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主位上坐著的宗帝,皇後和鳳夜歌坐在一側之外,其他人都站在主殿上,先前的穩婆和禦醫則是跪了一地。


    他們已經宣判活不了的穎妃死而複生,皇上沒有立刻砍了他們已經算是好的了。


    “夜歌,你先前說這的確是絕子草,你可是見過?”


    鳳夜歌清冷的視線淡漠的落在那十幾株草藥上,漫不經心道:“沒有見過實物,不過,《百草藥籍》裏確有記載。”他說完,深深看了樓輕舞一眼,後者原本靜默的視線在聽到《百草藥籍》也是一怔,轉過頭,視線落在鳳夜歌臉上,又不動聲色的收回。樓輕舞倒是沒想到鳳夜歌竟然也看過那本醫書,她是因為前世受了絕子草的禍,午夜夢回總會遇到夢魘,她翻遍各類醫術,才找到了這絕子草的記載。


    “哦?既然是夜歌你證明的話,那朕就信了樓家長女的話。樓家長女,你說同意皇後是被冤枉的,可就算絕子草的確是害皇兒的元凶,卻也不能讓皇後脫罪,那麽,你要怎麽證明皇後的清白?”


    眾人也都屏住了呼吸,等著樓輕舞的回答。


    她靜默的垂著眼,側臉嫻靜溫軟,“稟告皇上,因為臣女知道陷害皇後的人是誰。”


    “啊?”眾人驚呼,是誰?紛紛看向自己四周,連宗帝和夏侯睿也露出了驚訝的表情,整個大殿裏,隻有鳳夜歌和樓輕舞兩人的臉上沒有任何情緒,鳳夜歌嘴角噙著一抹笑,隻是整個人依然沒有人氣,平白給人一種虛無縹緲的感覺。


    “你,說真的?到底是誰?”宗帝震驚過後,猛地坐直了身體。


    樓輕舞的視線漫不經心地掃視了一圈,眾人嚇得小心髒幾乎都要跳出來,生怕她會說出自己的名字,隻是樓輕舞的目光轉了一圈,最後落在了跪在地上的穩婆身上:“是她。”


    “你胡說!”


    那穩婆嚇壞了,“皇上饒命啊,老奴絕對沒有做任何害娘娘的事情啊!”說著的同時,拚命地磕著頭,很快就磕出了血,看得宗帝一陣厭惡,強忍著不適看向樓輕舞:“你怎麽確定是她的?”


    樓輕舞並沒有回答,而是慢悠悠上前,站在了那穩婆麵前,直到盯得那穩婆心神不寧的抬起頭,惶恐不安,悲痛欲絕:“樓大小姐,老奴到底哪裏礙著你的眼了,你要這麽害老奴?!”


    樓輕舞卻隻是盯著她,盯得她越來越不安,越來越心虛。


    頭垂得越來越低,就在她的心理防線快要崩潰的時候,樓輕舞突然出聲,隻是這一次,聲音很高,厲聲發問:“你在什麽地方發現的巫蠱娃娃?!”


    “啊,床、床下!”那穩婆被嚇了一跳,反射性的回答。


    聽到她的答案,樓輕舞嘴角惡意的扯了扯,滿意的轉過身,臉上又恢複了風輕雲淡,“皇上,臣女已經問完了。”


    “問完了?”殿上的人也被她剛才嚇了一跳,現在聽到這,都是一愣,這算是哪門子確定?


    眾人麵麵相覷,一知半解,隻有鳳夜歌和夏侯睿臉上一片淡然,鳳夜歌從始至終俊臉上都是漠然,夏侯睿則是聽懂了樓輕舞話裏的意思,握了握身旁緊張的皇後的肩膀,“母後,沒事了。”


    “這……是什麽意思?朕為什麽沒有聽懂?”


    樓輕舞規規矩矩站在那裏,仿佛一道青竹,溫婉沉靜,聽到宗帝的話,有條不紊道:“啟稟皇上,事情是這樣的。臣女剛才故意在她神情恍惚時問,那個時候,她根本沒時間細想,說出來的話並沒有經過大腦思考,才是最真實的想法。那麽,巫蠱娃娃的確如她所言在床下找到,可,她是穩婆,生產之際,穎妃難產,小皇子胎死腹中,可那麽緊要的關頭,她不好好救穎妃,反而有心思在床下找到巫蠱,這用心……還真是不言而喻呢。”


    經過她涼涼的一分析,所有人頭皮頓時麻了起來,細想之下,的確是這樣沒錯了,那時候所有人都急得像是亂鍋上的螞蟻,把穎妃救活都嫌不夠盡心,哪裏還會關心別的?後來更是被巫蠱驚到了,根本沒有注意當時穩婆的話,如今想來,的確有很多破綻。那麽危機的時刻,這穩婆不僅走神了,還一走走到了床下?除非她事先已經知道那裏藏著巫蠱娃娃!


    宗帝一雙眼幾乎暴突出來,死死瞪著穩婆,咬牙切齒,恨不得將她食肉寢皮,“惡奴!你竟敢在朕的眼皮子底下做這等惡事!罪不可恕!”


    穩婆嚇壞了,渾身抖得像是篩糠一般,突然頭重重垂下,竟是不動了。


    樓輕舞臉色微變,“按住她!”


    隻是等侍衛上前,還是晚了一步,穩婆已經咬舌自盡,望著緊閉著眼嘴角流著血的穩婆,整個大殿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人人自危,宗帝更是怒意磅礴,猛地站起來,胸膛劇烈的起伏著,一雙眼血紅猙獰,“來人!把這惡奴給朕拖出去鞭屍,這就是害朕皇兒的下場!大理寺少卿何在?速速召他來見朕!”


    “是!”禁衛軍快速把人拖了出去,而大太監劉進立刻前去宮門前召喚等著的朝臣。


    樓輕舞麵無表情地退後幾步,靜默的站在那裏,無聲無息,將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如果不是因著這件事,她原本不打算這麽早把自己暴露出來,可事情既然已經走到這一步,她隻能順其自然,一步一謀,小心翼翼。


    她至此,絕不能再走錯任何一步。


    沒過多久,大太監劉進帶著一名年輕的男子走進了大殿,男子一身緋色官袍,佩戴銀魚袋,玉麵俊逸,溫和謙遜,正是從五品的大理寺少卿穆雲青。


    “臣,穆雲青見過吾皇,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穆雲青叩拜行禮,聽到宗帝回話才起身,恭恭敬敬站在一旁。


    “穆雲青,朕給你三日的時間,速把今晚上的事查清楚,否則,你自己看著辦!”


    “是,臣定不辱命!”


    “那都退下吧。”宗帝麵露倦意,一晚上出了這麽多的事,他早已沒了心思賀壽,隻是視線落在不遠處神情同樣憔悴的皇後,忍不住安撫兩句:“皇後今個兒也受驚了,朕定會為你討個公道。睿兒,流雲,帶你們母後回坤寧宮吧。”


    “是,父皇。”


    皇後垂著眼,盈盈失禮,隨即在夏侯睿和夏侯流雲的攙扶下,朝殿外走去,在經過樓輕舞身側時,夏侯睿多看了樓輕舞一眼,黑漆的眸仁裏帶著一抹安撫,想說什麽,想了想,又抿緊了薄唇,隻是點點頭,很快離開。樓輕舞望著他的背影看了一會兒,視線卻是重新轉到了正殿上的緋袍男子身上。


    穆雲……青。


    無聲的咀嚼著這個名字,樓輕舞眼底流淌著一抹誰也看不懂的情緒。


    而在她不知道的一側,夜王鳳夜歌不經意抬眼間,順著她的視線落在穆雲青身上,細長的鳳眸裏幽幽眯起,眸仁間瀲灩著一抹流光,卻又被他隱藏的極好,轉瞬即逝,悄無聲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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