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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衡氏父子全副身心投入到腳踩式打穀機的製造中去的時候, 在離石縣北麵的三川河邊, 崔翁一家則在嚐試著進行密封墨水瓶的生產。


    早前羅三郎從他們這裏定做了一批小瓷瓶, 雖然最後成功配上蓋子的隻有少少的二十來個,但那二十來個可都是賣上了二百文錢一個的高價的。


    崔翁和他的幾個兒子都認為,隻要可以掌握到這個製作密封性墨水瓶的技術,他們製陶坊的生意將來肯定是蒸蒸日上的,像離石縣城裏的衡氏造車行和殷氏車輪行那般。


    但是在這個沒有機械化生產, 事事都要靠手工完成的年代, 想要順利製作出大批量的密封性很好的瓶子,也並不是那麽容易的事。


    原本他們是想做瓷瓶瓷蓋, 但是並不可行,失敗率太高了,一百個裏麵都沒有一兩個能夠成功配對的,在尋找配對的過程中所耗費的人力也十分巨大。


    然後他們又想到了木蓋子,可是要在小小的一個墨水瓶蓋子內側, 用小刀刻出一個順暢的可以與瓶子相合的螺旋形紋路, 同樣也不是一件容易做到的事。


    崔翁父子幾個對著這個難題琢磨了許多時日,結果卻還是一籌莫展。


    最後沒辦法, 老頭子抱著他們最近做出來的一些成功或者失敗的瓷瓶,找羅用去了, 希望羅用可以給他提些建議,畢竟這種瓶子最初也是他先想出來的,而且在崔翁等人看來,整個離石縣再沒有比羅三郎更聰明的人了。


    而羅用果然也沒有讓崔翁失望, 他給崔翁提出了一個想法。


    是瓷瓶的蓋子可以做淺一些,不用做那麽深,蓋口的邊緣微微向內扣,瓶蓋與瓶子之間無需做得十分嚴絲合縫,隻要在瓶蓋內裏,稍稍墊上一層杜仲膠,瓶蓋旋緊的時候,瓶口會被用力扣緊在杜仲膠墊層上,這樣一來,不僅能起到密封的效果,杜仲膠的用量也十分節省。


    崔翁在得知了這個方法之後,真是如獲至寶,再三謝過了羅用,然後又從他這裏買走了一些杜仲膠,便高高興興回家去了。


    羅用告訴他的這種密封瓶蓋的做法,其實是後世玻璃罐頭瓶的做法,非常地簡單實用,也很常見,卻並不是每個人都認真觀察過,羅用也是在做完了第一批墨水瓶之後,想了又想,才想起來還有這種方法。


    先前他們建水泥作坊的時候,那些燒水泥用的土窯,都是在崔翁的指導下修建好的,甚至他還親自參與了前麵幾批水泥的燒製,因為有他的加入,讓羅用他們少走了許多彎路,這回羅用想出了這種方法,對方剛好又過來找他取經,於是羅用沒有保留地把自己能想到方法全盤告訴了他。


    崔翁回家以後按照羅用所言製造墨水瓶,果然很快被他做成功了。


    那墨水瓶的蓋子的直徑,也是跟銅錢差不多的,現在他們不用杜仲膠製作整個瓶蓋,而是隻在瓶蓋內裏鋪上薄薄的一層杜仲膠墊片,這樣一來不僅省膠,密封性也很好,因為有杜仲膠的阻隔,在蓋上瓶蓋的情況下,算墨水瓶倒了,墨水也不會直接沾到木頭蓋子上,所以也不用擔心墨汁滲透,最後把整個瓶蓋都染得黑乎乎的。


    從原來的整個杜仲膠瓶蓋,到現在隻有瓶蓋裏麵的一片膠墊,杜仲膠的用量節省了十倍不止。


    崔記製陶坊出產的墨水瓶,一個隻賣三十文錢,一時間下訂單的人很多,其中很大一部分都是住在許家客舍的這些郎君們在買,他們要買些墨水瓶子,與自己做的鵝毛竹筆配上套,一起寄給遠方的家人朋友。


    和這些東西一起被寄出去的,還有他們從羅用這裏學到的算術法。


    太原城距離離石縣比較近,受到的影響也比較早,但是反應最大的,還是長安城那邊,倒不是因為這種新製的鵝毛竹筆和墨水瓶子給人帶來了多麽大的衝擊,真正給他們帶來衝擊的,主要還是那種被簡化過的幾何方麵的一些算術法。


    在很多人看來,相對於這種極其簡單的,算是剛剛啟蒙的稚童都能順手拈來的算術法,那些個什麽筆啊墨啊的,都是一些毫不起眼的旁枝末節,根本不值得關注。


    但是也有一些嗅覺靈敏的,已經從這一樁樁一件件的大事小事件之中,嗅出了風雨欲來的味道。


    “世道怕是要變了。”在一片春意盎然的庭院之中,有一個老者如此歎息道。


    “阿翁何出此言?”他對麵一個身著月白色長袍的年輕後生問道。


    “你可還記得自己從前啟蒙的時候,光是握筆習字花費了多少光陰?”老者問他。


    “彼時尚且年幼,又頑劣好玩,倒是叫先生頗費了一番功夫。”年輕男子笑道。


    “沒練上幾個月,正經是寫不出什麽能看的字。”回想起孫兒小時候習字的情景,老者麵上微微也有了幾分笑意。


    “那是。”年輕男子點頭。


    “近來在長安城中流傳的鵝毛竹筆,倒是方便得很,婦孺小孩,抓起來能寫字。”老頭又說。


    “那他們也得先識得字。”年輕男子有些不以為然。


    “現在不識得,多寫多看,將來不識得了。”老者搖搖頭,又問他孫兒:“你可還記得當年剛剛開始習字的時候,用的紙一張是多少錢?”


    “倒是沒有正經算過,仆役們每回拿一貫錢出去買紙回來,往往也用不了多久便是。”年輕男人回答說。


    “那你可知,現在街麵上的麻紙,一文錢能買幾張?”說著,老者又歎了一口氣。


    “……”年輕人沉默了,先有麻紙再有鵝毛竹筆,現在的人要想讀書習字,學習成本實在是比以前低得太多了。


    自打前朝開始推行科舉製,不知多少士族子弟通過科舉考試進入朝堂。科舉製度,目前基本上也隻是給士族子弟們提供了另一個出仕的渠道而已。


    這時候的科舉並沒有采取糊名製,考試成績跟考生平時的風評形象以及他的家族背景有著很大的關係,而且貧民階層實在很難有讀書的機會,所以也無從競爭。


    倒是有一些破落家族或者是新興起來的家族,在通過科舉考試的方式在與主流的幾個大家族競爭官位,不過他們基本上也是競爭不過,所謂下品無士族,上品無寒門,在絕對的社會力量和政治背景下,寒門子弟想要出頭,那是千難萬難。


    並且,這時候所謂的寒門,也並不是指平常小老百姓,而是一些不被大家族們看在眼裏的小家族,像羅用喬俊林這樣的出身,不好意思,他們根本連寒門都算不上。


    然而現在,這種絕對的壟斷地位很快要被打破了,很多人卻還不自知。


    在以前,那是需要什麽樣出身的人,才能接觸到筆墨紙硯這些東西,現如今因那羅三郎,門檻驟然被降到這般低,將來不說這個社會上識字的人必定會越來越多,原本那一條看似不可逾越的鴻溝,這麽三下兩下的,幾乎都要被填平了。


    長安城中這一對爺孫倆的對話,西坡村這邊是不會有人知道的,大夥兒依舊該上課上課,該種地種地,一天到晚反正忙得很,倒是沒幾個人會閑坐下來想這些。


    開春以後到處都很忙,水泥作坊那邊的生意日日暴漲,羅用那些弟子們忙得都跟陀螺似得,帶得羅用也是常常都要往那邊跑。


    住在許家客舍的那些郎君們倒是清閑,白以茅他們幾個還每天騎著馬到外頭遛彎呢。


    這一日,白以茅幾個在外麵瘋跑了一圈之後,回到許家客舍,見白二叔正與那羅四娘相談甚歡,登時便覺有幾分驚悚。


    “怎的到現在才回來?整日知道四處瘋玩,倒是不像四娘學著些。”白二叔一見到這幾個,便斥了一句。


    “學得累了出去散散心情也是挺好的。”隻聽那羅四娘笑嘻嘻說道。這話羅用平時沒少說,四娘說這話,那還真是頭一遭。


    “……”白以茅麵上神情嚴峻,總覺得好像有什麽不好的事情馬上要發生了。


    “我看著他們騎馬可羨慕了,我也想騎騎看呢。”果然,那羅四娘馬上說了。


    “這有何難,我讓他們教你便是。”白二叔爽快道。


    若是換了尋常女子,白二叔肯定不能說這個話,羅四娘是誰啊,運動細胞杠杠的,再加上她這形象,一時也不會讓人往男女授受不親那方麵去想。


    “果真。”羅四娘兩隻眼睛亮晶晶的。這幾天的數學題看來是真沒白做啊,跟白二叔搭上線太有用了,這個策略很通很通啊。


    “自然。”白二叔給了自家侄兒一個警告的眼神,這小子這一次再敢給他搞砸了試試。


    “……”白以茅幾個不敢反抗,小辮兒還在白二叔那裏抓著呢,怕他給長安城那些大家長們說點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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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嘻嘻。”羅四娘笑眯眯的,苦盡甘來啊,這一段時間的勤學苦讀總算是沒白費。(83中文 .8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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