光,臉頓時紅了,好想將食案上的菜碟子摜李毓禎臉上。


    李毓禎直接吩咐侍婢不用加案,撩了紫綾袍子在蕭琰身邊坐下,讓侍人再加一副碗箸。


    蕭琰橫眉瞪她。


    李毓禎向她飛一個輕佻眼波,伸手摟了她的腰,半邊身子靠她身上,下巴擱在她肩上,吹氣如蘭的笑,“悅之想我沒?”


    蕭琰氣得腦門蹦筋,咬牙叫:“李昭華!”


    三位縣主眼眉唇都狠狠抽了下。


    這真是她們那位永遠用薄涼眼神看人,帶著兩分疏遠,幾分漫不經心,還有一分睥睨,氣場絕對淩絕於人的大堂姊?殿下??


    真是驚瞎她們的雙眼!


    李翊浵嗬笑一聲,神態自若的對三位侄女道:“這**酥皮要趁熱用,涼了不酥了。她兩個別管了,鬧夠了自然消停了。”說完提箸,徐徐優雅的進食。


    但三位縣主哪裏還有顧得上用美食?


    那邊廂兩人已經動手了,拳掌相交,迅若疾電,勁力卻不動食案上的碗碟分毫。


    李英蓁看得眉毛飛揚,雙目大亮,擊節直道精彩。


    李梓嵐望著在動手中仍以輕佻眼神勾人的殿下,心裏默默扶額:這真的是她的殿下?


    李群玉的眉尾輕挑,淺櫻色的唇微哂,那一刹的表情意味深長。


    大唐帝國未來的儲君,是真上了一個女人,嗬嗬!


    她這位大堂姊,是要學昭宗皇帝麽?


    可是,蕭悅之姓蕭……


    李群玉揚起了一邊眉毛,忽然覺得以後的人生有趣起來。


    有好戲看,能不有趣麽?


    汝陽縣主看戲絕對不怕台高。


    這廂兩人拳掌來回十幾招,終於消停了。李毓禎退後坐端正,蕭琰也忍了她跟自己共一案還挨得太近。想計較也趕不走她,還是歇氣吧,別攪了母親和三位堂姊用膳。蕭琰默默歎氣,真心覺得實力壓製太令人鬱悶了。但她一旦專心用膳,這些鬱悶的情緒一飛而散。


    李毓禎極喜歡她這種專注的神態,心無旁騖,一心一意,任風雷雲動也幹擾不了她——比如這會摸摸她的腰,蕭悅之最多白她一眼,不會大動幹戈。李毓禎眉波斜飛,隻用了兩分心思在膳食上,其他八分心思都用在了調戲蕭琰上,看得三位縣主好生無語。


    李群玉默默同情了一下崔清玨,眸子瞥了一眼李梓嵐,見她進食儀態端雅得無可挑剔,卻似乎有兩分心不在焉,約摸也是想到了崔七?


    李群玉心想崔清玨若被殿下拒絕,失意之下喜歡阿嵐的可能性有多大?她暗暗搖了下頭,不論崔七是否移情,她都覺得孫三更適合堂妹。


    這頓晚食便在大部分人都心不在焉的情況下用完,淨手漱口後,李群玉三人便向姑母告辭——沒見殿下那冷颼颼的眼神?她們可不想在這討人嫌。


    蕭琰將三位堂姊送到玉照院門口,回到母親寢臥外的讌息室,聽見李毓禎說了樁今日震驚紫宸殿的事件:


    “今日上朝,禦史大夫和禦史中丞聯袂報了樁刺殺案,入京述職的萊州刺史陸諧被刺。侍人淩晨喚起榻時發現他死於榻上。聖人當即遣了禦史台、大理寺和刑部三司派仵作共同驗屍,判定死於中毒。”


    李翊浵輕揚眉毛,“若是謀殺,當報京兆府,怎麽是禦史先知了?咦,死的是陸諧?——吳郡陸氏,陸諧陸以孝?”


    李毓禎答道:“姑母記得不錯,正是陸以孝。”


    李翊浵蹙了眉毛,“陸以孝被刺?——吳郡陸氏的府第是在崇仁坊吧?難怪了,謝氏和王氏的府第都在崇仁坊,陸府去京兆府報案的侍人是撞上了謝憲台還是王中丞?”


    謝憲台即甲姓世家陳郡謝氏的家主、蔣國公謝迥,現任禦史大夫;王中丞是甲姓世家琅琊王氏的家主、溫國公王休,現任禦史中丞,這兩位正是禦史台的長貳官。


    但禦史台怎麽會搶在京兆尹之前說這樁案子?


    這個原因應該著落在昭華說的“刺殺”上麵了。


    陸諧是出了名的清正刺史,也是吳郡陸氏的中堅——誰會殺他?仇殺,抑或政敵刺殺?


    陸諧一死,誰會獲利?


    李翊浵心中瞬間想了很多。


    蕭琰還在想陸諧陸以孝是誰,她覺得有印象,應該是學士族譜時聽四哥還是姊姊提過?


    李毓禎道:“是謝憲台,但撞上的不是陸府前去京兆報案的侍人,他上朝路上要經過陸府的坊府門,便見坊府門上印了一個醒目的白色‘鬼’字,大如鬥。陸府的人正在擦洗,但怎麽也洗不掉。謝憲台認出那是夜鬼刺的勾魂印記,當即停馬,厲聲質問,得知陸以孝被殺身死,便令烏台衛封了陸府各門,暫不許人出入,又令從人在大街上攔下了上朝的王中丞和京兆尹,請他們到陸府來,三人會合陸府,京兆尹立案,三人一起逼陸府當家的四房郎主陸證交出了夜鬼刺刺殺陸諧後留在他身上的勾魂帖。”


    夜鬼刺殺人,必留勾魂帖,言明被殺者之罪。這是陸府極力想掩飾的。陸證在發現二哥陸諧身死,和他身上的勾魂帖,駭目驚心之後,首先想到的是遮掩。但在謝迥、王休和京兆尹獨孤穆這三位世家主的聯合逼問下,是陸氏家主陸識在京中也頂不住,何況隻是四房郎主的陸證?勾魂帖當然交出來了。


    蕭琰一臉吃驚的表情,“夜鬼刺?那個‘平生不做虧心事,夜半不怕鬼敲門’的夜鬼刺?”


    大唐世家最忌憚的兩大刺客組織是東海刺和夜鬼刺,這兩大刺客組織比大唐建國的曆史還久遠,而世家對夜鬼刺的忌憚更在東海刺之上。


    這不是因為夜鬼刺比東海刺更厲害。


    東海刺雖然是刺客,但它的刺殺可稱得上“光明磊落”,永遠是武力刺殺,從不用毒和其他手段。但夜鬼刺殺人卻是詭秘莫測的手段,正合了它的“鬼”字。


    但讓世家最忌憚的,是夜鬼刺接單殺人的條件,不是付得起錢殺人,而是“命為價,閻羅判,鬼勾魂”,雇刺者以自己的身家和生命為代價,要殺者必須符合“奸惡者,陰司勾魂”這一條——按以往出現的勾魂帖,夜鬼刺所殺者,都是世間公認的犯當誅之奸惡罪行的人。


    勾魂帖的帖頭即兩行朱筆刺目的楷字:“平生不做虧心事,夜半不怕鬼敲門。”


    世家忌憚夜鬼刺,是忌憚家族中出現夜鬼刺的刺殺對象,一旦勾魂帖出,醜事曝於天下,一個世家的聲望可能此毀了。


    當年大唐開國的功臣世家之一,弘農楊氏是因為家主嫡次子楊鄺被夜鬼刺接單刺殺,勾魂帖曝露其造如意車□□致死童女近百,天下為之嘩然,這位楊二郎被譽為世家公子之首,驚才絕豔,能力卓絕,三十四歲做到工部尚書,有望成為大唐最年輕的宰相——誰知道私底下竟有這樣的變態罪行?高祖怒貶楊氏家主和楊氏嫡支的為官子弟,使當時身為甲姓世家第二的弘農楊氏大受打擊,在士族譜上被下到乙姓世家,直到明宗朝後期,才因聲望積累重歸甲姓世家,但和其他甲姓世家相比,勢力已經落了一大截,所以才被高宗逼得與當時還是乙姓世家的遼東慕容氏嫡長女慕容秋結平婚契,創下大唐平婚契之始。


    又有太宗朝的乙姓世家譙郡朱氏,嫡支三房郎主被夜鬼刺所殺,勾魂帖揭露其殺害四十二名孕婦、剖腹取胎兒蒸熟吃肉之罪,三司查實,朝野震駭,太宗怒曰:“此為人耶?”貶朱氏子弟,譙郡朱氏從乙姓世家除名,從此沒落下去,如今已完全泯於士族譜上了。


    而弘家楊氏至今都處在甲姓世家的中下遊,不複開國初第二世家的榮光,除了後輩人才不及蕭崔裴等甲姓世家繁盛外,當初楊廓被夜鬼刺刺殺引發楊氏聲望大跌是最直接的原因。


    所以,這是世家忌憚夜鬼刺的最大原因。如果被東海刺刺殺,是失去一個重要子弟,但被夜鬼刺刺殺,那是醜聞了,很可能帶累整個家族的醜聞。


    所以蕭琰在驚震之後跟著問:“那個陸刺史做了什麽惡事,被夜鬼刺刺殺?”


    李毓禎眸子冷如冰刀,“按勾魂帖所書,陸諧酒醉之後嗜好性虐,從他二十一歲起至半年前,死於他性虐下的童男童女達六十五人。”


    蕭琰頓然眉如刀,“果然該死!”又擰了眉,“如果是真的,那些死去的童男童女,難道他們的父母沒有報案?”


    李翊浵驀地輕嗬一聲,如冰玉碎地,“地方州縣每年都有孩童失蹤案,尤其節日晚上,被拐孩童尤多,那些失蹤的孩童父母算報了案,當地州縣查來查去多半也是人口失蹤的懸案。這些失蹤的孩童多半被賣入倌妓樓,或富貴之戶為孌童妓姬。——陸諧二十歲高中進士科狀元,被人讚為風格清標,名聲極好。若他真有這嗜好,從拐子手裏隱姓匿名購買童男童女供他性虐致死,又有誰想得到呢?”


    李毓禎幽冷的聲音道:“姑母說的是。陸諧任萊州刺史三任九年,治下政通人和,吏部考績年年上等。三年前上書海鹽新製法,曬鹽法一出,便將海鹽產量翻了幾倍。如今鹽價下降到私鹽販子大減,可說是陸諧之功。聖人此次召他上京述職,是有意擢升他山東道觀察使之職,嗬,誰知道竟出這檔子事!——聖人已令左衛封了崇仁坊陸府,禁止人員出入,並遣禦史中丞、大理寺少卿、刑部右卿三司副長官,赴三地查核此案。相信不久能知端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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