燒火煮白飯已是我最高的廚藝水平,若是再叫我炒菜燒魚,那真是有點為難我了。我這裏忙活了許久,也就隻把那果蔬摘好洗淨,等再麵對那條還活蹦亂跳的魚時,真就作了難,不知該從何下手了!


    那地精一直沒走,就躲在門口偷偷瞧著我,看到我的窘態,竟還捂著嘴“吱吱”偷笑了兩聲。它這一笑倒是提醒了我,我忙回身,向它招了招手,和顏悅色地叫道:“哎!你過來!”


    那地精聞言卻往後退了一大步,滿臉戒備地看著我。


    我衝它友善地笑笑,哄它道:“乖,過來。你幫我把這魚收拾了,咱們一起做飯給李仙君吃,好不好?他可正餓著肚子等著吃飯呢!”


    那地精歪著頭看了看我,又猶豫了片刻,這才貼著牆邊蹭了過來,從水盆裏提了魚出來,轉身就往外跑。過不一會兒,它便又提著那魚跑了回來,竟是已在河邊把那魚宰殺洗淨。我不覺大喜,索性再接再厲,又柔聲與它說道:“你可會燒菜?不如你來燒菜,我來給你燒火啊!”


    那地精傲嬌地別過頭去,冷哼了一聲。


    我笑笑,轉身過去作勢在灶前忙活,又狀似無意地說道:“也不怪你不會,你這般山野中長大的,又怎會做這些人間的飯食。”


    話音未落,那地精就竄了過來,從我手上奪去了鍋鏟,徑直跳上灶台,指著那灶下向我“吱吱”了兩聲。


    “你要我燒火,你來燒菜?”我問。


    它鼻孔朝天,傲慢地點了點頭。


    我肚中暗笑,趕緊就在灶前蹲下去,老老實實地做個燒火丫頭。那地精就站在灶台上掌灶,雙手握著鍋鏟,動作大開大合,把鍋鏟揮舞得那叫一個氣勢非凡!


    兩個人這般通力合作,忙碌了好半晌,終於整了桌有菜有魚的飯食出來。我忙又盛了兩碗剩飯出來往桌上一擺,自己坐在桌邊長舒了口氣,歎道:“吃吧!”


    誰知那地精卻不上桌,從灶台上跳下來之後,邁著兩條短腿就往外跑。我愣了一愣,這才突然想起來旁邊石室裏還有個李雄呢,竟是把他忘得死死的了!果不其然,片刻功夫,那地精就扯著李雄的衣角,將他拽了過來,蹦跳著衝著他比劃,又一個勁地把他往桌邊推。


    幸虧我反應快,趕緊就從桌邊站起來,低眉順目地說道:“仙君快請上座,就等著您開飯呢。”


    李雄掃了一眼桌上飯菜,又瞥我一眼,這才在對麵坐下了,端起飯碗來。


    我又去看那站在桌邊的,一臉諂媚的看著李雄的地精,琢磨著是不是要再給它添上一碗飯。可惜剩飯不大夠了,給人家端個半碗上來貌似不大好。要不,我吃半碗,把整碗的讓給那地精?正猶豫著,就聽得對麵李雄忽然淡淡說道:“坐下吃吧,地精以天地靈氣為食,不吃這些飯食的。”


    我一聽大喜,再也按捺不住,立刻把自己的飯碗也端起來了,嘴裏雖還客氣著,手上卻是老實不客氣地從麵前菜碟中夾了一大筷菜蔬放入自己碗中,悶頭吃了起來。等我這裏吃了一通,停下來喘口氣的功夫,才見李雄仍還端著碗動也不動,不覺愣了一愣,忽地反應過來,“哦,您吃素,對吧?”


    我忙把麵前的菜碟和他前頭的魚盤換了一換,十分爽快地說道:“那您吃菜,我吃魚,我不忌口。”


    說著,就給自己夾了一大筷魚肉。


    不想李雄那裏還是不肯下筷,靜靜看我片刻,忽地彎唇輕笑起來。


    我被他笑得摸不到頭腦,奇道:“又怎麽了?”


    李雄微笑著搖了搖頭,隻輕聲說道:“沒事,吃吧。”


    我琢磨了一下,覺得他應該是在笑我吃相難看。


    吃了一個多月的白飯拌鹹鹽,乍一見蔬菜葷腥,我這吃相的確是太過急切,失了儀態。不過,他這般明晃晃地嘲笑人,卻也不算君子所為。


    我抿了抿唇角,垂下眼去,默默地端起飯碗來吃飯。誰知還未曾下筷,就聽得那地精在一旁“吱吱”低叫了幾聲。待我瞧過去,正好接到它的兩顆白眼,見我瞧它,竟還伸出手指在自己臉頰上刮了兩下,又吐了吐舌頭,向我做了個鬼臉。


    我本就被李雄笑得一肚子火氣,此刻又被地精挑釁,那火氣不免就直往腦門子竄。可因著這個就翻臉實在有點太小氣,我便笑了笑,用筷子指著那地精,問李雄道:“仙君說它是天地間靈氣凝聚所成?”


    李雄瞥我一眼,點頭:“是。”


    旁邊地精聞言,也隨之驕傲地挺起了胸膛。


    “就跟長成形的人參一般,取天地之靈氣,吸日月之精華?”我問得仔細。


    李雄目露狐疑,不過還是點了點頭,應道:“是。”


    那地精的胸脯便又挺高了兩分。


    我笑笑,又天真無邪地問道:“哎呀,那它可不可以吃?怎麽吃?好不好吃?”


    李雄聞言一愣,下意識地轉頭去看地精。


    那地精也怔了怔,下一刻,便就“嗖”地一下子往後竄了三尺出去,躲在門外,手扒著門框,臉上滿是驚恐與戒備,防賊一樣地看看我,然後又可憐巴巴地去瞅李雄。


    李雄不覺輕笑,向那地精招了招手示意它回來,又向我說道:“你現在是肉體凡胎,吃不得它。”


    我本來也沒打算吃這個小東西,隻不過是瞧它狗仗人勢的模樣,拿它逗樂子罷了。我笑了笑沒說話,隻又低下頭去默默吃飯。突然間,一雙筷子夾了塊魚腹肉放到了我的碗中,我愣了一愣,有些驚愕地抬頭,看向對麵的李雄。


    李雄那裏剛剛收回筷子,看神情似是也有些尷尬,低垂下眼簾,默默地往嘴裏扒著白飯。


    母親曾經說過:男人都是極現實的動物,他肯對你示好,必然是有緣由的。


    這李雄屢次三番向我示好,又是為什麽?我們兩個論交情算不上有,論恩情就更別提,他卻先是冒著得罪黃袍怪的風險說可以助我回寶象國,現在,又這般曖昧地給我夾菜。


    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我心生疑慮,對他頓生戒備之心,時不時地就要偷瞥他一眼。而他卻恰恰與我相反,自從給我夾了那一筷子魚肉之後,就一直垂著眼簾,都沒撩起眼皮看過我一眼。這頓飯吃完,兩個人再沒說話,連桌邊的地精都沒再聒噪,安靜得出奇。


    飯後,李雄也沒再和我說什麽話,隻起身回了石室去打坐。


    這一去,便就是一整夜毫無聲息。我曾偷偷跑到他門口巴望了一眼,瞧他盤膝坐在石床上動也不動一下,也不知道是在打坐,還是就那樣睡著了。更令人奇怪的是,燈火下看來,他麵上竟有些蒼白虛弱之態,瞧著也跟黃袍怪那般有傷在身。


    當然,與黃袍怪的情況也不盡相同,黃袍那張青臉上是看不出來蒼白不蒼白的,頂多是青色深點還是淺點的區別。


    此後一連十餘日,除了偶爾在飯桌上能見到李雄之外,其餘時間,他都是在石室內打坐,若不是他長相與黃袍怪一個天上一個地下,縱使燈光再昏暗,我再眼花,也無法把這兩個認成一個,否則,我真懷疑這廝就是黃袍怪所變。


    那地精倒是每日裏按時給我送來新鮮的果蔬,或是河裏的魚蝦,有時候還有不知道從哪裏摸來的鳥蛋。慢慢的,我倆倒是混熟了,他的廚藝日漸精進,而我燒火的本事也越發純熟,兩人在灶台前配合得一天比一天默契。


    天氣更加寒冷,我沒得李雄穿著單衣睡石床的本事,依舊是窩在灶台旁安身。灶台前有我用碳條劃下的日期記號,就在臘月初七那天,從早上直到過了午間,李雄都不曾出現過一次。


    地精先去找的他,過不一會兒就低垂著頭跑回來了,一臉的失落與沮喪。我心生奇怪,忍不住也跑去石室看了一眼,卻見那裏已經是人去室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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