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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進城已是申末。


    南門到城內刺史府已經清道,刺史府兵和折衝府兵沿途警戒。


    蕭琮、沈清猗、蕭琰及婢仆和輕傷侍衛住進刺史府,刺史府三百府兵守衛,傷兵則安置在折衝府軍營養傷。


    刺史府已經備好熱水湯浴,蕭琮幾人各回房內沐浴更衣。


    蕭琰的內傷在淬刀時已經治愈,主要是那身血汙,進了房間第一件事是跳進三曲屏風後的大浴桶,連頭發都洗了個幹淨,出浴後換上了幹淨衣衫。


    正準備束發梳髻,房門叩叩兩響,傳入赤芍的聲音:“十七郎君,少夫人過來看您傷勢。”


    蕭琰立即走去,跪坐在門邊拉開了門,“姊姊!”


    沈清猗沐浴後換了白地雲水紋青綠袪邊的大袖衫,烏黑的濕發隻鬆鬆用綢帶束了,清雪般的容色如同水洗過的青山,愈發清新脫俗。


    蕭琰澄澈的眸中流露出明顯的驚豔。


    在沈清猗眼中,她臉上還帶著浴後的潮紅,如同白玉暈了胭脂,容色更勝平時,加上長發披拂在臉頰兩側,更顯秀色氤鬱。


    沈清猗因她眼中的驚豔而愉悅,也因她勝過平時的秀美動人而驚豔,唇邊不覺漾起了笑,清冽的眸光也如同波暈般泛起漣漪。


    赤芍留在了門外,青葙提著藥箱隨後進屋,拉上了門。


    沈清猗脫了履,繞過屏風坐障走進屋內,一邊問她:“傷得如何?”


    蕭琰道:“隻是一些不重的外傷,沐浴後已經上過藥了,不需纏繃帶。右胸青了一塊,抹藥過一兩天應該消了。”


    沈清猗不放心,“脫衣我看看。”


    青葙放下藥箱,走到門後邊跪坐著。


    蕭琰走入隔屏後的床榻邊,脫了還未束帶的外袍,坐在榻邊褪下半邊內衫,露出還沒纏胸帛的胸口,右邊胸脯上的雪白玉圓有半片都烏青泛了紫。


    她這裏先是被第一個馬賊臨死劈胸打了一拳,傷勢倒不怎麽重,但她最後與馬賊首領搏殺時,被他飛腿揣中,好死不巧的揣中右胸受傷這地方,蕭琰當時臉黑了,馬賊首領最終死成那種造型很可能有蕭琰泄憤的因素在內——踢胸的家夥忒沒道德了!


    沈清猗看得心疼,清雪似的手指伸了過去,輕觸那片烏紫,卻驚覺指下彈性柔韌的滑膩,她心中一漾,手指倏然收了回來,輕問:“疼麽?”


    “還好。”蕭琰心道,疼不是問題,關鍵是傷的地方太糟心了啊。


    她抑鬱的臉色讓沈清猗忍不住輕笑出聲,心裏那絲異樣便消了去,從藥箱中取出一盒去瘀膏,坐到榻邊揭開蓋子,伸指挑藥時卻遲疑了下,想起指尖方才的觸覺心口仿佛被一絲羽毛刷了一下,她的手頓了頓,回頭將藥膏遞了過去,讓蕭琰自己抹藥。


    蕭琰想說抹過藥了,見沈清猗沒正眼瞧她便咽了話,心道再抹一遍可能好得更快些,手指伸出挑了藥膏,一邊抹藥一邊咕嚨:“該死的混蛋,好不容易長大了,玲瓏瓜差點又變回玲瓏包。”


    玲瓏瓜是高昌州出產的蜜甜小西瓜,個頭不大,最初由粟特族商人沿著絲綢之路往東運到河西與關內販賣,取了個很優雅的名兒叫翠玉玲瓏瓜。


    沈清猗聽她這句抱怨差點沒笑出,微斂的眼眸不由抬起,視線便落在那隻精巧如玉圓的“玲瓏瓜”上,半片烏青半片雪玉擁著一點紅珠,因為那烏青襯著更顯紅豔粉潤,像四五月早市的櫻桃,因為還沒有熟透而顯得鮮嫩……


    沈清猗臉一紅,目光轉開去,心口仿佛又被羽毛尖刷了一下,有些漾又有些癢。一時分不不清這什麽感覺,她哼了一聲,“你當玲瓏瓜縮水了麽?”


    蕭琰瞅瞅自己的胸部,又瞅瞅沈清猗的胸部,略受打擊,抬眸振振有詞道:“我這還在發育期,以後肯定和你一樣大。”說著伸出沒抹藥的左掌,反手橫臂按在沈清猗的胸前量了量,咦聲道,“姊姊你的真長大不少。”手掌還收攏捏了下。


    沈清猗瞋眉瞪她,一巴掌拍下她的手,聲音寒颼颼的,“好生抹藥!用點力,將藥力化開才有效。”


    蕭琰右手便在自己胸口使勁揉了幾下。


    沈清猗被她這粗魯動作看得眉頭跳了一下,懷疑是個玲瓏瓜也會被她揉成胡餅。大袖下的手指曲了曲,卻終是忍住了替她抹藥的動作。


    蕭琰這幾下粗魯的動作,讓褪了半邊的內衫完全滑落下去,露出堆雪隆起的左胸,頂端一顆櫻桃嫣紅,蒂部粉暈一圈,鮮□□人。


    沈清猗腦海中油然浮起一句:“點露擎朱實。”心口怦一跳,眼眸不自然的轉開,卻不期而然想起另一句:“蜂偷野蜜初嚐處,鶯啄含桃欲咽時。”


    她臉倏地紅了,暗道自己想哪去了,心尖處卻似被羽毛一絲一絲拂過,有種陌生異樣的感覺隱約滋生,讓她心口一刹的酥軟。


    正好蕭琰道了聲:“抹好了!”沈清猗瞬間壓下那分異樣,轉過目光,卻又立即轉回臉去,嗔道:“還不拉上衣衫?”


    蕭琰哦一聲,拿起碟子裏的濕巾擦幹淨抹藥的手,這才拉起內衫,順手捏了捏自己的左胸,比較了下道:“姊姊的軟一些,我的硬一些,這是內修的作用。”話裏挺得意。


    青葙心裏默默抹汗,這是要拿來比的麽?


    沈清猗寒涼的聲音道:“鵝卵石很硬,你要麽?”


    青葙憋笑。


    蕭琰噗一聲,“那算了。”伸手又摸了下,滿意的道,“現在這個韌度很好。煉體非是煉得像鐵石一樣堅硬,那是明勁練肌肉,即使煉得堅如鐵石也抵不住內家高手暗勁一摧。所以要練內家暗勁,以氣淬體,肌體柔而韌,若內力震入有張力可消解,不像鐵和石頭硬卻脆,內裏的脈絡一被震碎整個垮了。所以呀,內家高手都不是高壯如鐵,而是姿如秀鬆、氣如流水、身如藤柳。像蕭懷中,濯濯如春柳也。”她說著笑起來,細眉飛揚極是漂亮。


    沈清猗聽她拿蕭懷中作比,心裏便不暢,斜眉冷睨她一眼。


    蕭琰莫名的眨了下眼,以為沈清猗是在介意說她胸的事,便很認真的補充一句:“其實軟點也好,摸著感覺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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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清猗扶額,“閉嘴!”——再不堵她口沒準下句會說“我剛摸姊姊的手感很好”這類話來。


    青葙垂頭默默看自己的胸,這話題是怎麽扯到這兒來的?


    蕭琰動了下唇,還想說話,被沈清猗瞪一眼,“閉嘴!——不許再說胸的事。”


    蕭琰想說的話被噎回去,睜圓眼睛很無辜的看著沈清猗……的胸,她那句話真的好想說怎麽辦?


    沈清猗順著她的視線看去頓時好無力,眼見她內衫的斜襟竟還沒係好,又瞪她一眼,下一霎目光卻又柔了,伸手過去給她係了帶子,又在交領上整了整。


    蕭琰房間的床榻幔帳和床褥上鋪的夾纈都是淺金橘色為主,她怔怔看著沈清猗,忽然覺得她的眼眸仿佛也染上了橘色,不再是之前千年寒冰的凜冽冰封,也不是平日初雪般的清冽晶瑩,而帶上了蒙蒙的暖色,像是燭光下為你撫衣的那種溫柔,溫暖,溫馨。


    蕭琰的心忽然變得很軟很柔,好像鍛骨湯裏經受痛楚折磨後從骨頭縫裏和經脈裏滋生出一絲絲的暖意和舒暢,讓人感動的想噫歎。


    她不由傾身前去,伸手摟住了沈清猗,頭挨著她的頸側,聞著她發間冷潔自然的白梅香,低低的聲音道:“姊姊,我殺了很多人。”那些被壓抑下去的血腥,一霎又衝上她的腦海,猙獰的麵孔,砍斷的胳臂,橫斷的半身,破出的腸子,飛起的首級,滿天的血色……


    沈清猗知道她第一次殺人肯定不適,正因為擔憂她,才過來看她。


    蕭琰第一次殺人,殺了六十七人,還是那麽血腥的場麵,沈清猗覺得她沒有當場吐出來已經是很強大的意誌了。


    “阿琰!”她雙手按在蕭琰肩上,讓她抬頭和自己對視。


    此時,沈清猗那雙清冽晶瑩的眸子如同千年寒冰,那種純粹而凜冽的寒冷無聲的冰封蔓延過去,一霎鎮壓了她腦海裏彌漫的血色,心中生出的冰涼清透也平伏了那些壓抑的狂躁。


    沈清猗的聲音冷浸如寒冰,“你不殺他們,他們要殺你,再殺我,再殺你四哥!——生死關頭,不是敵死,是我亡!”這一句如冰錐般尖銳,又如利劍般凜冽,那些被寒冰封凍的血色狂躁仿佛被冰椎利劍刺破般,一塊塊絲紋裂開,碎成渣塊。


    “殺了殺了,活著是罪人,死了進五道或六道輪回,這是超脫他們,得脫罪孽之海。”沈清猗的聲音又變得淡漠,那種清靜漠然卻讓蕭琰的心神從平伏到安定到釋然。


    她腦中血影漸漸散開,心中狂躁被驅走,心情一鬆下便不由笑起來,道:“那是進五道還是六道?”


    沈清猗涼悠悠的聲音道:“那要看他們信三清還是如來了?”信三清入道教五道輪回,信如來入佛教六道輪回。


    蕭琰又撲笑一聲,“那萬一是信襖教、景教、摩尼教呢?”


    沈清猗挑眉冷冽,“活人,不管何國何族,在大唐的疆域,要遵從大唐的規矩!死人,不管生前信何教,在大唐的疆域,死了也要遵從大唐的規矩。”


    大唐的律法是人間的規矩,大唐的國教是陰間的規矩。管你信什麽教,死在大唐的土地上,要由大唐的陰間管——這話說得很霸道!


    但蕭琰很喜歡。


    沈清猗的神色有種凜然不可侵犯感,鏗鏘的聲音道:“大唐強大,是因為她打倒了一切敢於冒犯她的敵人。——誰犯我,打誰!這是大唐的規則。”


    她的眸子看著蕭琰,清透入心,“阿琰,你也有你的規則。犯你規則者,怒可拔刀。”


    蕭琰眼神越來越明亮,道:“姊姊不怕我殺人習慣了,輕賤人命?”


    沈清猗微笑起來,“你不會。——因為殺戮不是阿琰的心性,不是阿琰的道。殺人不是為了殺人,是為了守護,守護自己的道,守護自己的規則。”


    蕭琰眸子明亮至璀璨,“我的道……”她喃喃道,眼神漸漸放空,直到純黑的瞳仁再次聚光,仿佛從深心處透出信念而光芒綻放起來,“誰犯我,我打誰!誰犯我守護的人,我殺誰!”


    這是我的道,這是我的規則!


    她的話一落,便覺腦中“哢嚓”一聲輕響,似乎破碎了什麽壁障,靈台澄澈,大放光明,那些隱約散去的猙獰和血腥猶如邪穢遇到佛光,霎時被光明淨化得幹幹淨淨,連一絲青煙都沒冒出來,而在她的靈台中央,感覺有一團金光如同水滴垂懸般,通透光明。


    她身子陡然一震,臉上現出難以置信的狂喜。


    觀光?


    真的是觀光!


    她的心境竟然因此提升了!


    從聽息進入到觀光!!


    作者有話要說:備注:


    1、襖教:波斯帝國的國教。創始人是瑣羅亞斯德,所以正式教名是瑣羅亞斯德教。大家聽著這名陌生吧,其實是被伊斯蘭教徒貶稱的“拜火教”啦,在中國稱為“祆教”。——這個教派在唐朝時是最大的外教(指道教、佛教之外),比基督教有名多啦。


    、景教:是從希臘正教(東正教﹚分裂出來的基督教教派,唐代正式傳入中國,唐朝時一度在長安興盛,全國建有“十字寺”,多是非漢族百姓信奉。


    3、摩尼教:是在中國稱為明教的那個東東,因為信徒稱呼他們的神為“明尊”而得名。3世紀時由波斯人摩尼創立。


    4、差點忘了說西瓜:西瓜這名是因為是從西域傳入的瓜而得名,唐朝時已經有西瓜從安西傳入了。高昌州嘛,吐魯番在這個州裏。(話說某小時候去過新疆的,所以現在基本不吃西瓜,尤其不吃這邊的哈密瓜,因為完全沒法和那時在新疆吃的比——那時咱和小夥伴們還親手種了隻西瓜哩,結果沒長熟和小夥伴們摘下來啃了,個頭小的喲,真的是翠皮玲瓏瓜,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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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另外請注意:如果寫長評(標準是1000字以上的評),一定要寫長評標題。(話說某有一個長評到哪去了,被吃了麽)


    這一章標題取名“玲瓏瓜”很不錯的吧,噗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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