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家的次數越來越多
打包的行李越來越重
開始是兩個人
後來是一個人
為什麽還有那麽多東西要帶
一小瓶豆腐乳已經過期
最後還剩了一小塊
那時候我們每天吃得很寒酸
連這一口都不舍得
吵架不舍得摔東西
你哭到一半接到媽媽的電話
還要假裝自己很快樂
關於未來我們不是沒有想過
你會成為我的妻
而我們會有一幢寬敞的房子
早晨不用和其他五個人搶著上廁所
你不用洗衣洗到骨節發白
我不用加班加到眼圈發黑
我們可以躺在陽台的藤椅上
日頭底下飄著七色浮雲
我給你講阿裏巴巴和四十大盜
最後一次搬家的時候
我吃完了那塊豆腐乳
然後拉了一星期的肚子
在那場漫長的痛苦結束之前
我狠狠地讓自己不去想你
1
蘇楊第一次見到白晶晶的父母是他們戀愛一周年時，那時兩人都瀕臨畢業，前途渺茫。白晶晶的區長老爹打算安排寶貝女兒到國外再上兩年學，反正看白晶晶歲數還小，家裏也不指望她掙錢，出去玩兩年再回來怎麽說也是個海歸，這樣他老臉也光彩。
隻可惜老頭子的藍圖描繪得雖然很好，卻遭到了白晶晶的堅決反對。白晶晶反對的理由是她太愛上海舍不得離開這個城市，傻子都聽得出來這個理由根本不成立，要是放到兩年前，白晶晶聽到有機會出國肯定想也不想拎起個小包就走。可現在不一樣了，現在她有了蘇楊，她正享受著美妙的愛情，現在要她出國要她離開蘇楊那簡直要了她的命，不要說去國外，就算去火星她也不會考慮。
白晶晶的父母早就知道寶貝女兒在和一個叫蘇楊的小夥子談戀愛。在一般情況下，白晶晶的父母對她的感情生活是不太過問的，不過問的原因不是不關心，而是太放心。白晶晶的父母年輕時都風流成性，在那個年代算是出類拔萃的情場高手，特別是白晶晶的老爹，年輕時長相俊美酷似木村拓哉，17歲那年響應黨的號召插隊到雲南一個小鎮，短短幾年插隊生涯，差不多俘虜了那個小鎮所有少女的芳心，幹了不少風流韻事，直到現在白晶晶都懷疑雲南是不是有她同父異母的兄弟姐妹。
而白晶晶的媽當時正在貴州一個部隊農場接受勞動人民再教育，是名震全農場的三朵金花之首，每天晚上都有n個小夥子為她賽歌，每年都有人為她武鬥。最後不知道怎麽陰錯陽差這兩大高手搞到了一起，迅速產生了愛情也迅速產生了白晶晶。
白晶晶的父母眼瞅寶貝女兒一天比一天漂亮，也一天比一天心狠手辣，中學裏談了幾次戀愛每次都大獲全勝，把那些小朋友殺得血本無歸，知道白晶晶在玩弄感情方麵是青出於藍更勝於藍，因此看到白晶晶和蘇楊談戀愛時他們根本不害怕女兒受傷害反而為蘇楊擔心，深怕有一天弄出人命來就不好收拾了。
白區長在f大耳目眾多，學校高層領導都是他的座上賓，所以白區長對白晶晶在學校的舉動很是清楚。白區長第一時間就獲知了白晶晶和蘇楊談戀愛的消息，當時感慨了一下說女兒太風流了，這樣玩弄感情也不是辦法，後來過了幾星期一打聽發現白晶晶居然還沒和蘇楊分手，而且感情一路堅挺，這讓白區長很是納悶，心想這個叫蘇楊的家夥看來來頭不小啊！不知何方神聖，能把他女兒馴服得如此溫順，得好好調查一下身世，於是讓人把蘇楊的檔案調了出來，一看大為驚訝，這個牛人居然是個外地人，而且無錢無勢人長得也不帥，白區長百思不得其解。
其實白區長年輕時也沒有錢，每天累死累活隻掙三個工分，那時也沒勢，當個小宣傳員人前人後聽差遣，但他照樣可以風流可以玩弄無數女孩的感情，所以這個道理他其實應該想得通，在徹底了解蘇楊的身世後，白區長麵露冷笑心想就憑你這樣的條件也想和我女兒談戀愛，玩笑開得太大了吧？看來得棒打鴛鴦了，於是聯合白晶晶的老媽成天在白晶晶耳邊嘮叨讓她和蘇楊分手，兩人不僅列舉出蘇楊三宗原罪：人長得不帥、家裏沒錢、外地人，還居心叵測地恐嚇白晶晶說要是嫁給這種窮人以後生病了都沒錢治，隻能眼睜睜等死。
兩人的話雖然具備一定的威懾力，隻可惜白晶晶從小就養成了不聽父母話的習慣，父母越是反對她越是不聽，動不動還發怒說：“我的事情不要你們管！”白晶晶的父母看恫嚇無效，於是決定封鎖白晶晶的經濟來源，心想：不給你錢看你怎麽活，到時還不是乖乖回家聽候發落，結果兩人的良苦用心再次落空，白晶晶7歲時就開始存私房錢，現在她都20歲了誰也不曉得她的私房錢到底有多少，反正買輛小車估計沒什麽問題，所以就算經濟封鎖，白晶晶也不會在乎，就這樣冷戰了兩個月，反對者徹底崩潰，和女兒長談一宿後決定暫時不強行拆散兩人，但要親自考察一下蘇楊的為人，用他們幾十年的道行判斷一下這個家夥是不是個大色狼，對他們女兒到底用了什麽樣的妖法，讓她如此鬼迷心竅。
2
蘇楊聽到白晶晶要帶他回家吃飯時大為驚喜，心想上海人就是開放，八字還沒一撇做父母的就等不及要見毛腳女婿了，難道自己太優秀了？
蘇楊這邊越想越快樂，白晶晶那邊卻心事重重。白晶晶知道此行頗多凶險，憑她對父母的了解，她知道絕非吃頓飯那麽簡單，弄不好就是鴻門宴，去吃飯是兩個人，吃完飯就成一個人了。可雖然擔心她還是抱有一絲幻想，期待短兵相接後會有奇跡發生，萬一蘇楊能夠獲得自己父母的認可，以後在一起就名正言順了。
白晶晶知道如果讓父母看到蘇楊不修邊幅、吊兒郎當的樣子肯定會覺得自己在和瘋子談戀愛，到時再怎麽努力也是白搭，於是提前一個月就開始對蘇楊進行調教，諸如：說話聲不要大，公共場合不要說家鄉話，走路不要搖頭晃腦，微笑時牙齒不外露，吃飯不能發出聲響，喝湯要從湯勺前喝，別人麵前的菜別搶著吃……細心得像教育自己的兒子，白晶晶又掏出數千人民幣給蘇楊從上到下，從裏到外買了套新衣服，如此經過大半月的魔鬼訓練後，蘇楊從外表到靈魂都有了很大提升，就連白晶晶看著煥然一新的蘇楊也比較滿意，心想勉強可以去見自己爸媽了。
到白晶晶家的那天早上蘇楊穿著白晶晶給他買的新衣服，昂首挺胸，意氣風發。其實這是蘇楊二十幾年來第一次穿戴得如此正經，感覺顯然不錯，就連說話也有力度了許多。白晶晶的穿著也很有味道，cavalli紫色連衣裙將她的身材襯托得完美無瑕，腳上的prada金色高跟兒鞋更是平添了幾分高貴。兩人站在f大門口等接他們的車子，那些進進出出的學生都看得嘖嘖稱讚，就當大夥交頭接耳議論時，一輛烏黑閃亮的奧迪a6一陣煙似的停在蘇楊和白晶晶身邊，兩人欠身進去，奧迪屁股噴出一陣青煙，一個加速絕塵而去，看得這些學生更是目瞪口呆，暗自驚訝f大什麽時候出了這種牛人。
白晶晶的家位於上海最繁華的徐家匯商業區附近的一個小區，該小區所在地以前屬於外國領事館，小區內矗立的都是歐美風格的洋房別墅，每幢別墅都有自己的私家花園。小區裏還有人工瀑布和人工湖泊，門口24小時都有裝備齊全的保衛巡邏，一般人根本進不去，所有這些都宣告著這個小區的高檔。此前，蘇楊對高檔住宅的印象還停留在報刊雜誌的宣傳畫冊上，可等踏進白晶晶家門的那一刻，他感到那些畫冊根本無法表達一所完美住宅所擁有的氣質。白晶晶家其實也不是很大，上下共三層，500多平方米；房間也不多，三口人住四間臥房，外加兩間客房一個儲藏室，還有一間迷你酒吧；裝飾看上去也不算太雍容華貴，也沒有什麽金碧輝煌的器什，不過牆上懸掛的書法字畫真跡，牆角擺放的花瓶名卉，以及各種精巧別致的工藝品，倒也顯得書香氣十足。蘇楊那時對上海的房價還算留意，知道在這塊地段買這樣的複式公寓沒有1000萬絕對買不下來。他雖然早對白晶晶家的富裕程度作了足夠想象，可還是深感驚訝，猶如劉姥姥進了大觀園。
白晶晶的老媽在看到蘇楊的第一眼時，心裏暗自一驚，心想小夥長得不挺好的嗎？眉清目秀，氣宇軒昂，不像先前別人說的那樣灰頭土臉的嘛！於是一顆懸著的心也就放了下來。說實話，自從白晶晶的爸爸在政府做官以來，白晶晶的老媽一直養尊處優，十幾年下來外國人見了不少，外地人倒沒見過幾個，慢慢也就忘記當年上山下鄉時和外地人朝夕相處的情景了，總認為外地人如何猥瑣，如何肮髒，現在看到蘇楊意氣風發的樣子，心中頓時輕鬆很多，這第一眼的印象分顯然不低，麵容間也和顏悅色起來。
白晶晶把蘇楊領進門，指著父母對蘇楊說：“這是我爸爸媽媽。”
蘇楊立即畢恭畢敬地鞠了個躬，幅度接近90度，從小嗓子發出討好的聲音：“叔叔，阿姨，你們好！”
白晶晶的爸爸在官場奮鬥多年，早養成深藏不露的性格，雖說第一次看到女兒帶個男人回家覺得很神奇，暗自還有想笑的衝動，卻也隻是淡淡應了聲，然後麵無表情地對蘇楊說：
“你先坐下，我們聊會兒！”
蘇楊坐定後，白晶晶到廚房和她媽一起張羅午飯去了，白區長用那雙深不可測的眼睛打量著蘇楊，貌似隨意地問了些蘇楊的家庭情況，蘇楊都據實回答，不卑不亢，雖說對答如流，內心卻始終緊張。等白晶晶母女把飯菜端上宣布開飯時，白晶晶的老爸突然說中午有應酬要出去，然後和白晶晶的老媽耳語了幾句就走了，白晶晶的爸爸此舉讓蘇楊一陣心慌，暗自擔心剛才什麽地方說錯了。
不過那頓飯吃得還算太平，白晶晶的媽沒什麽廢話，隻是不停招呼蘇楊吃飯。吃完飯後，蘇楊和白晶晶坐在真皮沙發上看了會兒電視，下午兩點告辭回校，白晶晶則留在家裏陪父母。蘇楊一走白晶晶忙問老媽對蘇楊的感覺如何，老媽意味深長地說：“小夥子人品倒也可以，就是家裏太窮了，你跟他會受苦的，我們現在不支持也不反對，不過希望你自己想清楚，如果你選擇一個生活質量和你有很大差距的人在一起生活，將來肯定沒有幸福。”
白晶晶的老媽“不支持，不反對”的總結算是給兩人的感情定了性，雖沒有得到積極承認，但也算取得了階段性的勝利，就像一個在上海打工的外地人，雖然沒有本地身份證，但卻領到了暫住證，不至於半夜被可愛的警察叔叔給趕回家。
當然，兩人歡慶之餘還算頭腦冷靜，知道情況並不容樂觀，所以此後交往頗為自覺，不管有什麽事都盡量瞞著白晶晶的父母，白晶晶在家時更是絕口不提蘇楊，倒是白晶晶的老媽有時忍不住問他們關係如何，白晶晶則會裝傻：“還可以吧，哎呀，你別煩了！”一句話含混了事，留給她爸媽一個巨大的問號，隻能充分發揮其想象力。
3
大四剛開學，蘇楊班上的同學涇渭分明地分成兩撥。一撥是考研派，這幫人心思比較狂野，寒窗苦讀十餘載還覺得不過癮，決定在知識的道路上走得更遠，繼續探求科學奧秘。還有一撥是工作派，這些人更有意思，離畢業還有整整一年就摩拳擦掌，成天拿著《前程無優》、《職場指南》之類的人才報到處找工作。
雖說f大是重點大學，新聞專業又是重點專業，但如今大學畢業生是越來越多，工作也越來越難找，所以求職情況並不樂觀。前幾年f大新聞專業的畢業生十分搶手，不管到什麽單位開口沒有少於每月3000元的，這還不算上獎金。可過了沒兩年，職場就風雲突變，新聞專業的畢業生再不是人才市場的香餑餑了，一個月能拿1500就很不錯了，就這還得甩著胳膊去爭取。所以蘇楊那屆畢業生始終彌漫著悲愴的味道，看著那些穿得西裝筆挺，手裏提著公文包匆匆找工作的畢業生，低年級學生個個風蕭蕭兮易水寒，膽大者不安膽小者更是惶惶不可終日，真恨不得能立即找個單位去實習，哪怕不拿工資給口飯吃也成，以免到時候因為沒有工作經驗而慘遭淘汰。
在這兩撥人的映襯下，蘇楊的地位就顯得很尷尬，首先，蘇楊絕對不會考研，考研在蘇楊眼中無疑是一種極度變態的行為，書讀了十幾年早就覺得大腦超載，再輸入一點點文化知識都是對生命的摧殘，在學習的道路上，蘇楊一直告誡自己要點到為止，能把f大文憑混到手他已經十分知足。
另外蘇楊也不想找工作，蘇楊不考研並不代表他討厭學校生活，大四時，蘇楊如魚得水過得很是稱心如意，聲名和愛情一手掌握，除了前三年積攢下來的幾門科目需要在畢業前補考之外，作為一個大學生可以享有的快樂他都享到了，所以畢業前，蘇楊的心態很有點兒封建地主的感覺，不願麵對新生活，而是一味抓著手上的幾百畝土地和幾房妻妾，享受著他的糜爛生活，至於改朝換代後的生活不作多想。
蘇楊不找工作是因為不想麵對現實，白晶晶不找工作則是因為不需要麵對現實。白晶晶學的專業是世界經濟，雖然每次考試都是晃晃悠悠地過關，專業論文寫得也不見得比初中生強多少，但隻要有張f大的畢業證再加上她老爸的權勢，畢業後找份優越的工作那是太easy的事。因此大四第一學期，兩人過得很是神仙眷侶，成天粘在一起風花雪月，讓無數鴛鴦羨慕不已。
白晶晶起初對蘇楊不找工作的態度表示接受，心想大四第一學期就找工作的確是早了點兒，自己的老公果然膽識過人，夠鎮靜，夠男人。可沒想到大四下學期過半了蘇楊還是按兵不動，一天到晚悠閑地享受陽光和愛情，白晶晶問他還想不想找工作了，結果他特天真地說：“不急不急，過幾天再說。”
白晶晶可沒蘇楊那麽天真，知道沒工作就意味著沒錢，沒錢就意味著別人吃的她吃不到，別人用的她用不起，沒錢就意味著會被別人瞧不起，最後餓死也沒人同情，等過了一個月，白晶晶又問他什麽時候找工作，蘇楊居然又說：“不急，再過幾天。”
白晶晶沒有再聽之任之，再過幾天就畢業了，到時候沒工作喝西北風去啊！於是趕緊和蘇楊談了次心，像教導主任一樣循循善誘了老半天，並以分手相逼，總算取得一定成效。
新聞專業畢業生的工作方向大體是到媒介做記者，要不就是去文化公司或者隨便什麽公司做策劃之類的。蘇楊對媒體的感覺一直不好，覺得它們總愛撒謊，欺騙老百姓，自然不願助桀為虐，想來想去還是去廣告公司混混兒算了，那天被白晶晶訓導後就乖乖上網下載了簡曆模板，然後咬著筆頭回味了一下大學生活，前後花了十分鍾就寫好了簡曆和一封聲情並茂的求職信，最後連同一些亂七八糟的證書到校文印室複印了十幾份，順便買了郵票和信封。就這樣別人幾個月做的事他一小時全搞定，接著又到人才網上找了幾家廣告公司。最後把求職信扔到郵箱時，蘇楊突然有點兒小傷感，仿佛這個簡單的行為預示著某種告別一樣。
求職信發出沒幾天後蘇楊就接二連三地收到麵試通知，白晶晶興奮得像麻雀一樣在蘇楊身邊成天嚷嚷，讓他積極應戰，並在第一時間買好了西裝和領帶，蘇楊隻好無奈地拎著公文包一家家去麵試。
4
麵試的第一家公司是做電視廣告的，時間是上午十點，那家公司位於長寧區定西路，離f大有好幾十裏地，蘇楊倒了三趟車，又走了20分鍾，前後花了兩個半小時總算找到那家公司。表明來意後前台遞給蘇楊一張印有考題的a4紙，然後把蘇楊帶到會議室，示意蘇楊按題目要求寫篇廣告文案。
會議室裏已有幾個人，個個趴在桌上奮筆疾書，看到蘇楊進來了抬起頭用迷惘的眼神瞅了他一眼，表情冷漠。蘇楊坐定後看題目是寫一個補腎產品的電視廣告文案，這種文章蘇楊從沒寫過，不過想來和新聞稿沒多大區別，思考了片刻就奮筆疾書起來。
蘇楊的思路比較活躍，文案寫得很流暢，寫好後他搖頭晃腦地看了幾遍，覺得自己簡直是天才。麵試小姐收了稿子就示意蘇楊回去，說有消息會通知他，聽到這話蘇楊有點兒胸悶，心想老子起了個大早，老遠跑過來就是為了做這張卷子的啊？麵試連個人都沒見到可真失敗。然而見不到人還不算失敗，真正失敗的是蘇楊那篇上佳的文案根本沒被通過，那家公司的文案總監看了幾眼蘇楊寫的文案，淡淡說了四個字：“狗屁不通！”然後揉成一團扔進了垃圾簍裏。
蘇楊麵試的第二家公司是做汽車廣告的，這家公司在黃浦區，挨著南浦大橋，公司規模比上一家還要小，直接開在居民樓裏，一套兩室一廳的普通住房就是這家公司的全部，這讓蘇楊感到不可思議，居然有這樣的公司，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office嗎？這次麵試倒是見到人了，而且直接見到了總經理，事實上這家公司所有的工作人員加起來也不超過個位數，總經理看起來慈眉善目，很是健談，問了蘇楊一些基本情況後，大發感慨說蘇楊就是他們急需的人才，他現在代表公司真誠邀請蘇楊加盟，雖然公司現在規模不大但前途無量，根據他的規劃半年內公司會代理全上海的汽車廣告，明年就在納斯達克上市賺老美的鈔票，所以隻要蘇楊在他這裏好好工作將來肯定大有前途。
蘇楊長這麽大從來沒被別人這樣承認過，反而弄得不自信起來，同時擔心其中有詐，於是旁敲側擊問在這裏工作每月能拿多少錢，那老總聽後哈哈大笑兩聲，說絕不少於5000元人民幣，蘇楊這才放了心，大話也多了起來，說自己才華橫溢為人謹慎，一定可以圓滿完成公司的任務。
兩個騙子交談得熱烈融洽，仿佛穿著同一條褲子。蘇楊心想自己能找到月薪5000元的工作那真是前世修來的福分，看回去讓那幫孫子怎麽嫉妒，於是立即表現出想要加盟的強烈願望，那老總看蘇楊表態後突然話鋒一轉，說公司現在剛剛起步，所以一開始每月隻能給500元，其他錢要看銷售業績，蘇楊大吃一驚，心想才幾分鍾怎麽就從5000元變成500元了呢？再說自己應聘的職務是文案，怎麽和銷售掛鉤呢？老總看出蘇楊的疑惑，於是解釋說公司正處於發展階段，公司員工都以一當十，文案人員同時也要銷售，蘇楊這才明白為什麽前麵進來時看不到幾個人在工作，敢情都出去跑業務了，明白貓膩後的蘇楊心裏像吃了蒼蠅一樣惡心，於是找了個借口向那個還在誇誇其談的老板道了別，灰溜溜地回去了。
畢業前蘇楊麵試了不下十家公司，無一成功，有的公司要求高得嚇人，搞市場調研都要mba，沒工作經驗直接讓你滾蛋。還有公司直接以騙錢為宗旨，各種各樣的騙術爭奇鬥豔，有搞傳銷讓你花3000元買他一堆垃圾化妝品的，有讓你先繳200塊保證金然後第二天公司就消失的，有說做日化產品實際上讓你去菜場賣牙刷的，還有公司說是陸毅的經紀人公司，他們準備把蘇楊包裝成內地最牛b的偶像，像劉德華一樣受人歡迎，而做到這一切隻消蘇楊繳5000元培訓費……
一次次失敗讓蘇楊變得徹底心灰意懶，更加堅定了畢業前不找工作的決心，任憑白晶晶再怎麽威脅恫嚇也不為所動，白晶晶見遊說無效隻得放棄了努力，心想畢業後再找好了，大不了到時自己賺錢養著這個渾蛋，反正餓不死。
5
李莊明不知道自己會不會原諒張楚紅，反正他肯定不會原諒自己。如果上天給他一個重新來過的機會，他肯定不願意認識張楚紅，他寧可自己是一個真正的白癡，哪怕打一輩子光棍也不願承受愛情破裂後引發的痛，那痛苦無窮無盡、連綿不絕。
他永遠都無法忘記那個夜晚，他和張楚紅相戀一周年的紀念日，皎潔的月光下，在他心中猶如聖女的張楚紅告訴他，其實這一年內她和三個男人保持著固定性關係，至少還和20個陌生人搞過一夜情，甚至和李莊明隔壁寢室的趙中華在操場上纏綿過一夜。
李莊明靜靜地聽著這些，刹那間有一種灰飛煙滅的感覺，他像一條不折不扣的瘋狗衝上前搖著張楚紅的胳膊問為什麽會這樣？究竟發生了什麽？是不是他還不夠好？為什麽她要背叛他？為什麽……
張楚紅一把推開他，然後冷冷地說：“我需要性，可你給不了我，我隻能找別人。”
李莊明一屁股坐在地上，不停搖頭，麵如死灰，放聲而泣。
李莊明可以否認很多事實，比如否認7歲那年偷了鄰居家一塊錢，然後買了平生吃的第一支冰激淩；否認初中時將班上第一名的學習資料全部扔到了垃圾桶，隻因為他不想有人學習比他好；否認18歲那年偷偷躲在村裏一個叫王金花的寡婦家門口，透過門上的縫隙看王金花洗澡；他甚至會否認自己有一個癱瘓的母親，有三個姐姐還有兩個弟弟，他5歲那年父親就得了癌症永遠離開了他……
是的，這些他從來沒對任何人講過，他想否認這些事實確保自己能和別人一樣正常生活，他害怕被鄙視，更害怕被同情，他不想別人覺得他很可憐，所以他扮酷，他裝傻，他要自己變得卓爾不群。可無論如何，他都無法否認自己是一個性功能障礙者。
當1999年12月的那夜，他成功褪去張楚紅的內褲後才發現這個挨千刀的事實，從此活在這個陰影中，他哭過，恐懼萬分，深夜裏用棍棒敲打過那個不爭氣的東西，他還偷偷按照電線杆上的黑白小廣告的指示在胡同深處找過老軍醫，吃過各種各樣雄性動物的生殖器官，可都沒用，該堅硬的地方始終軟著，威逼利誘皆無計可施，他覺得自己不是男人，他覺得自己可憐萬分，可他不甘心，沒有性，但還有愛情，他知道自己真的很愛張楚紅，他無法給予她生理上的快樂，每次在關鍵時刻總是敗下陣來，張楚紅打他、罵他，甚至侮辱他，他也隻得默默承受，為彌補這個缺陷，他像條狗一樣去服侍張楚紅，懇請她不要離開自己，懇請她再給自己嚐試一次的資格。
而為了表示自己已經過上了正常的男女生活，他看了很多黃碟，每次到圖書館都偷偷看《人之初》，這樣在宿舍討論會上，他就能煞有介事地發言，仿佛和其他人一樣享受“性”福。他就這樣辛辛苦苦地掩藏著、偽裝著，更加辛苦萬分地經營著自己岌岌可危的愛情，在某個時刻他似乎達到了目的，張楚紅仿佛忽視了自己在和一個性無能談戀愛，而且頗為大方地接受了李莊明那粗糙愚笨的手指。
直到那個寒冷的夜晚，李莊明才知道原來手指並不能代替自己不爭氣的器官，他的良苦用心始終無法維持他們的愛情。麵對張楚紅的詰問，他啞口無言，破碎的心快要噴騰而出，最後連哭的力氣也沒有了。他不怨張楚紅，他隻是想不通為什麽一個女人會這樣需要性，為什麽會為了性讓自己的靈魂放蕩，難道性比愛還重要嗎？
古人說：“山無棱，天地合，乃敢與君絕。”這難道是放屁嗎？他對張楚紅提出這個疑問，張楚紅卻隻是用毋庸置疑的口吻對他說：“那是當然，沒有愛我頂多是孤獨，可沒有性，我就會死去。”這位刁蠻的女人看著滿臉絕望的李莊明，繼而補充：“如果在認識你之前我沒有體驗過性的美妙，或許我會一心一意地去和你好，可惜，我體驗過，所以，請原諒我要離開你。”
那天，李莊明流了一整夜的淚，無數次告訴自己如果還是一個男人就應該上去狠狠揍這個淫蕩的女人，然後大步離開，永遠都不要回頭。可他做不到，黎明破曉前他隻是再一次像狗一樣跪在張楚紅麵前，懇請她不要分手，隻要不分手，什麽都可以，哪怕她在他麵前和其他男人做愛，他聲淚俱下地說：
“我知道自己很無恥，可是我真的離不開你。”
“如果你能接受，我就無所謂。”張楚紅拍拍屁股上的塵土，在李莊明黑黑的額頭上吻了一下，走了。
天還沒有亮，世界依然顯得那麽安靜，沒有人在乎黑暗中有一個男人正在低聲哭泣。
“我能接受嗎？接受自己愛的女人和其他男人在床上呻吟翻滾嗎？一個又一個？”
李莊明瘋狂地拍打自己的胸口，對天呐喊，仿佛大猩猩，撕心裂肺，繼而又哈哈大笑起來，仿佛他剛看到了一個天大的笑料，最後當初升的太陽照耀著他眼角的淚水時，他知道自己別無選擇，或許這就是命吧，就像為什麽別的孩子都能享受到父愛而老天卻讓他的父親那麽早死，就像別的孩子天天都能快快樂樂地喝冷飲，可他隻能靠偷錢才能實現這個夢想，就像有人輕輕鬆鬆就能考第一名，而他每天隻睡四個小時其他時間都在瘋狂學習卻隻能考第二，李莊明說這些都是命，我掙紮了、反抗了，可是於事無補，所以我隻能屈服。
此後的兩年多，李莊明依然盡心盡責地履行著張楚紅男友的職責。除了上帝，沒有人知道在他身上發生了什麽事，包括他最好的朋友蘇楊。
他隻是變得越來越怪異，越來越不愛和別人交往，越來越會諷刺別人，誰要衝他瞪眼他二話不說就上去和人武鬥，打不過也要半夜拿磚頭敲人家頭。當然他也越來越哲學，說出來的話往往苦大仇深，充滿玄機，讓別人費解半天，他寫了很多批判性的雜文，有的還在權威媒體發表，很多報紙都為他開了個人專欄，還有媒體稱他是f大最後一個具有良知的知識分子，是這個時代如假包換的青年才俊，是維護這個社會民主和自由的中堅力量。
可他知道自己什麽都不是，他隻是一個性無能，一個比所有人都活得窩囊的可憐蟲。唯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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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本上，沒人想得到馬平誌會和陳菲兒分手，最起碼想不到分手得會那麽快，這段曾被f大所有人看好的戀情隻維持了短短十個月，雖然這十個月內他們愛得很精彩，但十個月後的他們將和世界上所有的陌生人一樣，相逢時無言，分手後遺忘，老死不相往來。
直到現在，關於馬平誌和陳菲兒分手的版本在f大還流傳甚廣，有人說馬平誌壓根兒就是一花心大蘿卜，說白了就是狗改不了吃屎，這種人說自己會一輩子好好愛一個女人簡直是放屁，誰都知道就在畢業前兩個月，這個臭流氓勾搭上一個18歲的美少女，所以毫不猶豫地將人老珠黃的陳菲兒無情拋棄。
可也有人說真正的壞人其實是陳菲兒，因為她是一個外表純情內心淫蕩的妓女，她一直背著馬平誌和其他男人有肉體交易，畢業前她在一個地產大亨的車裏和該老板雲雨大戰時被馬平誌逮了現行，所以才釀成分手的結局。
還有人說其實這兩人都不是什麽好東西，他們在一起隻是在做遊戲，馬平誌享受陳菲兒的肉體，陳菲兒享受馬平誌的金錢。天亮了說晚安，畢業了要分手，就這麽簡單，根本不值一提。
作為兩人最好的朋友，蘇楊知道上述說法隻是脆弱的假象。這個世界上有人分手是因為男盜女娼，有人分手是因為時空太長，有人分手是因為七年之癢，也有人分手是因為堅持理想。畢業即將來臨，每個人都在為自己的未來細細打算，無數個愛情悲劇就在這時開始默默醞釀，馬平誌和陳菲兒分手的真相隻是因為他們都太有主張，他們要麽臣服於對方，要麽隻能天各一方。
陳菲兒說畢業後自己要出國繼續深造，去澳大利亞或者美國。陳菲兒說隻有走出去才能體味人生美好。陳菲兒對自己這個觀點深信不疑，她說雖然出國需要很多鈔票，但隻要能出去，什麽都可以放棄，哪怕是愛情。
關於未來，馬平誌從沒想太多，無論如何，生活總要繼續，快樂也好，悲傷也好，一切都是那麽不確定，所以他懶得思考畢業後的人生軌跡，“車到山前必有路”永遠是他信奉的真理。他唯一可以確定的是作為他的女人——陳菲兒的人生應該由他來決定，他讓她向東她就要向東，他讓她向西她隻能向西，她要出國更是需要得到他的同意，這其實是狗屁不通的邏輯，可馬平誌卻認為是真理，或許他的家族祖祖輩輩都是男權主義，女人隻是名義上的伴侶、實質上的奴隸，所以馬平誌想當然認為陳菲兒的未來掌握在他手中，他要幹什麽陳菲兒隻能服從。
對於陳菲兒的出國夢，馬平誌覺得不但幼稚而且荒謬，在他眼中沒有一個城市比上海美麗，沒有一個國家比中國神奇，他實在不明白為什麽要費盡心機地離開這個充滿誘惑的地方？他更不明白如果陳菲兒真的離開上海，他們的愛該如何繼續，還會不會繼續？
為了畢業後到底出不出國，陳菲兒已記不清和馬平誌吵了多少次架，吵到最後，所有的理由都變得蒼白無力，隻剩下互相一味地指責，陳菲兒指責馬平誌阻礙她人生的發展，馬平誌指責陳菲兒辜負他的良苦用心，兩人都顯得那麽受傷，並不約而同將分手作為威迫對方的唯一武器。馬平誌和陳菲兒分手的最後場景，蘇楊依然記得無比清晰，就在一條他們走了無數遍的林蔭大道上，當事雙方在那裏完成最後一場爭吵，而蘇楊隻是站在一旁觀戰，仔細思考。
和前麵n次一樣，爭吵並沒有達成任何妥協，具體細節都可忽略，他們時而抱頭痛哭，時而奮力抽打對方臉龐，爭吵到最後，馬平誌突然恢複紳士風度，麵露微笑，他心如刀割，卻睜眼看天，對著他深愛卻又把他深深傷害的女孩說：
“一路走好！”
“一路走好”——所有的海誓山盟到最後隻剩下這樣一句平淡無奇的話語。蘇楊靜靜地看著這兩個已經發瘋的男女，他們是最相愛的戀人，也是最具殺傷力的敵人。這一切很不真實，讓人感覺像在看一場愛情電影。仿佛就在昨天，他們才開始戀愛，陳菲兒嘻嘻哈哈地說自己終於找到了真愛，馬平誌緊緊摟住這個女孩，在她耳邊說我們一輩子不要分開，可才過了短短十個月，所有的誓言就煙消雲散，不再回來。
蘇楊想如果把四年的故事串聯起來重新回顧，用恍然如夢形容毫不為過。張勝利還是天天堵在郝敏宿舍樓下，說要問個明白，然後每晚醉得一塌糊塗，他說隻有醉了心才不會痛，醉了他才依然還有夢。
李莊明仍然管家似的天天圍著張楚紅轉，像一個剛剛吃到糖果的幸福小孩，誰要在他麵前說一句張楚紅的壞話，他就像瘋子一樣和別人打架，可有天夜裏這個幸福的孩子卻撲到蘇楊懷裏哭得地動山搖，他嘴裏不停地嘮叨，他說他好恨，恨什麽，卻無人知道。
蘇楊覺得越來越看不懂這一切，為什麽馬平誌和陳菲兒會這麽固執，愛情又不是戰爭，戀人又不是敵人，讓一讓又何妨？投降又何妨？為什麽一定要拚個你死我傷，為什麽一定要鬧得天各一方？
蘇楊突然想到了白晶晶，想到了自己和白晶晶間的矛盾其實更嚴重。想到這點蘇楊不寒而栗，他們的明天將會怎樣？會不會一樣是悲劇收場？到時候自己是痛苦地哭，還是傻傻地笑？是假裝堅強，還是徹底絕望？
本章插曲
約定好的
孫子涵
給不了陪伴 破壞的是安全感
變冷漠的人 會把委屈列成清單
逢人細數傷感證明分開有多應該
不知從何時起我們的愛越來越淡
剛牽手的時候有走到最後的勇敢
想分手又不缺理由
約定好的你卻當做沒說過
你說放我拚搏想被我保護著
你說等我練就降龍十八掌就有資格帶你流浪
我本來就孤單再多一點沒什麽
懶得吃早餐貪黑看電影沒人管
雖然好久沒有你嘟嘴在旁數落我
才明了我一直難過
約定好的你卻當做沒說過
你說放我拚搏你會乖乖等我
你說等我練就降龍十八掌就有資格帶你流浪
你說你喜歡有理想的男孩還要能夠能夠像郭靖可靠實在
我開始努力開始拚搏不管多難想到有天能保護你就變得勇敢
當我不再是一個簡單的宅男你要分手的理由是我沒陪伴
約定好的你卻當做沒說過
你說放我拚搏你也說離開我
你說等我練就降龍十八掌你已經不再想流浪
未完的情節當倒帶重新再看
當年嘴裏的夢像預期一樣好嗎
為何我努力地努力地變成另個人
最後你卻又喜歡上一個
打包的行李越來越重
開始是兩個人
後來是一個人
為什麽還有那麽多東西要帶
一小瓶豆腐乳已經過期
最後還剩了一小塊
那時候我們每天吃得很寒酸
連這一口都不舍得
吵架不舍得摔東西
你哭到一半接到媽媽的電話
還要假裝自己很快樂
關於未來我們不是沒有想過
你會成為我的妻
而我們會有一幢寬敞的房子
早晨不用和其他五個人搶著上廁所
你不用洗衣洗到骨節發白
我不用加班加到眼圈發黑
我們可以躺在陽台的藤椅上
日頭底下飄著七色浮雲
我給你講阿裏巴巴和四十大盜
最後一次搬家的時候
我吃完了那塊豆腐乳
然後拉了一星期的肚子
在那場漫長的痛苦結束之前
我狠狠地讓自己不去想你
1
蘇楊第一次見到白晶晶的父母是他們戀愛一周年時，那時兩人都瀕臨畢業，前途渺茫。白晶晶的區長老爹打算安排寶貝女兒到國外再上兩年學，反正看白晶晶歲數還小，家裏也不指望她掙錢，出去玩兩年再回來怎麽說也是個海歸，這樣他老臉也光彩。
隻可惜老頭子的藍圖描繪得雖然很好，卻遭到了白晶晶的堅決反對。白晶晶反對的理由是她太愛上海舍不得離開這個城市，傻子都聽得出來這個理由根本不成立，要是放到兩年前，白晶晶聽到有機會出國肯定想也不想拎起個小包就走。可現在不一樣了，現在她有了蘇楊，她正享受著美妙的愛情，現在要她出國要她離開蘇楊那簡直要了她的命，不要說去國外，就算去火星她也不會考慮。
白晶晶的父母早就知道寶貝女兒在和一個叫蘇楊的小夥子談戀愛。在一般情況下，白晶晶的父母對她的感情生活是不太過問的，不過問的原因不是不關心，而是太放心。白晶晶的父母年輕時都風流成性，在那個年代算是出類拔萃的情場高手，特別是白晶晶的老爹，年輕時長相俊美酷似木村拓哉，17歲那年響應黨的號召插隊到雲南一個小鎮，短短幾年插隊生涯，差不多俘虜了那個小鎮所有少女的芳心，幹了不少風流韻事，直到現在白晶晶都懷疑雲南是不是有她同父異母的兄弟姐妹。
而白晶晶的媽當時正在貴州一個部隊農場接受勞動人民再教育，是名震全農場的三朵金花之首，每天晚上都有n個小夥子為她賽歌，每年都有人為她武鬥。最後不知道怎麽陰錯陽差這兩大高手搞到了一起，迅速產生了愛情也迅速產生了白晶晶。
白晶晶的父母眼瞅寶貝女兒一天比一天漂亮，也一天比一天心狠手辣，中學裏談了幾次戀愛每次都大獲全勝，把那些小朋友殺得血本無歸，知道白晶晶在玩弄感情方麵是青出於藍更勝於藍，因此看到白晶晶和蘇楊談戀愛時他們根本不害怕女兒受傷害反而為蘇楊擔心，深怕有一天弄出人命來就不好收拾了。
白區長在f大耳目眾多，學校高層領導都是他的座上賓，所以白區長對白晶晶在學校的舉動很是清楚。白區長第一時間就獲知了白晶晶和蘇楊談戀愛的消息，當時感慨了一下說女兒太風流了，這樣玩弄感情也不是辦法，後來過了幾星期一打聽發現白晶晶居然還沒和蘇楊分手，而且感情一路堅挺，這讓白區長很是納悶，心想這個叫蘇楊的家夥看來來頭不小啊！不知何方神聖，能把他女兒馴服得如此溫順，得好好調查一下身世，於是讓人把蘇楊的檔案調了出來，一看大為驚訝，這個牛人居然是個外地人，而且無錢無勢人長得也不帥，白區長百思不得其解。
其實白區長年輕時也沒有錢，每天累死累活隻掙三個工分，那時也沒勢，當個小宣傳員人前人後聽差遣，但他照樣可以風流可以玩弄無數女孩的感情，所以這個道理他其實應該想得通，在徹底了解蘇楊的身世後，白區長麵露冷笑心想就憑你這樣的條件也想和我女兒談戀愛，玩笑開得太大了吧？看來得棒打鴛鴦了，於是聯合白晶晶的老媽成天在白晶晶耳邊嘮叨讓她和蘇楊分手，兩人不僅列舉出蘇楊三宗原罪：人長得不帥、家裏沒錢、外地人，還居心叵測地恐嚇白晶晶說要是嫁給這種窮人以後生病了都沒錢治，隻能眼睜睜等死。
兩人的話雖然具備一定的威懾力，隻可惜白晶晶從小就養成了不聽父母話的習慣，父母越是反對她越是不聽，動不動還發怒說：“我的事情不要你們管！”白晶晶的父母看恫嚇無效，於是決定封鎖白晶晶的經濟來源，心想：不給你錢看你怎麽活，到時還不是乖乖回家聽候發落，結果兩人的良苦用心再次落空，白晶晶7歲時就開始存私房錢，現在她都20歲了誰也不曉得她的私房錢到底有多少，反正買輛小車估計沒什麽問題，所以就算經濟封鎖，白晶晶也不會在乎，就這樣冷戰了兩個月，反對者徹底崩潰，和女兒長談一宿後決定暫時不強行拆散兩人，但要親自考察一下蘇楊的為人，用他們幾十年的道行判斷一下這個家夥是不是個大色狼，對他們女兒到底用了什麽樣的妖法，讓她如此鬼迷心竅。
2
蘇楊聽到白晶晶要帶他回家吃飯時大為驚喜，心想上海人就是開放，八字還沒一撇做父母的就等不及要見毛腳女婿了，難道自己太優秀了？
蘇楊這邊越想越快樂，白晶晶那邊卻心事重重。白晶晶知道此行頗多凶險，憑她對父母的了解，她知道絕非吃頓飯那麽簡單，弄不好就是鴻門宴，去吃飯是兩個人，吃完飯就成一個人了。可雖然擔心她還是抱有一絲幻想，期待短兵相接後會有奇跡發生，萬一蘇楊能夠獲得自己父母的認可，以後在一起就名正言順了。
白晶晶知道如果讓父母看到蘇楊不修邊幅、吊兒郎當的樣子肯定會覺得自己在和瘋子談戀愛，到時再怎麽努力也是白搭，於是提前一個月就開始對蘇楊進行調教，諸如：說話聲不要大，公共場合不要說家鄉話，走路不要搖頭晃腦，微笑時牙齒不外露，吃飯不能發出聲響，喝湯要從湯勺前喝，別人麵前的菜別搶著吃……細心得像教育自己的兒子，白晶晶又掏出數千人民幣給蘇楊從上到下，從裏到外買了套新衣服，如此經過大半月的魔鬼訓練後，蘇楊從外表到靈魂都有了很大提升，就連白晶晶看著煥然一新的蘇楊也比較滿意，心想勉強可以去見自己爸媽了。
到白晶晶家的那天早上蘇楊穿著白晶晶給他買的新衣服，昂首挺胸，意氣風發。其實這是蘇楊二十幾年來第一次穿戴得如此正經，感覺顯然不錯，就連說話也有力度了許多。白晶晶的穿著也很有味道，cavalli紫色連衣裙將她的身材襯托得完美無瑕，腳上的prada金色高跟兒鞋更是平添了幾分高貴。兩人站在f大門口等接他們的車子，那些進進出出的學生都看得嘖嘖稱讚，就當大夥交頭接耳議論時，一輛烏黑閃亮的奧迪a6一陣煙似的停在蘇楊和白晶晶身邊，兩人欠身進去，奧迪屁股噴出一陣青煙，一個加速絕塵而去，看得這些學生更是目瞪口呆，暗自驚訝f大什麽時候出了這種牛人。
白晶晶的家位於上海最繁華的徐家匯商業區附近的一個小區，該小區所在地以前屬於外國領事館，小區內矗立的都是歐美風格的洋房別墅，每幢別墅都有自己的私家花園。小區裏還有人工瀑布和人工湖泊，門口24小時都有裝備齊全的保衛巡邏，一般人根本進不去，所有這些都宣告著這個小區的高檔。此前，蘇楊對高檔住宅的印象還停留在報刊雜誌的宣傳畫冊上，可等踏進白晶晶家門的那一刻，他感到那些畫冊根本無法表達一所完美住宅所擁有的氣質。白晶晶家其實也不是很大，上下共三層，500多平方米；房間也不多，三口人住四間臥房，外加兩間客房一個儲藏室，還有一間迷你酒吧；裝飾看上去也不算太雍容華貴，也沒有什麽金碧輝煌的器什，不過牆上懸掛的書法字畫真跡，牆角擺放的花瓶名卉，以及各種精巧別致的工藝品，倒也顯得書香氣十足。蘇楊那時對上海的房價還算留意，知道在這塊地段買這樣的複式公寓沒有1000萬絕對買不下來。他雖然早對白晶晶家的富裕程度作了足夠想象，可還是深感驚訝，猶如劉姥姥進了大觀園。
白晶晶的老媽在看到蘇楊的第一眼時，心裏暗自一驚，心想小夥長得不挺好的嗎？眉清目秀，氣宇軒昂，不像先前別人說的那樣灰頭土臉的嘛！於是一顆懸著的心也就放了下來。說實話，自從白晶晶的爸爸在政府做官以來，白晶晶的老媽一直養尊處優，十幾年下來外國人見了不少，外地人倒沒見過幾個，慢慢也就忘記當年上山下鄉時和外地人朝夕相處的情景了，總認為外地人如何猥瑣，如何肮髒，現在看到蘇楊意氣風發的樣子，心中頓時輕鬆很多，這第一眼的印象分顯然不低，麵容間也和顏悅色起來。
白晶晶把蘇楊領進門，指著父母對蘇楊說：“這是我爸爸媽媽。”
蘇楊立即畢恭畢敬地鞠了個躬，幅度接近90度，從小嗓子發出討好的聲音：“叔叔，阿姨，你們好！”
白晶晶的爸爸在官場奮鬥多年，早養成深藏不露的性格，雖說第一次看到女兒帶個男人回家覺得很神奇，暗自還有想笑的衝動，卻也隻是淡淡應了聲，然後麵無表情地對蘇楊說：
“你先坐下，我們聊會兒！”
蘇楊坐定後，白晶晶到廚房和她媽一起張羅午飯去了，白區長用那雙深不可測的眼睛打量著蘇楊，貌似隨意地問了些蘇楊的家庭情況，蘇楊都據實回答，不卑不亢，雖說對答如流，內心卻始終緊張。等白晶晶母女把飯菜端上宣布開飯時，白晶晶的老爸突然說中午有應酬要出去，然後和白晶晶的老媽耳語了幾句就走了，白晶晶的爸爸此舉讓蘇楊一陣心慌，暗自擔心剛才什麽地方說錯了。
不過那頓飯吃得還算太平，白晶晶的媽沒什麽廢話，隻是不停招呼蘇楊吃飯。吃完飯後，蘇楊和白晶晶坐在真皮沙發上看了會兒電視，下午兩點告辭回校，白晶晶則留在家裏陪父母。蘇楊一走白晶晶忙問老媽對蘇楊的感覺如何，老媽意味深長地說：“小夥子人品倒也可以，就是家裏太窮了，你跟他會受苦的，我們現在不支持也不反對，不過希望你自己想清楚，如果你選擇一個生活質量和你有很大差距的人在一起生活，將來肯定沒有幸福。”
白晶晶的老媽“不支持，不反對”的總結算是給兩人的感情定了性，雖沒有得到積極承認，但也算取得了階段性的勝利，就像一個在上海打工的外地人，雖然沒有本地身份證，但卻領到了暫住證，不至於半夜被可愛的警察叔叔給趕回家。
當然，兩人歡慶之餘還算頭腦冷靜，知道情況並不容樂觀，所以此後交往頗為自覺，不管有什麽事都盡量瞞著白晶晶的父母，白晶晶在家時更是絕口不提蘇楊，倒是白晶晶的老媽有時忍不住問他們關係如何，白晶晶則會裝傻：“還可以吧，哎呀，你別煩了！”一句話含混了事，留給她爸媽一個巨大的問號，隻能充分發揮其想象力。
3
大四剛開學，蘇楊班上的同學涇渭分明地分成兩撥。一撥是考研派，這幫人心思比較狂野，寒窗苦讀十餘載還覺得不過癮，決定在知識的道路上走得更遠，繼續探求科學奧秘。還有一撥是工作派，這些人更有意思，離畢業還有整整一年就摩拳擦掌，成天拿著《前程無優》、《職場指南》之類的人才報到處找工作。
雖說f大是重點大學，新聞專業又是重點專業，但如今大學畢業生是越來越多，工作也越來越難找，所以求職情況並不樂觀。前幾年f大新聞專業的畢業生十分搶手，不管到什麽單位開口沒有少於每月3000元的，這還不算上獎金。可過了沒兩年，職場就風雲突變，新聞專業的畢業生再不是人才市場的香餑餑了，一個月能拿1500就很不錯了，就這還得甩著胳膊去爭取。所以蘇楊那屆畢業生始終彌漫著悲愴的味道，看著那些穿得西裝筆挺，手裏提著公文包匆匆找工作的畢業生，低年級學生個個風蕭蕭兮易水寒，膽大者不安膽小者更是惶惶不可終日，真恨不得能立即找個單位去實習，哪怕不拿工資給口飯吃也成，以免到時候因為沒有工作經驗而慘遭淘汰。
在這兩撥人的映襯下，蘇楊的地位就顯得很尷尬，首先，蘇楊絕對不會考研，考研在蘇楊眼中無疑是一種極度變態的行為，書讀了十幾年早就覺得大腦超載，再輸入一點點文化知識都是對生命的摧殘，在學習的道路上，蘇楊一直告誡自己要點到為止，能把f大文憑混到手他已經十分知足。
另外蘇楊也不想找工作，蘇楊不考研並不代表他討厭學校生活，大四時，蘇楊如魚得水過得很是稱心如意，聲名和愛情一手掌握，除了前三年積攢下來的幾門科目需要在畢業前補考之外，作為一個大學生可以享有的快樂他都享到了，所以畢業前，蘇楊的心態很有點兒封建地主的感覺，不願麵對新生活，而是一味抓著手上的幾百畝土地和幾房妻妾，享受著他的糜爛生活，至於改朝換代後的生活不作多想。
蘇楊不找工作是因為不想麵對現實，白晶晶不找工作則是因為不需要麵對現實。白晶晶學的專業是世界經濟，雖然每次考試都是晃晃悠悠地過關，專業論文寫得也不見得比初中生強多少，但隻要有張f大的畢業證再加上她老爸的權勢，畢業後找份優越的工作那是太easy的事。因此大四第一學期，兩人過得很是神仙眷侶，成天粘在一起風花雪月，讓無數鴛鴦羨慕不已。
白晶晶起初對蘇楊不找工作的態度表示接受，心想大四第一學期就找工作的確是早了點兒，自己的老公果然膽識過人，夠鎮靜，夠男人。可沒想到大四下學期過半了蘇楊還是按兵不動，一天到晚悠閑地享受陽光和愛情，白晶晶問他還想不想找工作了，結果他特天真地說：“不急不急，過幾天再說。”
白晶晶可沒蘇楊那麽天真，知道沒工作就意味著沒錢，沒錢就意味著別人吃的她吃不到，別人用的她用不起，沒錢就意味著會被別人瞧不起，最後餓死也沒人同情，等過了一個月，白晶晶又問他什麽時候找工作，蘇楊居然又說：“不急，再過幾天。”
白晶晶沒有再聽之任之，再過幾天就畢業了，到時候沒工作喝西北風去啊！於是趕緊和蘇楊談了次心，像教導主任一樣循循善誘了老半天，並以分手相逼，總算取得一定成效。
新聞專業畢業生的工作方向大體是到媒介做記者，要不就是去文化公司或者隨便什麽公司做策劃之類的。蘇楊對媒體的感覺一直不好，覺得它們總愛撒謊，欺騙老百姓，自然不願助桀為虐，想來想去還是去廣告公司混混兒算了，那天被白晶晶訓導後就乖乖上網下載了簡曆模板，然後咬著筆頭回味了一下大學生活，前後花了十分鍾就寫好了簡曆和一封聲情並茂的求職信，最後連同一些亂七八糟的證書到校文印室複印了十幾份，順便買了郵票和信封。就這樣別人幾個月做的事他一小時全搞定，接著又到人才網上找了幾家廣告公司。最後把求職信扔到郵箱時，蘇楊突然有點兒小傷感，仿佛這個簡單的行為預示著某種告別一樣。
求職信發出沒幾天後蘇楊就接二連三地收到麵試通知，白晶晶興奮得像麻雀一樣在蘇楊身邊成天嚷嚷，讓他積極應戰，並在第一時間買好了西裝和領帶，蘇楊隻好無奈地拎著公文包一家家去麵試。
4
麵試的第一家公司是做電視廣告的，時間是上午十點，那家公司位於長寧區定西路，離f大有好幾十裏地，蘇楊倒了三趟車，又走了20分鍾，前後花了兩個半小時總算找到那家公司。表明來意後前台遞給蘇楊一張印有考題的a4紙，然後把蘇楊帶到會議室，示意蘇楊按題目要求寫篇廣告文案。
會議室裏已有幾個人，個個趴在桌上奮筆疾書，看到蘇楊進來了抬起頭用迷惘的眼神瞅了他一眼，表情冷漠。蘇楊坐定後看題目是寫一個補腎產品的電視廣告文案，這種文章蘇楊從沒寫過，不過想來和新聞稿沒多大區別，思考了片刻就奮筆疾書起來。
蘇楊的思路比較活躍，文案寫得很流暢，寫好後他搖頭晃腦地看了幾遍，覺得自己簡直是天才。麵試小姐收了稿子就示意蘇楊回去，說有消息會通知他，聽到這話蘇楊有點兒胸悶，心想老子起了個大早，老遠跑過來就是為了做這張卷子的啊？麵試連個人都沒見到可真失敗。然而見不到人還不算失敗，真正失敗的是蘇楊那篇上佳的文案根本沒被通過，那家公司的文案總監看了幾眼蘇楊寫的文案，淡淡說了四個字：“狗屁不通！”然後揉成一團扔進了垃圾簍裏。
蘇楊麵試的第二家公司是做汽車廣告的，這家公司在黃浦區，挨著南浦大橋，公司規模比上一家還要小，直接開在居民樓裏，一套兩室一廳的普通住房就是這家公司的全部，這讓蘇楊感到不可思議，居然有這樣的公司，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office嗎？這次麵試倒是見到人了，而且直接見到了總經理，事實上這家公司所有的工作人員加起來也不超過個位數，總經理看起來慈眉善目，很是健談，問了蘇楊一些基本情況後，大發感慨說蘇楊就是他們急需的人才，他現在代表公司真誠邀請蘇楊加盟，雖然公司現在規模不大但前途無量，根據他的規劃半年內公司會代理全上海的汽車廣告，明年就在納斯達克上市賺老美的鈔票，所以隻要蘇楊在他這裏好好工作將來肯定大有前途。
蘇楊長這麽大從來沒被別人這樣承認過，反而弄得不自信起來，同時擔心其中有詐，於是旁敲側擊問在這裏工作每月能拿多少錢，那老總聽後哈哈大笑兩聲，說絕不少於5000元人民幣，蘇楊這才放了心，大話也多了起來，說自己才華橫溢為人謹慎，一定可以圓滿完成公司的任務。
兩個騙子交談得熱烈融洽，仿佛穿著同一條褲子。蘇楊心想自己能找到月薪5000元的工作那真是前世修來的福分，看回去讓那幫孫子怎麽嫉妒，於是立即表現出想要加盟的強烈願望，那老總看蘇楊表態後突然話鋒一轉，說公司現在剛剛起步，所以一開始每月隻能給500元，其他錢要看銷售業績，蘇楊大吃一驚，心想才幾分鍾怎麽就從5000元變成500元了呢？再說自己應聘的職務是文案，怎麽和銷售掛鉤呢？老總看出蘇楊的疑惑，於是解釋說公司正處於發展階段，公司員工都以一當十，文案人員同時也要銷售，蘇楊這才明白為什麽前麵進來時看不到幾個人在工作，敢情都出去跑業務了，明白貓膩後的蘇楊心裏像吃了蒼蠅一樣惡心，於是找了個借口向那個還在誇誇其談的老板道了別，灰溜溜地回去了。
畢業前蘇楊麵試了不下十家公司，無一成功，有的公司要求高得嚇人，搞市場調研都要mba，沒工作經驗直接讓你滾蛋。還有公司直接以騙錢為宗旨，各種各樣的騙術爭奇鬥豔，有搞傳銷讓你花3000元買他一堆垃圾化妝品的，有讓你先繳200塊保證金然後第二天公司就消失的，有說做日化產品實際上讓你去菜場賣牙刷的，還有公司說是陸毅的經紀人公司，他們準備把蘇楊包裝成內地最牛b的偶像，像劉德華一樣受人歡迎，而做到這一切隻消蘇楊繳5000元培訓費……
一次次失敗讓蘇楊變得徹底心灰意懶，更加堅定了畢業前不找工作的決心，任憑白晶晶再怎麽威脅恫嚇也不為所動，白晶晶見遊說無效隻得放棄了努力，心想畢業後再找好了，大不了到時自己賺錢養著這個渾蛋，反正餓不死。
5
李莊明不知道自己會不會原諒張楚紅，反正他肯定不會原諒自己。如果上天給他一個重新來過的機會，他肯定不願意認識張楚紅，他寧可自己是一個真正的白癡，哪怕打一輩子光棍也不願承受愛情破裂後引發的痛，那痛苦無窮無盡、連綿不絕。
他永遠都無法忘記那個夜晚，他和張楚紅相戀一周年的紀念日，皎潔的月光下，在他心中猶如聖女的張楚紅告訴他，其實這一年內她和三個男人保持著固定性關係，至少還和20個陌生人搞過一夜情，甚至和李莊明隔壁寢室的趙中華在操場上纏綿過一夜。
李莊明靜靜地聽著這些，刹那間有一種灰飛煙滅的感覺，他像一條不折不扣的瘋狗衝上前搖著張楚紅的胳膊問為什麽會這樣？究竟發生了什麽？是不是他還不夠好？為什麽她要背叛他？為什麽……
張楚紅一把推開他，然後冷冷地說：“我需要性，可你給不了我，我隻能找別人。”
李莊明一屁股坐在地上，不停搖頭，麵如死灰，放聲而泣。
李莊明可以否認很多事實，比如否認7歲那年偷了鄰居家一塊錢，然後買了平生吃的第一支冰激淩；否認初中時將班上第一名的學習資料全部扔到了垃圾桶，隻因為他不想有人學習比他好；否認18歲那年偷偷躲在村裏一個叫王金花的寡婦家門口，透過門上的縫隙看王金花洗澡；他甚至會否認自己有一個癱瘓的母親，有三個姐姐還有兩個弟弟，他5歲那年父親就得了癌症永遠離開了他……
是的，這些他從來沒對任何人講過，他想否認這些事實確保自己能和別人一樣正常生活，他害怕被鄙視，更害怕被同情，他不想別人覺得他很可憐，所以他扮酷，他裝傻，他要自己變得卓爾不群。可無論如何，他都無法否認自己是一個性功能障礙者。
當1999年12月的那夜，他成功褪去張楚紅的內褲後才發現這個挨千刀的事實，從此活在這個陰影中，他哭過，恐懼萬分，深夜裏用棍棒敲打過那個不爭氣的東西，他還偷偷按照電線杆上的黑白小廣告的指示在胡同深處找過老軍醫，吃過各種各樣雄性動物的生殖器官，可都沒用，該堅硬的地方始終軟著，威逼利誘皆無計可施，他覺得自己不是男人，他覺得自己可憐萬分，可他不甘心，沒有性，但還有愛情，他知道自己真的很愛張楚紅，他無法給予她生理上的快樂，每次在關鍵時刻總是敗下陣來，張楚紅打他、罵他，甚至侮辱他，他也隻得默默承受，為彌補這個缺陷，他像條狗一樣去服侍張楚紅，懇請她不要離開自己，懇請她再給自己嚐試一次的資格。
而為了表示自己已經過上了正常的男女生活，他看了很多黃碟，每次到圖書館都偷偷看《人之初》，這樣在宿舍討論會上，他就能煞有介事地發言，仿佛和其他人一樣享受“性”福。他就這樣辛辛苦苦地掩藏著、偽裝著，更加辛苦萬分地經營著自己岌岌可危的愛情，在某個時刻他似乎達到了目的，張楚紅仿佛忽視了自己在和一個性無能談戀愛，而且頗為大方地接受了李莊明那粗糙愚笨的手指。
直到那個寒冷的夜晚，李莊明才知道原來手指並不能代替自己不爭氣的器官，他的良苦用心始終無法維持他們的愛情。麵對張楚紅的詰問，他啞口無言，破碎的心快要噴騰而出，最後連哭的力氣也沒有了。他不怨張楚紅，他隻是想不通為什麽一個女人會這樣需要性，為什麽會為了性讓自己的靈魂放蕩，難道性比愛還重要嗎？
古人說：“山無棱，天地合，乃敢與君絕。”這難道是放屁嗎？他對張楚紅提出這個疑問，張楚紅卻隻是用毋庸置疑的口吻對他說：“那是當然，沒有愛我頂多是孤獨，可沒有性，我就會死去。”這位刁蠻的女人看著滿臉絕望的李莊明，繼而補充：“如果在認識你之前我沒有體驗過性的美妙，或許我會一心一意地去和你好，可惜，我體驗過，所以，請原諒我要離開你。”
那天，李莊明流了一整夜的淚，無數次告訴自己如果還是一個男人就應該上去狠狠揍這個淫蕩的女人，然後大步離開，永遠都不要回頭。可他做不到，黎明破曉前他隻是再一次像狗一樣跪在張楚紅麵前，懇請她不要分手，隻要不分手，什麽都可以，哪怕她在他麵前和其他男人做愛，他聲淚俱下地說：
“我知道自己很無恥，可是我真的離不開你。”
“如果你能接受，我就無所謂。”張楚紅拍拍屁股上的塵土，在李莊明黑黑的額頭上吻了一下，走了。
天還沒有亮，世界依然顯得那麽安靜，沒有人在乎黑暗中有一個男人正在低聲哭泣。
“我能接受嗎？接受自己愛的女人和其他男人在床上呻吟翻滾嗎？一個又一個？”
李莊明瘋狂地拍打自己的胸口，對天呐喊，仿佛大猩猩，撕心裂肺，繼而又哈哈大笑起來，仿佛他剛看到了一個天大的笑料，最後當初升的太陽照耀著他眼角的淚水時，他知道自己別無選擇，或許這就是命吧，就像為什麽別的孩子都能享受到父愛而老天卻讓他的父親那麽早死，就像別的孩子天天都能快快樂樂地喝冷飲，可他隻能靠偷錢才能實現這個夢想，就像有人輕輕鬆鬆就能考第一名，而他每天隻睡四個小時其他時間都在瘋狂學習卻隻能考第二，李莊明說這些都是命，我掙紮了、反抗了，可是於事無補，所以我隻能屈服。
此後的兩年多，李莊明依然盡心盡責地履行著張楚紅男友的職責。除了上帝，沒有人知道在他身上發生了什麽事，包括他最好的朋友蘇楊。
他隻是變得越來越怪異，越來越不愛和別人交往，越來越會諷刺別人，誰要衝他瞪眼他二話不說就上去和人武鬥，打不過也要半夜拿磚頭敲人家頭。當然他也越來越哲學，說出來的話往往苦大仇深，充滿玄機，讓別人費解半天，他寫了很多批判性的雜文，有的還在權威媒體發表，很多報紙都為他開了個人專欄，還有媒體稱他是f大最後一個具有良知的知識分子，是這個時代如假包換的青年才俊，是維護這個社會民主和自由的中堅力量。
可他知道自己什麽都不是，他隻是一個性無能，一個比所有人都活得窩囊的可憐蟲。唯此而已。
6
基本上，沒人想得到馬平誌會和陳菲兒分手，最起碼想不到分手得會那麽快，這段曾被f大所有人看好的戀情隻維持了短短十個月，雖然這十個月內他們愛得很精彩，但十個月後的他們將和世界上所有的陌生人一樣，相逢時無言，分手後遺忘，老死不相往來。
直到現在，關於馬平誌和陳菲兒分手的版本在f大還流傳甚廣，有人說馬平誌壓根兒就是一花心大蘿卜，說白了就是狗改不了吃屎，這種人說自己會一輩子好好愛一個女人簡直是放屁，誰都知道就在畢業前兩個月，這個臭流氓勾搭上一個18歲的美少女，所以毫不猶豫地將人老珠黃的陳菲兒無情拋棄。
可也有人說真正的壞人其實是陳菲兒，因為她是一個外表純情內心淫蕩的妓女，她一直背著馬平誌和其他男人有肉體交易，畢業前她在一個地產大亨的車裏和該老板雲雨大戰時被馬平誌逮了現行，所以才釀成分手的結局。
還有人說其實這兩人都不是什麽好東西，他們在一起隻是在做遊戲，馬平誌享受陳菲兒的肉體，陳菲兒享受馬平誌的金錢。天亮了說晚安，畢業了要分手，就這麽簡單，根本不值一提。
作為兩人最好的朋友，蘇楊知道上述說法隻是脆弱的假象。這個世界上有人分手是因為男盜女娼，有人分手是因為時空太長，有人分手是因為七年之癢，也有人分手是因為堅持理想。畢業即將來臨，每個人都在為自己的未來細細打算，無數個愛情悲劇就在這時開始默默醞釀，馬平誌和陳菲兒分手的真相隻是因為他們都太有主張，他們要麽臣服於對方，要麽隻能天各一方。
陳菲兒說畢業後自己要出國繼續深造，去澳大利亞或者美國。陳菲兒說隻有走出去才能體味人生美好。陳菲兒對自己這個觀點深信不疑，她說雖然出國需要很多鈔票，但隻要能出去，什麽都可以放棄，哪怕是愛情。
關於未來，馬平誌從沒想太多，無論如何，生活總要繼續，快樂也好，悲傷也好，一切都是那麽不確定，所以他懶得思考畢業後的人生軌跡，“車到山前必有路”永遠是他信奉的真理。他唯一可以確定的是作為他的女人——陳菲兒的人生應該由他來決定，他讓她向東她就要向東，他讓她向西她隻能向西，她要出國更是需要得到他的同意，這其實是狗屁不通的邏輯，可馬平誌卻認為是真理，或許他的家族祖祖輩輩都是男權主義，女人隻是名義上的伴侶、實質上的奴隸，所以馬平誌想當然認為陳菲兒的未來掌握在他手中，他要幹什麽陳菲兒隻能服從。
對於陳菲兒的出國夢，馬平誌覺得不但幼稚而且荒謬，在他眼中沒有一個城市比上海美麗，沒有一個國家比中國神奇，他實在不明白為什麽要費盡心機地離開這個充滿誘惑的地方？他更不明白如果陳菲兒真的離開上海，他們的愛該如何繼續，還會不會繼續？
為了畢業後到底出不出國，陳菲兒已記不清和馬平誌吵了多少次架，吵到最後，所有的理由都變得蒼白無力，隻剩下互相一味地指責，陳菲兒指責馬平誌阻礙她人生的發展，馬平誌指責陳菲兒辜負他的良苦用心，兩人都顯得那麽受傷，並不約而同將分手作為威迫對方的唯一武器。馬平誌和陳菲兒分手的最後場景，蘇楊依然記得無比清晰，就在一條他們走了無數遍的林蔭大道上，當事雙方在那裏完成最後一場爭吵，而蘇楊隻是站在一旁觀戰，仔細思考。
和前麵n次一樣，爭吵並沒有達成任何妥協，具體細節都可忽略，他們時而抱頭痛哭，時而奮力抽打對方臉龐，爭吵到最後，馬平誌突然恢複紳士風度，麵露微笑，他心如刀割，卻睜眼看天，對著他深愛卻又把他深深傷害的女孩說：
“一路走好！”
“一路走好”——所有的海誓山盟到最後隻剩下這樣一句平淡無奇的話語。蘇楊靜靜地看著這兩個已經發瘋的男女，他們是最相愛的戀人，也是最具殺傷力的敵人。這一切很不真實，讓人感覺像在看一場愛情電影。仿佛就在昨天，他們才開始戀愛，陳菲兒嘻嘻哈哈地說自己終於找到了真愛，馬平誌緊緊摟住這個女孩，在她耳邊說我們一輩子不要分開，可才過了短短十個月，所有的誓言就煙消雲散，不再回來。
蘇楊想如果把四年的故事串聯起來重新回顧，用恍然如夢形容毫不為過。張勝利還是天天堵在郝敏宿舍樓下，說要問個明白，然後每晚醉得一塌糊塗，他說隻有醉了心才不會痛，醉了他才依然還有夢。
李莊明仍然管家似的天天圍著張楚紅轉，像一個剛剛吃到糖果的幸福小孩，誰要在他麵前說一句張楚紅的壞話，他就像瘋子一樣和別人打架，可有天夜裏這個幸福的孩子卻撲到蘇楊懷裏哭得地動山搖，他嘴裏不停地嘮叨，他說他好恨，恨什麽，卻無人知道。
蘇楊覺得越來越看不懂這一切，為什麽馬平誌和陳菲兒會這麽固執，愛情又不是戰爭，戀人又不是敵人，讓一讓又何妨？投降又何妨？為什麽一定要拚個你死我傷，為什麽一定要鬧得天各一方？
蘇楊突然想到了白晶晶，想到了自己和白晶晶間的矛盾其實更嚴重。想到這點蘇楊不寒而栗，他們的明天將會怎樣？會不會一樣是悲劇收場？到時候自己是痛苦地哭，還是傻傻地笑？是假裝堅強，還是徹底絕望？
本章插曲
約定好的
孫子涵
給不了陪伴 破壞的是安全感
變冷漠的人 會把委屈列成清單
逢人細數傷感證明分開有多應該
不知從何時起我們的愛越來越淡
剛牽手的時候有走到最後的勇敢
想分手又不缺理由
約定好的你卻當做沒說過
你說放我拚搏想被我保護著
你說等我練就降龍十八掌就有資格帶你流浪
我本來就孤單再多一點沒什麽
懶得吃早餐貪黑看電影沒人管
雖然好久沒有你嘟嘴在旁數落我
才明了我一直難過
約定好的你卻當做沒說過
你說放我拚搏你會乖乖等我
你說等我練就降龍十八掌就有資格帶你流浪
你說你喜歡有理想的男孩還要能夠能夠像郭靖可靠實在
我開始努力開始拚搏不管多難想到有天能保護你就變得勇敢
當我不再是一個簡單的宅男你要分手的理由是我沒陪伴
約定好的你卻當做沒說過
你說放我拚搏你也說離開我
你說等我練就降龍十八掌你已經不再想流浪
未完的情節當倒帶重新再看
當年嘴裏的夢像預期一樣好嗎
為何我努力地努力地變成另個人
最後你卻又喜歡上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