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立在廳中,整個人白發蒼茫,臉上堆滿了憔悴和疲憊,三天三夜沒有合眼。


    此時,已經有了小蓮初的消息,可這個消息,對十五來說是最糟糕的消息。


    她的人,尋回了兩具屍體,還有五個盒子。


    雕花沉木盒子,滴血梵文封印。


    這是奇異鋪的盒子,當年的自己,就是將心封印在了這種盒子裏。


    而蓮絳出賣了自己一半的血。


    五個盒子,是往城裏排開的,上麵有阿初的氣息。


    看來是小蓮初留下的記號。


    可是,沒有比落在奇異鋪手裏更讓十五擔心的了。


    因為,奇異鋪的人先後找過自己。


    蓮絳用血換了十五的心,可血卻被做成了紅魔傘,落到了碧蘿手裏,以此來對付蓮絳。


    “你們去看看碧蘿。”十五慌忙吩咐。


    一個時辰之後,流水回來,“同舒池一齊懸掛在城牆上的碧蘿,幾天前消失了。”


    十五呼吸一滯,“果然,奇異鋪的那個老太婆是景一燕。”


    “她為何要帶走阿初?”


    “景一燕幾十年前和蓮絳父親有一段糾葛,她這些年所做的一切,不過就是為了逼蓮絳父親顏緋色現身。”


    “您是說,這一次帶走阿初,也是為了逼顏緋色出現?”


    十五歎了一口氣,心下稍緩,“也隻有這麽解釋了。”


    “那怎麽辦?景一燕早已瘋魔,萬一出手傷了阿初怎麽辦?”


    “在見到顏伯伯之前,她不至於傷害阿初。”十五有些頹然地坐在位置上。


    “可是,阿初怎麽辦?”


    “解鈴還須係鈴人……我怕是要去找蓮絳了。”十五捂住頭,艱難地開口。可蓮絳已不記得她。


    “夫人,大冥宮來人了。”


    門外傳來一個突兀的聲音。十五起身,推開窗戶,看到院子裏站著一個熟悉的身影,“冷?”


    “冷護衛?他怎麽會來?難道說是替豔妃來的?”流水蹙眉。


    “來得正好。不管他替誰,總之是大冥宮有事相求。”十五深吸一口氣,“讓他進來。”


    冷進屋時,看到屋子裏的擺設不由一愣。紅寶石鑲嵌的珊瑚擺在中間,鑲玉鏤空雕花屏風各自擺三方,琉璃燈座上麵放著拳頭大小的夜明珠卻成奇異的角度放置,將光凝在了寶石珊瑚的那方軟榻上,整個屋子奢華而氣派。


    軟榻前方,香煙繚繞,可見一個氣質高貴、姿態慵懶的人靠在那兒,對方麵容不清,一雙拿著折扇的手,酥媚無骨,頓將屋子裏的珠光全比了下去。


    冷如何凝神,都無法撥開那層層霧靄,看清煙霧後麵之人的真容。


    冷心中暗驚:這霜發夫人並非徒有虛名。而且,看這屋中擺設,也怕非凡人。


    原本曾試想,若霜發夫人真有一雙媚骨之手,那就用絕世罕有的珠寶來邀請其為小魚兒看病,如此看來,人家根本不缺這些。


    “大冥宮護衛冷見過霜發夫人。”冷恭敬地行了一個大禮。


    那持著扇的手一抬,動作格外優雅,“賜座。”


    同那媚骨手一般,聲音亦有幾分慵懶和嫵媚。


    “聽聞霜發夫人能一手遮天,冷今日慕名而來,希望不會唐突。”


    “嗬嗬……”煙霧後麵傳來一串淺笑,“那院子裏的屍體,難道說是冷護衛慕名而來的禮物?”


    “這……”冷微微尷尬,“夜帝陛下說如果霜發夫人能醫治好那人,便盛宴款請夫人大冥宮一聚。”


    “我乏了,送客。”煙霧後麵的女聲不耐煩地傳出來。


    冷大驚,忙起身,如實道出:“小殿下身體欠佳,望霜發夫人媚手遮天,賜小殿下一個安健。大冥宮必有重謝。”


    煙霧後麵的十五神色微凝:原來冷是為了小魚兒而來。


    沒有聽到十五的聲音,冷又忙道歉,“方才不得已撒謊,請夫人原諒。”


    “替小殿下醫治也不是不可以。但是我也有要求。”


    “夫人請說。”


    “讓你們陛下親自帶小殿下來鄙府。”


    冷震驚,暗道:這可不是一般的要求。


    “冷這就回去稟報。隻是,那外麵的屍體……”


    這樣的要求,他可以回稟,但是,這也要取決於這個霜發夫人是否真的有能力一手遮天。


    “留下一個侍衛,明日我會派人送回。”十五微微一笑,“當然,冷護衛可別忘記了,醫治好你手下之後,我這裏就隻有一個名額了。”


    “冷明白。”冷又行了一個大禮,匆匆離開。


    十五之所以讓蓮絳帶著小魚兒來,自然有她的理由。


    第一是要見到蓮絳,第二是剛好借此機會將小魚兒長時間留在身邊,再尋機將他帶走。


    唯一可惜的是……這恐怕要丟失一個拿回凝雪珠的機會了。


    機會總是有的。


    現在要救阿初和小魚兒。


    次日傍晚,一人一屍被送回了大冥宮。


    兩個人都躺在了地上。


    護衛奄奄一息,卻依然活著,而他的心被人換了一顆。


    冷先是茫然,旋即又是震驚:換心術!


    小魚兒,不就缺一顆心?


    可看到被換了心依然活著的侍衛,蓮絳和冷不由得都是一陣驚悚。


    驚悚的不是這巧妙的醫術,而是那霜發夫人的投其所好,對方此舉,顯然已經明了他們所求為何物。


    所謂知己知彼,對方對大冥宮內的一切,已經了如指掌了。


    “本宮倒是想會會這霜發夫人到底何方神聖。”


    奇異店鋪


    “啊,婆婆……又著火了!”


    一個幼兒的聲音傳來,景一燕渾身一抖,拄著拐杖趕緊跑出去,看到小蓮初站在店鋪的櫃台上,一邊跺腳,一邊扯著嗓子尖叫。


    牆上類似藥房的櫃子裏放著的都是這些年來她到處換來的“東西”,可如今這個小東西來了之後,這個地方就一天著火幾次。


    “婆婆!火、火!”


    這孩子的嗓門大得驚人,一驚一乍的,直叫景一燕頭皮發麻,顫聲道:“你別喊了,你喊得我頭疼!”


    一看到那燃燒的盒子,景一燕頓時跳了起來,忙撲上去,打開盒子,可盒子裏除了那團鬼火,什麽都沒有。


    “我的小鬼呢、我的小鬼呢?”


    這盒子裏,是她去南嶺一帶深山裏,好不容易收集的小鬼。


    這些小鬼在人世間漂浮了幾十年,很快就要被她馴養成厲鬼了……


    “婆婆……”小蓮初扯了扯景一燕的衣服,大眼睛一眨一眨的,“什麽是小鬼?”


    “小鬼就是……”景一燕痛心疾首地四處尋找,哪裏顧得上小蓮初的問題。


    這個屋子裏有結界和封印,任何人、蒼蠅、小鬼、惡靈都不可能跑得出去。怕小蓮初耍手段,她就將他關在這裏。


    可現在,平白無故地,小鬼不在了!


    她丟下盒子,忙拉開其他櫃子一個一個地找。


    可她越找越心驚,不但她蓄養的小鬼沒有了,還有幾隻惡鬼、血鬼,甚至一隻厲鬼也不見了,盒子上麵的三條封印全都斷了。


    “啊!”


    又一聲刺耳的尖叫傳來。景一燕惡狠狠地回頭,盯著小蓮初,“說了不要叫!”


    這破小孩的聲音,不知為何,每一聲都尖銳得就像利刃紮心!


    小蓮初忙抬起胖乎乎的手捂住嘴巴,大眼睛無辜而驚慌地瞧著景一燕的身後,然後眼睛一翻,啪嘰昏了過去,直挺挺地躺在桌子上。


    這昏得可真是時候!


    景一燕大驚,感到背後熱氣噴來,一回頭,一張血盆大口帶著令人反胃的惡臭撲了過來。


    “厲鬼!”


    天地間,鬼魅中最恐怖的是魅精、魅、厲鬼、血鬼、惡鬼、小鬼,它們能吞噬一切帶帶氣息的物體,以此來強大自己。


    她大驚,抬起手裏的拐杖,往前一擋,一道白光閃過,將厲鬼定住。


    這隻厲鬼已有簡單的人形,長出了手和腳,雖然頭隻是一張裂開的嘴,但是隻要吞噬惡鬼,或者靈力強大的人類,說不定很快就會修煉成魅。


    而現在,這個小屋子裏,隻有兩個人,一個是景一燕,一個是小蓮初。小蓮初早就昏了過去,那厲鬼看無法感受到他的氣息,因此,不顧一切地猙獰著血盆大口就要吃景一燕。


    “難怪我的那些血鬼不在,原來是被你吞噬了。”看著這隻被自己封印了多年的厲鬼,景一燕冷笑,手裏丟出一道光,和那厲鬼纏鬥起來。


    厲鬼是靈力僅次於魅的怪物,而且身上還有屍毒,一不小心就會被其咬到,潰爛而亡。


    她雖然不怕這個,但是她也擔心,殘忍的厲鬼也將自己吞噬。


    “血鬼……”鬥了一會兒,角落裏又一隻血鬼鑽出來撲向景一燕。


    隨後又是惡鬼!


    怎麽回事?景一燕大驚。這些鬼不都是被厲鬼吃了嗎?又是從什麽地方跑出來的?而且全都圍攻向她!


    等重新收拾好那群鬼,封印在同一個盒子之後,景一燕也幾近虛脫,靈力耗盡,慢慢昏了過去。


    “啊啊啊……”


    尚未恢複,刺耳的尖叫像炸彈一樣轟炸而來,景一燕痛苦地睜開眼睛,看著眼前——有一個破小孩兒像猴子一樣在眼前跳來跳去。


    “你……”她真有一種想要一棍子將這破小孩兒敲昏的衝動。


    “婆婆,有個好多血的人!”小蓮初完全無視景一燕仇視的眼神,衝上來抓著她的頭發亂扯,哇哇大叫,“它嘴巴好大,好多血……”


    景一燕無力地看了看像被拆遷過的鋪子,看著那些七零八落掉在地上的盒子,又看了看眼前這個張牙舞爪的破小孩,終於受不了,拄著拐杖,拎著破小孩兒的衣服出了房間。


    “婆婆,你要帶我去哪裏哇?”破小孩兒完全不介意像一個蘿卜一樣被拎出來。


    “你給我閉嘴!”景一燕聲音哆嗦。


    “為什麽呢?”破小孩兒眨著無辜的大眼。


    “我不想聽你聲音!”她從來沒有見過這麽吵鬧的小孩兒。


    蓮絳小時候冷漠自傲,和顏緋色性格相似,從不搭理人,可為何這小破孩繼承了兩個人的容貌,性格卻是天壤之別,嘰嘰喳喳吵個不停?她都開始懷疑自己抓錯了人。


    “為什麽?”破小孩兒眼睛含淚,“婆婆你不喜歡我了?”


    景一燕沒有力氣說話了。


    “婆婆,你怎麽了?”


    “婆婆,你被那怪物咬了嗎?”


    “婆婆,你要帶我去哪裏?”


    景一燕頭昏腦漲,看到旁邊的一處屋子,直接推開門,把小蓮初丟了進去,然後對屋子裏的人說:“將他看好,別讓他跑了。我要閉關三日。”


    “婆婆,你不要我了嗎?嗚嗚嗚,婆婆,你不要阿初了嗎?嗚嗚嗚……”小蓮初將臉貼著門縫,看著景一燕走遠,咧嘴大哭的同時不由勾起一絲狡黠的笑,旋即抬手摸了摸藏在帽子裏的盒子。


    他在娘胎裏就和這些鬼打交道,當然知道這些鬼的脾性:吃帶氣息的東西!


    用鬼火解開封印,放出了厲鬼,自己裝昏閉氣,再將另外幾隻裝著血鬼的盒子封印解開,將它們放出來,一起圍攻景一燕。


    至於小鬼嘛,填了肚子。


    惡鬼、血鬼、厲鬼太強大,小蓮初還吃不下。


    “咦,終於出了那該死的黑屋了。”小東西開心地拍拍手。


    那屋子裏有結界,他逃不出去,而這個屋子,什麽都沒有。


    小東西腦子飛快地轉著,想著怎麽跑出這個小屋,一回頭,卻發現屋子裏還有一個怪物。


    那怪物裝在壇子裏,臉上覆蓋著一張假皮,似隨時都要掉下來,而對方一雙血淋淋的眼睛,滿是仇恨地盯著自己。


    小蓮初好奇地盯著壇子裏的人,發現她身上有許多吸血蛭,正覆在她身體上吸食那些膿,待全身通紅,就掉落下來。


    “你就是那賤人的兒子?”壇子裏的女人突然發出一聲厲笑。


    “你說什麽?”小蓮初眼神冷了冷,盯著壇子裏的女人。


    “我說你是賤人的兒子!”壇子裏的那個女人,不是別人,正是身中屍毒,又被做成了人彘,前幾日被景一燕救回的碧蘿。


    “你最好閉嘴!”


    “哈哈……賤人的兒子、賤人的兒子!”碧蘿瘋狂地大笑,盯著蓮初的眼神恨不得將他千刀萬剮,“你是瞎子吧,哈哈哈……這是上天對那賤人的懲罰,報應!賤人的兒子。”


    “那賤人命真賤,像蟑螂一樣,竟然還沒有死,生下了你這個小雜種。她以為老娘死了,老娘也沒有死!哈哈哈。”


    “那賤人沒想到吧,她的賤種兒子現在被我們抓了!”碧蘿這一笑,臉上覆蓋的假臉就掉了下來,黃膿湧出,發出陣陣惡臭,可她渾然不在意,甚至一翻,帶著身上的壇子滾到蓮初身邊。


    蓮初皺起眉頭,後退幾步。


    碧蘿跟著滾近,“你跑不掉的!等我身上的毒解了,我就把你這小雜種手腳砍斷,也放在壇子裏。第一天,我將你的手給那賤人送過去。然後要求她也砍了自己的手!”碧蘿聲音越來愈大,“哦,再是你的腳、你的眼睛、你的鼻子、你的耳朵……最後,還把你整個皮都剝下來。像舒池那窩囊廢一樣,做成一麵旗幟掛在牆上!”


    碧蘿喘著氣,“我要那女人跪在地上求我!我要那賤人生不如死……我還要把她丟去當軍妓!”


    “我再說一次,閉嘴!”小蓮初眼底湧出一絲煞氣。


    “喲,雜種還會護著你娘啊?哈哈……”碧蘿完全不理會小蓮初,“要不要我給你說說你娘的那些齷齪肮髒的事情?嘻嘻,指不定你是誰的雜種呢。沐色的?秋葉一澈的?蓮絳的……恐怕你那賤人娘都不知道你是誰的兒子吧。”


    小蓮初盯著碧蘿,揚眉,“你說你解毒了要把我放到罐子裏?”


    碧蘿一愣,笑道:“我要把你剝皮了再放進去,哈哈……”


    “是嗎?”蓮初臉上揚起一抹純良無害的笑,“意思說你中毒了,這些吸血蛭在給你解毒?”


    碧蘿突然頭皮一麻,盯著蓮初。


    蓮初從小靴子裏拿出一個精巧的火折子,然後用力地抽開,那藍色火苗閃了閃。


    “你要幹什麽?”碧蘿大驚。


    小蓮初蹲下身子,用火來燒碧蘿身上的吸血蛭,“你在罐子裏一定很餓吧,我給你烤肉吃!”


    “你住手、你住手!”碧蘿撕心裂肺地尖叫。身上的吸血蛭一遇火,當即從碧蘿身上滾下來。


    “我剛才讓你閉嘴了。”小蓮初的聲音透著一絲陰森,手上動作卻沒有停,甚至看到旁邊有幾塊布,點燃之後就丟到碧蘿的罐子裏。


    “啊……雜種,你給我住手。”碧蘿大叫。


    景一燕已經去閉關了。出來時,蓮初就發現了這個陰森的院子並沒有其他人。


    “怎麽把門打開?”小蓮初極其有耐心,繼續燒著那些蛭。


    “門後有一個機關!”碧蘿尖叫,得先讓這雜種停手。


    這些都是從南疆叢林裏尋來的百年吸血蛭,極其罕有,少一隻,她身體內的毒都解不完。


    蓮初懶懶地看了碧蘿一眼,起身走到門邊,果然發現一個機關,一扭動,那門果然打開了。


    但是他並沒有走,而是看著碧蘿,“茅房在哪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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