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此刻正在氣頭上,連紅袖也不由遷怒,怒道:“虧我還這般信任你,你竟與你家大王一起來騙我!他到底是哪一日回穀的?你是真算不清數,還是故意欺騙我?”


    想當初我已是懷疑了李雄的身份,全因紅袖說黃袍怪回到穀中的時間比李雄離開之日早了十多天,我這才沒去深究,否則怕是早就已辨出黃袍怪與李雄乃是一個人所變,不會再受他今日的戲弄!


    紅袖被我問得一時愣住,結巴道:“公公主,這是說的哪和哪?奴家怎聽不明白?”


    我嘿嘿冷笑兩聲,一把推開她,隻沉著臉往前走,徑直回我臥房。緊接著,便聽得身後門響,有腳步聲從外而入,我回頭,見果然是黃袍怪從後跟了進來。我不理會他,甩掉腳上鞋子,徑直邁到了床上,這才在臉上擠了笑出來,不陰不陽地與黃袍怪道:“大王,妾身這裏困乏了要睡覺,還勞煩您出去!”


    他立在那裏不動,隻是看我。


    我越發惱怒,自小的驕縱脾氣上來,一時不管不顧,直接用被子蒙了頭,悶聲道:“滾出去!”


    不料他非但沒滾,在走上前來,在我床邊坐下了。過的片刻,他輕輕拽了拽我的被子,低聲道:“百花羞,我不是故意騙你。”


    我蒙著被子裝死,他停了停,便就又繼續說了下去。


    “你該還記得,我第一次以此麵貌見你是在溪邊,那是醉酒後法術失控,這才一時露了本貌。第二次在崖底,是我傷重體弱,加之需得使用分身之術回穀中清掃仇敵,無法長時間維持黃袍怪的麵貌,都非故意變化相貌戲弄於你。”


    他頓了一頓,又解釋道:“紅袖也並非與我合夥騙你,在眾人眼中,我確是早已回穀,你不曾察覺,隻因我留了肉身在崖底假作打坐。”


    難怪那“李雄”也要日日打坐,原來竟是這般緣故!


    我卻又聽出不對勁來,忍不住一把掀了被子,問他道:“合著你這模樣才是你本來相貌?”


    黃袍怪怔了一怔,點頭道:“是。”


    “你那青麵獠牙的模樣是自己有意變化出來的?”我又問,覺得此人簡直不可理喻,忽又記起紅袖她們可是一直覺得自家大王是俊美不凡的,心中忽地一動,不禁又問道:“你那模樣是不是特意給我看的?紅袖他們看見的,一直是你這副嘴臉?”


    黃袍怪麵露尷尬,瞧我兩眼,這才又點頭:“是,我隻對你施了個障眼法。”


    “你有病吧?”我實在忍不住,說了刻薄話出來,“還是覺得嚇唬我特有成就感?難怪她們一直說你相貌好,我還當是她們美醜不分呢,原來竟隻我一個人是睜眼瞎!”


    我怒氣衝頂,怕是再多看他一眼,就要忍不住撲過去咬他幾口,於是便就又去拿被蒙頭。不想那被子卻被黃袍怪一把拽住,就聽他說道:“你先莫氣,聽我說幾句。”


    “好啊,你說,我洗耳恭聽!”


    他又看看我,這才說道:“我並不是故意以那副嘴臉嚇你,而是,我之前誤以為你是蘇合轉世。”


    “這麽說來,是有意嚇人家蘇合了?”我冷笑問道。


    “也不是嚇她。”黃袍怪搖頭,輕輕抿了抿唇角,方淡淡說道:“當初,她便是貪我相貌,這才逼我許下一世姻緣與她。我雖來赴約,卻是心有不甘,這才故意以那相貌見她。不曾想,這其中竟有了許多變故,與你生了誤會。”


    我聽得怔住,一時也忘記了生氣,坐起身來,隻問他道:“蘇合貪你美色?”


    許是我問得太過直接,黃袍怪麵色微赧,抿唇不語。他本就長得好,又露出這般模樣,瞧著竟甚是誘人,叫我也不覺看得失神,直到他伸手彈了我腦門一下,這才“哎呦”一聲,回過神來。


    我下意識地伸手去摸額頭,一時訕訕無言。


    他也似略有惱羞,垂目沉默不語。


    兩人這般默對片刻,還是我先出聲打破了靜寂,問他道:“那蘇合到底對你有什麽恩情,須得你要以身相報?”


    黃袍怪默了一默,這才答道:“過去之事,我不想再言。隻是告訴你,我雖應下她一世之約,卻沒打算以身相報,隻想著大不了在這穀中守她一世罷了,也不能算我違誓。”


    難怪他對我使障眼法,叫我看他那般醜陋,原來竟是一早存著這樣的心思。


    他又瞥我,似是瞧破我的心思,唇角微勾,又道:“不想卻遇見個眼瞎的,竟不嫌我醜。”


    “誰說我不嫌你醜?”我反問他,氣得拿眼橫他,又道:“隻不過沒得法子,打又打不過,逃又逃不掉,還得時刻擔心被你吃了,不得不做睜眼瞎罷了!”


    黃袍怪卻仍是微笑,又不緊不慢地問我道:“那日我舊傷複發,你又為何不逃?你當時身上帶著荷包,根本不懼尋常猛獸,隻需把我往山裏一丟,自己逃走便是,為何又不辭辛苦地把我往山澗拖?”


    我立刻反駁道:“我那是怕自己跑迷了路,在山裏丟了性命!這荒山野嶺的,我又嬌滴滴的一個女子,不傍著你些,哪裏活得下去!”


    黃袍怪又問:“那你在崖底為何日日與我送飯送水?就擺在我的門外,當我不知嗎?”


    我被他問得噎了一噎,覺得這事得與他掰扯清楚,我是有些喜歡他沒錯,卻是在他不辭辛苦為我跑遍四大部洲之後,而不是之前。我瞪大眼睛認真看他,道:“做人別這麽自信成麽?我與你送飯送水,那是我心地善良,當然也是怕你萬一死在崖底,我獨自一人無法上去,怎就成了我喜歡你的憑證了?”


    黃袍怪笑笑,“那後來呢?我假作李雄,說送你離開,你為何不走?”


    “那是我怕其中有詐!我心思縝密,天生警醒!”


    “既這樣警醒,為何會安心在我背上睡著?”


    “我,我累的!”


    “我離開十餘日,你為何跑到門口迎我?”


    “那是我……我願意!”


    我終被他問住,不由惱羞起來,恨恨問他道:“還有完沒完?這般婆婆媽媽,可是大丈夫?”


    黃袍怪聞言隻是微笑,輕聲道:“百花羞,你喜歡我。”


    我喜歡你個頭啊!


    我怒得差點從床上蹦起來,正想撲過去咬他幾口解恨,可待看到他眉目含笑的模樣,卻忽又怔住,不知怎地就想到了蘇合,她想必也是愛極他這容貌的,這才會挾恩求他一世姻緣,不懼艱辛,轉世投胎。


    突然之間,我心中湧起了莫名悲涼,說不清道不明的,愣愣看得他片刻,沒頭沒腦地說道:“蘇合也喜歡你。”


    黃袍怪怔了一怔,臉上的笑意也隨之緩緩散去了。


    蘇合不僅喜歡他,而且還對他有恩,與他定下了姻緣之約,並且找了來……我一想起這些來就覺得頭大如鬥,捎帶瞧著黃袍怪都不順眼,又重新躺回到床上,用被子蒙了頭,揮手示意他離開,有氣無力地說道:“走吧,走吧,現在說什麽也是自尋煩惱,不如就此撒手,反倒都好受些。”


    黃袍怪不語,卻也不肯離開,過得好久,才突然說道:“我受了那天雷便就是了。”


    他曾與蘇合立下誓言,如若違約,將受天雷之罰。我這人世世良善,沒遭過雷劈,不知道這天雷劈頂受起來是個什麽罪過,不過卻知這於妖精們來說便是天劫,柳少君修了足足五百年,隻才挨了一道雷,就差點丟了性命。


    黃袍怪卻要受七七四十九道天雷,道道劈頂。


    又沒真到了情深不渝、生死不悔的地步,何必受這罪呢?


    我蒙著臉,無聲苦笑,卻道:“沒得必要。我自小從不肯與人爭東西,是我的便是我的,不是我的,我決不強求。你既然與蘇合許下了約定,就該守約,言而無信,不是大丈夫作為。”


    黃袍怪那裏默然不語。


    我便就又深吸了口氣,輕鬆說道:“蘇合貌美,你與她朝夕相對,自可日久生情。而我雖回不去家鄉,這寶象國公主的身份,卻也能保我衣食無憂。莫多想了,等過了年,便送我回去吧!”


    黃袍怪沉默良久,才輕聲說道:“可我二人已經拜堂成親。”


    “成親也可以和離嘛!更別說我們這有名無實的。”我強笑道,頓了一頓,才又能繼續說下去,“一別兩寬,各生歡喜,瞧瞧,說得多好!”


    黃袍怪再無他言。


    過得許久,我悶得頭暈腦脹,不得不撩開被子透氣,才發覺他已不知什麽時候走了。


    也不知他走時是否與紅袖交代了什麽,紅袖竟沒進來聒噪,隻悄摸地走進房內,窩在我床腳上重新睡了。便是到了第二日,紅袖與一撮毛兩個都絕口不提黃袍怪,仿佛昨夜種種經曆不過是我的夢一場。


    實在稀奇,實在難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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