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崖之上,勁風灌耳。


    古輝略顯僵硬的盤膝而坐,兩條腿早就麻木了,還是一動不動,手裏捧著一本皮早已爛掉的破書,兩隻眼睛卻沒有落在書頁上,甚至有些躲閃,充斥迷茫和掙紮,最後化為一道長長的歎息。


    “我他娘的怎麽就這麽穿越了?”


    古輝抬起頭,頭頂青天白日。


    可他分明記得,在三個小時之前,夜幕剛剛降臨,他也早早回到租賃的那個破房子,囫圇的吃了個晚飯,打開花了他一年積蓄買的望遠鏡,夜觀天象。


    據新聞報道,今夜會有流星雨。


    源頭不詳,不知是哪個星座。


    古輝是個業餘的天文愛好者,令人厭煩的工作之餘,這是他唯一的消遣。


    說來文青,實則狼狽。


    “別人借著流星雨把妹泡妞,我也就在論壇上吹個牛逼了。”


    古輝經常這麽自嘲,但也樂在其中。


    流星雨如約而至。


    絢麗,精彩!


    “又可以吹他個十天半個月了。”


    古輝看的開心,拍著照片,如魚得水的遊蕩在論壇的各個版麵,可就在這個時候,出岔子了。


    一顆七彩流星突然映入眼簾。


    “七彩!”


    “罕見啊!”


    古輝快門連點,一時間沉浸其中,無法自拔。當他反應過來,這才發現,突破了大氣層的桎梏,七彩流星竟然沒有消失,反而朝自己所在的地方墜了下來!


    “夭壽了!”


    “要死了!”


    古輝整個人都僵住了,眼睜睜看著七彩光芒充斥自己的全部視野。一時間,光亮如白晝,古輝甚至感覺到在強有力的衝擊下,自己身體各處傳來的刺痛。


    “連骨頭都要化了吧?”


    這是古輝的最後一道意識了。


    當他重新睜開眼睛,發現自己正捧著一本破書,盤膝坐在這山崖上,山風蕭瑟,沁人筋骨,周圍赫然已是白晝!


    古輝大驚。


    來不及竊喜自己在流星的衝擊下僥幸生還,他隻感覺一股強烈的刺痛感驟然襲上大腦,緊接著,一連串的訊息湧上心頭,古輝錯愕愣在原地,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來。


    三個小時。


    古輝終於把這些訊息盡數消化。


    是記憶。


    自己這副身體原本主人的記憶!


    “還是魂穿!”


    古輝知道自己穿越了。


    雖然已經參加工作,但曾作為新世紀的當代大學生,不止是電視上穿越劇橫行,各種小說也添加了穿越的戲碼,古輝對此雖然吃驚,也不難接受。


    既來之,則安之。


    讓他驚駭的,是他這副身體原本主人的記憶!


    山不在高,有仙則名。水不在深,有龍則靈。


    這是古輝在上一世語文課本上學得的一句古話,用在此時,頗為恰當。


    這座山頭本來真的沒有什麽名氣,和周圍荒山一樣,哪怕有一天突然崩塌了,都不會有人在意。但是,自從十三年前一群人占據了這山頭,局勢改變了。


    這裏有一窩悍匪!


    而他這具身體的原主人,正是其中之一,名曰:殺人蜂!


    匪群,一窩蜂,人人以蜂蟲之名為號。


    名字簡單,但他們做的事可不簡單,殺人掠貨,搶城拔寨,無惡不作。


    一窩蜂內,每個人都是精英。無論加入哪個匪窩,都能成為響馬!


    能力越強,臭脾氣越大。


    由此可見,能把這群人聚在一起,並且老老實實為自己賣命,簡直是一個奇跡!


    而蜂後,便是這奇跡的締造者。


    蜂後的存在不是秘密,卻是神秘的化身,平日神龍見首不見尾,沒有人見過她出手,沒有人知道她到底有多強。哪怕她曾經露過麵,輕紗遮麵,也沒人知道她到底長得什麽樣。


    但敬畏,卻是真實的。


    在一窩蜂成立之初,的確有悍匪持能傲物,不服蜂後管轄,甚至聯合匪窩一半悍匪,欲要爭權奪勢。


    一夜之間。


    無聲無息。


    第二天,有人發現,企圖造反的那些人,都死了,死狀極為淒慘,恐怖至極!從此之後,再也沒人敢忤逆蜂後的命令,她的一言一行,就是一窩蜂的最高令律!


    想到神秘的蜂後,古輝的臉上不由浮起一抹苦笑。


    他這副身體的原主人,似乎和蜂後的關係很不一般。


    在那份記憶裏,“殺人蜂”自從有了記憶開始,就生活在這個山上,是蜂後把他帶來的。


    殺人蜂視蜂後為母親。


    但是,這位母親似乎有些不近人情,別說照顧了,根本就沒有管過他一天,近乎放養,甚至自他六七歲的時候,就下達任務。


    那是殺人蜂第一次殺人。


    從此之後,覆水難收。


    今年殺人蜂十四歲了,六七年來,他殺人無數,甚至以殺人為樂。因為他知道,隻要自己盡快完成任務,就能去接下一個任務,就有機會見蜂後一麵。


    他變了。


    越來越凶狠,殘暴。


    也越來越孤僻。


    在一窩蜂,他沒有一個朋友。


    殺手本來就沒有朋友。


    他試圖通過這種方式,得到蜂後的關注,越發瘋狂。


    終於。


    他的努力似乎得到了回報。


    今日清晨,當殺人蜂再一次完成任務盡快趕回來,終於得到蜂後的召喚,賜下一本書,就是古輝手中的這一本。


    殺人蜂似乎終於看到了曙光。


    可他沒有想到,這是他一生的終結。


    強行修煉,魂滅而死。


    古輝神色複雜的看了手上的書頁一眼,不敢看上麵的字。


    正是因為殺人蜂之前的靈魂逝去,自己才有機會穿越重生。可是,古輝心底沒有一絲感激,滿是忐忑。


    “他娘的,蜂後真的是他……不,是我媽麽?”


    古輝強行讓自己融入“殺人蜂”這個身份,刻意改變稱呼。


    身在匪窩,不得不小心!


    萬一被人發現自己已經不是昔日的殺人蜂了,古輝可不知道等待自己的將會是什麽樣的下場。


    “如此待遇,這是後媽吧!”


    當局者迷,旁觀者清。


    融合殺人蜂記憶的同時,古輝一直在精致分析。


    相當詭異。


    在殺人蜂短暫的一生中,殺人,占了大部分。和蜂後為數不多的接觸中,古輝更分析出不少東西來:


    “應該不是母子關係。”


    “哪有母親會讓自己的兒子執行這麽危險的任務的?”


    “這不是照顧,也不是培養。”


    “近乎無視,甚至都有些仇恨了。”


    “蜂後這女人,到底和我什麽關係?”


    古輝一頭霧水,探查不清。


    他的困惑不止是針對蜂後,更在於自己。古輝在融合了殺人蜂的記憶後才發現,其中竟然沒有關於自己身世的印象,甚至連之前學習的一些武技都消失了,隻剩下一些殺人技巧和這個軀殼。


    記憶受損?


    古輝深深皺起眉頭,內心一片茫然。


    許久,才恢複清明。


    “算了,不想了。”


    “還是那句話,既來之,則安之!”


    “既然已經來到這個世界了,還是盡快的融入,免得被人發現什麽端倪。至於以後,走一步看一步吧。”


    相對前世,這個世界更加充滿危險。


    自保,是當前最要緊的!


    古輝壓下心底的忐忑,讓自己看起來更正常,深吸一口氣,暗自盤算。


    突然。


    身後傳來一串腳步聲。


    古輝神色一動,看到陽光映在身下的倒影,強行壓下了想要扭頭探看的衝動。


    腳步聲在身後十幾米外就停下了,輕聲傳來,話音中似乎在壓抑著什麽:


    “少爺,開飯了。”


    日上三竿,正是一窩蜂開飯的時候。


    古輝正是在剛才欲要扭頭的一刹那意識到了這一點。


    古輝沒有回答,也沒有點頭。


    這是殺人蜂的做派。


    在一窩蜂,他幾乎不和任何人說話。


    來者似乎也清楚這一點,說完後,就轉身離開,步伐不知道比來時輕快了多少倍。


    “看來,我在一窩蜂的威勢不低啊。”


    古輝在心底喃喃自語,眼底深處,一縷精芒閃過。


    這符合常理。


    不止是殺人蜂生前認為蜂後是自己的母親,一窩蜂裏的大部分人都是這麽認為的,自然另看一眼。但最關鍵的,還是殺人蜂的本領——


    殺人!


    殺人蜂短暫的一生,用“殺人成性”四個字來形容毫不過分,這些年,死在他手裏的人不知道有多少。


    在一窩蜂這等充滿江湖氣息的地方,這就是高人一等的本錢!


    “這樣也好,起碼會省去不少麻煩。”


    “也不容易暴露。”


    古輝站起身來,把手中那本書塞進懷裏。


    飯,還是要吃的。


    這是活下去的基礎。


    下山。


    和其他山寨一樣,一窩蜂的據點也在山腰。


    可進可退。


    真正的聰明人,永遠不會把自己放在山頂那麽愚蠢的地方。有餘地,才有騰挪的空暇。


    山腰處,層層關卡,有人看守。


    但當看到古輝近前,沒有一個人敢上前盤問,人人神色緊張,如臨大敵一般,就像看到一個死神在接近。


    發現這一點,古輝心境更平。


    這樣最好。


    不容易暴露。


    粗木搭成的山寨內,諸多山匪已經開始吃飯,大酒大肉,好不熱鬧,可當古輝一進來,所經之處,人人都不由壓低了聲音,包括敬畏,臉上有諸多複雜神情浮起。


    古輝筆直前進,就像一柄鋼槍,也不看周圍山匪一眼,依照著殺人蜂的記憶,走向一角。


    殺人蜂很孤僻。


    吃飯向來是一個人。


    一個人,一張桌子,就擺在角落,看似陰暗,實則可以觀察到周圍每一個人,毫無死角可言。


    可是這一次,當古輝來到自己的飯桌前,卻赫然發現,屬於自己的桌子邊早就坐上了一個人,正在海吃湖喝,酒肉橫飛——


    一窩蜂的二掌櫃。


    屠龍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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