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兩敗 (1)


    隨著冷風重重貫入,海蘭撲到皇帝跟前,死死抱住皇帝的腿道:“皇上,是臣妾嫉妒,臣妾看不慣玫答應得寵,一時起了壞心,是臣妾害她的!不幹姐姐的事!”


    皇帝皺眉道:“你怎麽來了?”


    外頭小太監怯怯道:“海常在來了好一會兒了。跟著她的葉心說常在見嫻妃娘娘久久未回宮,一時擔心所以出來了。因為聽見皇上在裏頭問話,所以一直在殿外不敢進來。”


    皇後看著海蘭的樣子,憂心道:“海常在剛受了足傷,身子又不好,你們怎麽不攔著。”


    那小太監嚇得磕了個頭,“奴才,奴才實在是攔不住啊!”


    皇後秀眉微曲,示意素心拉開海蘭,道:“海常在,本宮知道你擔心嫻妃,但這樣的大事,不是誰都能擔得起的。你說是你下的白花丹,那本宮問你,你何時去過永和宮,何時下的藥?”


    海蘭微微語塞,立刻仰起臉一臉無懼道:“隻要臣妾想下藥,何時何地都能下!左右這件事不是嫻妃做的!”


    皇後神色肅然,嚴厲道:“海常在,本宮知道你與嫻妃姐妹情深,但這種事豈能是你替她背的!”


    海蘭本伏在地上,聽得這一句立刻仰起臉來,梗著脖子倔強道:“不是臣妾要替嫻妃姐姐背,隻是這件事,一定不會是姐姐做的,但若真要認定是姐姐,那就算是臣妾做的。”


    海蘭一向怯怯的不太言語,驟然間言辭這樣激烈,連皇帝也有幾分信了,“那麽海蘭,你為什麽認定不會是嫻妃做的?”


    海蘭一把扯下如懿紐子上佩著的芙蓉流蘇香包,她用力過大,將香包上垂著的精致纓絡也扯了好幾縷下來,顫顫地纏在指尖。海蘭用力解開香包,“因為姐姐香包裏的根本沒有白花丹,她又如何能拿白花丹來下藥?”


    香包裏的東西在她掌心四散開來,唯見幾片枯葉與深紅色的粉末。趙太醫忙取過細看,“皇上,白花丹的粉末為青白色,此物深紅,乃是大血藤磨粉而成。”


    如懿又驚又疑,隻得道:“臣妾記得當日內務府送來的白花丹粉末成色不佳,本說要換的,後來海常在看香包縫得不嚴實,將延禧宮的都拿去重新縫了一遍。至於裏麵的白花丹為何不見了……”


    海蘭戚戚然道:“臣妾知道內務府敷衍嫻妃姐姐,送的都是些次的東西。延禧宮地冷偏僻,隻怕那些白花丹粉不頂用。正好臣妾宮裏有多餘的大血藤粉,與白花丹一樣都是祛風濕通絡止痛的。所以就用上好的大血藤粉換了白花丹的。試問姐姐的香包裏沒有白花丹,又怎能害人?”


    玫答應橫了海蘭一眼,旋即道:“既然大血藤與白花丹功效一樣,誰知有毒還是無毒?”


    皇帝看一眼趙太醫,趙太醫立刻道:“皇上,大血藤無毒,絕不會損傷答應小主容顏。”


    如懿繃緊的身體終於鬆懈下來,緊緊握住海蘭的手,忍不住熱淚盈眶,“海蘭,我此身能得分明,都是你了。”


    海蘭不知哪來的勇氣,沉聲道:“姐姐不用謝我。要謝就謝內務府藐視姐姐,敷衍姐姐,才使姐姐逃脫一難,免於受苦。”她直挺挺跪著道:“皇上若是不信,大可一一去查。若還有人覺得是姐姐做的,就帶臣妾去慎刑司吧。”


    皇帝伸手扶起海蘭與如懿,溫和道:“好了。海蘭,從前見你不言不語的,原來如此勇氣可嘉。”他的手拂過如懿的手背,有一瞬的停留,“你的委屈,朕都知道。這件事朕會再查,你放心。”


    海蘭羞得滿麵通紅,“臣妾沒什麽勇氣,隻是姐姐怎麽拚死護著臣妾的清白,臣妾也怎麽護著姐姐就是了。”


    皇帝的目光掃過皇後的麵龐微微一滯,很快笑道:“這麽說,朕沒有白白讓你住進延禧宮去。倒成全了你們倆好生照應著。”


    皇後忙含笑起身,蘊了一分肅殺之意,“這件事,臣妾以為一定要徹查到底。否則無以肅清宮闈,以正綱紀。”


    皇帝道:“既然這件事由貴妃而起,也差點蒙蔽了皇後,不如還是交給嫻妃去查。後宮瑣事眾多,又到了年下。皇後安心於其他事務吧。”


    皇後身子微微一晃,幾乎有些站不住腳,臉上卻撐著滿滿的笑意,“是。從前潛邸的時候,嫻妃就很能幫得上忙。”


    皇帝又道:“嫻妃,不管查出什麽來,這件事朕就交給你去處置。”他轉頭吩咐趙太醫,“趙太醫,你好好給玫答應治治,該不會落下什麽疤痕吧?”


    玫答應聞言又要落淚,但見皇帝臉色不好,隻得硬生生忍住了。趙太醫忙道:“還好下的白花丹分量不多,微臣仔細調治,不過半個月就能好,斷斷不會留下什麽疤痕。”


    皇帝道:“那便好。都下去吧。”他見如懿和海蘭欠身離去,溫言囑咐,“海常在,你仔細著自己的身子,嫻妃也別再著了風寒。”


    二人答應著退下了。皇帝見四下再無旁人,也不理皇後將剝好的橘子遞過來,隻看著別處道:“這件事雖是由貴妃莽撞而起的,玫答應也有些嬌氣。但你是皇後,事情未查清楚,便對嫻妃有了疑心。後宮之事雖多,但隻講究一個公正無疑。你是中宮,心也該擺在中間。”


    皇後安靜地聽著,勉強浮了一絲笑意,“臣妾也是看見玫答應的臉有些嚇著了,嫻妃又接二連三的扯進是非裏去,所以有些著急。”


    皇帝口吻愈加冷,“那些是非是嫻妃自己要扯進去的麽?你是中宮,朕的皇後,這個位子你坐著,便不能急,隻能穩。這樣朕的後宮才能穩。”皇帝換了溫緩些的口氣,“眼下宮裏才這麽幾個人,來日人更多了……”


    皇後聽得這一句,隻覺得心口酸得發痛,舌底也澀得轉不過來,隻得勉力鎮定下來道:“是臣妾年輕不夠穩重,處事毛躁,以後斷斷不會了。臣妾會加倍當心的。”


    皇帝“唔”了一聲,“那朕去和貴妃用晚膳,你也早些回去吧。”


    皇後答應著出去,外頭的冷風如利刃刺進眼中,她都感覺要沁出滾熱的血了。片刻,眼中隻有發白的霧氣,她揚一揚臉,再揚一揚臉,緊緊地攥著手指,忍耐了下去,


    如懿和海蘭的軟轎一前一後回了延禧宮。踏過朱紅色的宮門檻的時候,如懿才覺得腳下有點發軟。海蘭忙攙住了她,從葉心手裏接過傘舉著。


    如懿扶著她站穩了,嗔怪道:“你剛才這樣不要命的衝進來,真當是不顧自己了麽?”


    海蘭黯然道:“我隻有姐姐了,若是姐姐被她們冤枉了去,我還有什麽依靠。何況姐姐昨夜怎麽救的我,我以後也一樣救姐姐。”


    如懿看著她,心底的感動難以言語,隻是牢牢握住了她的手,以彼此的溫度溫暖著對方,“我以為你怕成那樣,以後都不敢走出延禧宮了。”


    海蘭眼中的光彩漸次亮起來,“怕過了昨日,今日還有更怕的。姐姐說得對。我若是一直這樣怕下去,別人還沒把我怎麽樣,我自己先掐死了自己。”


    如懿稍稍寬慰,“但願我們以後,隻有這樣扶持著走下去,不要再有昨日和今日這樣的事了。”


    兩人撐著傘走在冷雨淒淒之中,如懿挽緊了她的手臂,彼此的身影依偎得更緊了。仿佛隻有這樣,才能抵禦這深宮中無處不在的寒冷與陰厲。


    入了宮中,如懿先陪海蘭回了後殿看足上的傷口上了藥,等著天色擦黑了,便見惢心悄悄兒帶著李玉進了暖閣。


    李玉在門口躊躇了一會兒,如懿向他招手道:“怎麽不進來?”


    李玉遲疑著,“小主,奴才是怕給您招麻煩?”


    如懿停了手裏揀艾葉的功夫,笑道:“本宮自己還不夠麻煩的麽?要是怕麻煩,便不叫你來了。你放心,這個時候王欽跟著皇上在鹹福宮伺候,沒空理會你了。”


    惢心扯了李玉一把,李玉拐著腿便坐下了,如懿讓惢心搬了個小杌子過來讓李玉坐下,惢心手腳麻利地替李玉卷起褲腿,李玉忙遮了一下,惢心笑道:“好吧,你要害羞就自己動手。”


    如懿忍不住笑,“卷起來看看,在本宮這兒怕什麽?”李玉臊眉搭眼地卷了褲腿起來,如懿見膝蓋上又紅又紫一片,夾雜著青腫,跟油彩似的,翻起的皮肉還往外滲著血,不由得變了神色,便問:“跪了多久?”


    李玉帶了幾分傷心委屈,“一個時辰的碎瓦片,瓦片都跪得碎成渣了,又換了鐵鏈子跪了一個時辰。”


    如懿帶了幾分探詢的意味打量著他,“就為你伺候皇上一時有不周到的地方?”


    李玉惹出了傷心,抽抽搭搭道:“就為了幾樁差事,奴才露了幾分乖,討了皇上的喜歡。王副總管就不高興了,做什麽都挑奴才的刺。這不今天被他逮了機會,就狠狠罰了一通。”


    如懿歎了口氣,伸手從紫檀架子上取下一瓶藥粉,小心翼翼地往他傷口上灑了。李玉疼得直齜牙,忙攔著道:“嫻妃娘娘,您玉手尊貴,怎麽能麻煩您替奴才做這樣的事?”


    如懿撩開他的手,“這是雲南劍川上貢的白藥粉,兌著三七和紅花細磨的,止血祛瘀最好不過了。你要想明天還站起來在禦前伺候,當著這份差事,就乖乖坐著上藥。”


    惢心笑著在李玉額頭戳了一下,“瞧你這好福氣。我伺候小主這麽久,也隻一回燙傷的時候小主替我上過藥。”


    李玉感激得熱淚盈眶,“多謝嫻妃娘娘。”


    如懿歎道:“你不必謝,要不是昨晚惢心通報的時候你替她向皇上傳了話,本宮還不知道落到什麽田地呢。”


    李玉微微正色,“那是因為王副總管不肯,惢心又與奴才是一早相識的。奴才想著,總不能讓娘娘在鹹福宮遭難。別看皇上平日裏不太到延禧宮,心裏卻是在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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