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他就真的牽著我的手,一直把我送回到了住所之外。他未再進去,隻在院門外便停下了腳步,又看我兩眼,這才說道:“你進去吧,一會天色暗下來,外麵就該冷了。”


    我心裏還有些亂糟糟的,聞言隻點了點頭,便就轉身進了院門。這才走了沒有幾步,眼前紅影一閃,紅袖已是撲倒了我的麵前,緊緊抓住我的胳膊,恨鐵不成鋼地叫道:“哎呀!公主你怎就這麽把大王給放走了?”


    這天都黑了,不放走他,難不成還要讓進來吃晚飯不成?


    果然就聽得紅袖又說道:“便是不能留大王在此吃飯,也要好好告個別才是,哪能就這樣一句話不說,扭頭就走啊!”


    我頗為無語,問她道:“你剛才在哪裏藏著呢?”


    “就門後。”紅袖隨手指了指院門後,然後就又說道:“哎呀,公主別打岔,奴家在哪藏著不是重點,重點是公主您今兒這事做得不對,不合規矩。俗話講得好,送客到門外,情要留三分,身要軟,聲要嬌,手中帕子搖一搖。”


    她一邊說著,一邊給我親身示範,從腰裏抽了帕子出來,半倚著廊柱,向著門外虛揮了揮,嬌滴滴地喊道:“大王,您慢走,明兒再來啊~~”


    我不知黃袍怪看到我若如紅袖這般會是什麽反應,不過,我瞧著紅袖這樣,卻是差點吐血,真想掐著她的脖子問一句:“紅袖,你這規矩到底特麽是從寶象國什麽地方學來的?!”


    我不想理會她,隻大步往裏走。


    紅袖又過來攔我,叫道:“哎?公主,要不咱們明兒尋個借口,把大王再請過來吧,比如,您裝個小病,奴家就去請大王前來探病。奴家再給準備些美酒,您勸著大王喝了,喝到正好的時候,您兩個就……”


    我忙抬手,止住她後麵的話,“不用費心了。”


    “怎麽能叫費心呢?這是奴家的分內事呀!”紅袖一臉“你太見外了”的表情,隨即就又笑了,向我虛甩了下帕子,“您別害臊,男女那檔子事兒嘛!”


    “真不用!”我趕緊說道,又怕紅袖不聽,忙道:“不用你這般忙活,你家大王明兒自己就會來。”


    紅袖揉著帕子,問我:“真的?”


    “真的。”我答。


    果然,第二天上午,日頭還未上多高,黃袍怪就又來了。


    天氣更暖,我正坐在廊下,看幾個小妖拿著根孔雀翎子逗那叫“虎大王”的花貓,一撮毛跟被流氓攆一般從外麵跑了進來,語無倫次地叫道:“來了,公主,來了,公主!”


    我還未反應過來,身邊紅袖卻是從地上蹦了起來,問道:“哎呀!可是大王過來了?”


    “對對對!”一撮毛緊著點頭,“就是大王,大王往咱們這邊來了!”


    “快走,快走!”紅袖叫道,緊著催那幾個小妖,“大家快走,咱們給大王和公主騰地兒!”


    話音一落,眼見著那幾個小妖就化作了幾道火光,“刺溜”“刺溜”的四散奔逃,不過眨眼功夫,廊下就剩下我與那“虎大王”麵麵相覷了。


    那“虎大王”不是別個,就是那晚被黃袍怪抓住並用項圈鈴鐺困住妖力的花貓,隻因著長了一身老虎般的皮毛,額頭上又有一個大大的“王”字,便就被人起了個“虎大王”的名,當做普通花貓養了起來。


    我不由感歎:“萬萬想不到,你倒是個與她們不一樣的。走吧,咱們兩個去迎接那黃袍怪!”


    話才說完,“虎大王”目露驚悚地往後退了兩步,一轉身,毫不遲疑地竄上了房頂,往屋後跑了。


    廊下,終於隻剩下我一個了。


    那邊黃袍怪的身影已經進了院門,我不得不自己起身迎了過去,先與他打了個招呼,又客氣問道:“咱們是出去走走,還是您進屋坐坐?”


    黃袍怪看我兩眼,答道:“進去坐坐吧。”


    說完,便就自己率先進了屋。


    我落後幾步,從後跟了進去,見他已在案前坐了,隻得在他對麵坐下來,直接提了案上溫著的水壺給他倒了杯白水,實話實說道:“茶是不要指望了,便是叫了紅袖去沏茶,怕是也要等到晌午才能喝到,您講究一下,喝點白水吧。”


    黃袍怪沒說什麽,拿了水杯起來,不緊不慢地飲了口白水,然後就把杯子放下了,微微垂了眼,依舊沉默。


    兩個人這般沉默相對,偏又是這樣的關係,實在是叫人尷尬,我左右看了一看,忽看到擺在窗前用來解悶的棋盤,忙建議道:“這樣坐著也是無趣,不如對弈一局?”


    待話出口,我卻頓又後悔:哎呀,黃袍怪這般粗糙的妖怪,怕是隻會舞槍弄棒,不會下什麽圍棋的!這般問到他的短處,實在不好!


    不料,他抬眼瞥了瞥我,卻是淡淡應道:“好。”


    難不成,還是我看走了眼?


    我頗有些意外,隨著黃袍怪起身換到窗前去下棋。初時,我心有疑慮,又見他布局平平,不免有些束手束腳,生怕贏得太過叫他難堪,等後來再察覺出此人是深藏不露,綿裏藏針,想要再放開拳腳時,已是晚了。


    他抬眼看我,似笑非笑,問道:“可要再來一局?”


    我不是那被人言詞一激便就火上房之人,聞言隻向他咧嘴笑了一笑,“不了,已是甘拜下風。”


    他笑笑,不緊不慢地收整著棋盤,又似閑談般問我道:“你平日裏都喜歡做些什麽?”


    “最近還是以前?”我隨口問道。


    他答道:“以前。”


    以前的我長在宮外,也算是母親一手帶大的,許多脾性都隨了她,閨中女子喜好的那些文雅玩意多半不會,倒是上樹掏鳥下河捉魚的事情沒少做過,也難怪大姐瑋元公主每次見了我都忍不住搖頭歎氣,恨不得將我關在房中從頭教起。


    記起以前的事,我不覺微笑,道:“以前最喜出去遊山玩水。”


    黃袍怪默了一默,這才說道:“此世間甚亂,我又不方便各處行走,陪你出去遊山玩水怕是不大可能。不過,近處也有不少遊玩之地,待年後春暖花開,我倒是可以帶你去看看。”


    他別的話我沒大往心裏去,倒是注意到他說自己不方便各處行走,忍不住問道:“你的傷還未好利索?”


    他垂了垂眼簾,道:“傷已無礙。”


    既然傷已無礙,那就是還有別的事不方便他去各處去了。可之前他不是才剛跑遍了四大部洲嗎?那不成隻是蒙我?


    他似猜到了我的心思,淡淡一笑,解釋道:“並不曾欺瞞你,我獨自出門與攜你出遊,大有不同。”


    我聞言更是詫異,正欲再問,那自黃袍怪一來便就不見蹤影的紅袖卻是突然從外麵進來了,規規矩矩地向著黃袍怪行了一禮,恭聲說道:“大王,柳少君來了,說是有要事稟報大王。”


    黃袍怪吩咐道:“叫他進來吧。”


    不想紅袖卻是不動地方,遲疑了一下,才又說道:“他說自己有些不方便進來,還請大王移步。”


    莫說是我,便是黃袍怪也輕輕挑了下眉毛,似是有些驚訝,先轉頭看了看我,這才起身出門。等他前腳一走,我忙招手示意紅袖過來,低聲問她道:“柳少君是怎麽了?為何說不方便進來?”


    不想紅袖也是一臉奇怪,搖頭道:“奴家也不清楚,瞧著他也不像是被人打過的模樣,不知為何就是不肯進來,非要請大王出去說話。也不知有什麽話,非得要背著人說!”


    聽紅袖這般說,我心裏更是好奇,抬眼瞧了瞧紅袖,低聲問道:“你膽子可大?”


    紅袖一聽這個就笑了,道:“瞧您問的,奴家可是野地裏長的玩意,荒墳崗子裏滾大的!”


    “那好。”我滿意點頭,又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道:“你去偷偷跟著你家大王,看看柳少君跟他說些什麽事!”


    紅袖一怔,隨即就又換了副嘴臉,十分真誠地說道:“公主,奴家雖是野地裏長的玩意,可天生膽小!”


    我愣了一愣,差點沒仰倒過去,看紅袖半晌,也真心實意地與她說道:“紅袖,回頭我把虎大王脖子裏項圈解下來,送給你吧。”


    紅袖訕訕笑了下,“奴家哪用得著那個啊,是吧?”


    正說著,一撮毛卻是從外麵跑了進來,一疊聲地叫道:“紅袖姐姐,我看到了,看到了!”


    “看到什麽了?”我忙問。


    一撮毛聽我問起,趕緊答道:“剛紅袖姐姐叫我偷偷溜去白珂那裏看看情況,我剛看到了!就是上次來鬧事的那個白衣女子,這回身邊還帶著一個更標致的小娘子,比桃花仙還嬌,天仙一般的人物!我親眼瞧著白珂領著那兩個人往大王住處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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