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羅用來說,喬俊林那小子自從去了遙遠的長安城以後,再沒什麽音訊了。


    但是對於喬俊林來說,羅用這個人離他一直都不遠,在他生活的長安城,處處都有那個鄉下少年的痕跡。


    早春時候的長安城,也是家家戶戶燒著火炕,去年剛入冬那會兒,喬俊林得知羅用的一些弟子來到長安城,也過去馬氏商行那邊與他們打了招呼,甚至還幫他們招攬了一些活計。


    這時候的喬俊林對於自己小地方出身這件事,已經不像剛開始那樣敏感了,他開始正視自己的出身,也正視也正視自己在這長安城中會因為出身被許多人輕視這個事實。


    他承認這個事實,並且決定終有一天要將它打破。他會成為一個了不起的人,到那個時候,他的名字,他的出身,統統都會成為一種榮耀。


    這當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他一直在為這件事努力著,帶著少年人的天真和倔強,從目前的結果來看,他也確實做得還不錯。


    從資質上來說,喬俊林這個人擅武不擅文,但勤能補拙,他的文化課程成績也都還不錯,尤其是學院中那些老成持重的夫子們,往往對他讚譽有加。


    每每一到武術課程,往往是他大出風頭的時候了,因為勤奮的練習以及過人的資質,他現在已經將身邊的同學越甩越遠。


    喬俊林經常騎著羅用送給他的那一輛燕兒飛練習騎射,他可以雙手拖把騎著自行車上拉弓射箭,並且幾乎百發百中。


    四門學的學生們都說這樣很帥,喬俊林曾經為他們表演過無數遍,假如那個生在國旗下長在新中國的羅某人有幸瞻仰這個畫麵的話……不管怎麽說,在同學們心目中,他確實是很帥的沒錯。


    燕兒飛這個東西現在在長安城也已經比較普遍了,價格比從前便宜不少,很多經濟條件比較一般的家庭也能買得起了,這個東西現在正在從一個新鮮物什逐漸轉變角色,成為一個日常使用的代步工具。


    長安城的路況還是比較好的,路麵比較平整,很適合燕兒飛的行駛。


    因為自行車的普及,坊間還出現不少修車攤,其中主要以修車鏈這個業務為主,有些人實在手笨,車鏈壞了自己不會換,隻好推到附近坊中去找人幫忙修理。


    在長安城各坊,一般在靠近幾個主要大門的位置,都會有一兩個幫人修車的攤子,修一下車鏈,是一文錢。


    事實上,從離石縣運過來他們這邊的竹鏈條,平均一節已經要一文錢左右了,修車攤上之所以收費那麽低,主要還是因為每一節竹鏈是由好幾個零部件組成。


    一般竹鏈出問題,也壞那麽一兩個零部件,換一個零部件一文錢,換兩個,那兩文錢了,換一整節,不好意思,四文錢,這還是組合價來的。


    所以一般節儉一點的人家,還是要自己買些鏈條揣在身上,出問題了自己弄一弄。


    像這種竹鏈條,在長安城中,一般價格在八十文錢上下,早前有人運了一車貨在坊間散賣,一個鏈條才要七十五文錢,好多人都搶著要。那賣鏈條的人大夥兒也都知道,不是那杜七郎身邊的仆從嗎。


    聽聞那杜七郎總往離石縣跑,每次回來,都要帶好些好東西回來,他把那些東西與幾個相熟的友人分一分,多出來的,拿到坊間便宜賣了,因為這個,坊間百姓都可喜歡杜七郎了。


    那樣的鏈條賣七十五文錢一條,三五戶人家湊一湊,買一個鏈條回來分了,各自拿回家去也能用好久,一兩年應是沒問題的,畢竟那燕兒飛的竹鏈也不是總壞。


    “哢!”某小廝心裏正在想著事,腳下一個用力,車鏈斷了,心裏暗道一聲倒黴,連忙下車查看。


    “呦,車鏈斷了啊。”旁邊店鋪裏走出來一個閑人,看著應該是店老板,這會兒沒生意呢,閑著了。


    “可不是。”那小廝從車把手上解下一個小布包,那裏頭放著一截備用的鏈條。


    這車原本是他家郎君買來玩兒的,這會子新鮮勁已經過去了,體恤了一把他們這些家仆,放在院中給他們代步用,別說還真是方便多了,從前他們有點啥事需要出門跑腿的時候,從來都隻能靠兩條腿去跑,自打有了這燕兒飛,跑腿的活計都不知道輕鬆了多少。


    店老板見那小廝拿著一截竹鏈弄來弄去弄半天,都沒拆下來一個零件,便問他:“你到底會不會啊?”


    “不大會。”那小廝實話實說。他們郎君是過了這燕兒飛的新鮮勁,可家裏還有那一大群比他更有資曆的仆從呢,他們可還沒過新鮮勁,一群人騎來騎去的,實在很少有輪到他的時候,之前雖也騎過幾回,但斷鏈的情況還是第一回遇到。


    “我幫你弄,你看我的。”那店老板二話不說,拿過他手裏的鏈條,對照了一下車上那根料條的破損情況,三下五除二拆了一個相應的零部件下來。


    快手快腳地把鏈條修好,再上到齒輪上,一轉腳踏板,齊活兒了。


    那小廝連連道謝,人店老板是不在意地揮揮手,去吧去吧,不過是一個順手的事。


    在如今的長安城中,像這種免費給人修車鏈的也不在少數,這玩意兒,跟在後世的時候,有些上了點歲數的叔叔阿姨們玩手機玩著玩著玩不轉了,趕緊找個年輕人問問,哎我這手機咋回事呢,年輕人一看,隨手幫他們給弄好了。


    除了燕兒飛,在現在的長安城中,牡丹坐墊也是比較常見的東西。在有些高檔一點的食譜中,店主還會在店中的炕頭上鋪上幾個牡丹坐墊。


    在早前,絕大多數人還買不著這種坐墊的時候,那些店主這樣的做法,很能為他們招攬一些生意。不過眼下那股子熱乎勁已經過去得差不多了,市民們基本上都已經回歸到理性消費。


    最近,長安城中還出現了不少各種各樣的牡丹坐墊,但是大夥兒公認的最正宗的,還是離石縣產的牡丹坐墊,這玩意兒仔細一看能分辨出來了,跟真鈔和□□的差距差不多,有些人一個不小心買到了假墊子,那個後悔不迭啊。


    不少富貴人家,都買到了離石縣產的大個的牡丹地毯,別說,那離石縣的墊子,一般工匠還真模仿不來,做得小了也許還看不怎麽真切,一到那大塊地毯上麵,很容易能看出差距來了。


    另外,還有許多富貴人家的郎君買了那離石縣的羊絨毛衣褲穿,穿過的人都說那種衣服特別保暖。


    現如今,高領毛衣配長袍的裝扮,在長安城中儼然也已經成為了一種時髦,這種時髦一般人趕不起,一整個冬季,前前後後總共也從離石縣過來沒多少,長安人這麽多,根本不夠分的,沒點身份地位,肯定弄不到。


    那離石縣的好東西還挺多,在這長安城中,打那離石縣的主意的貴人怕也不少,但那羅三郎的名頭也是比較響亮,還有個棺材板兒的諢號。


    聽聞元旦前後,有賊人上他們村裏去拐了個小娘子,結果被人一路從石州追到了汾州,硬是把人給揪了出來,最後那小娘子找著了,那幾個賊人腦袋也保不住了。


    那些個想打離石縣主意的家夥,這時候不得不仔細想一想了,自己若真動了那羅三郎手底下的人,那棺材板兒會不會一路給他們追到長安城來。


    不過聽那些去過離石縣的人說起來,離石縣那個地方還是非常不錯的,羅三郎家頂好吃的棗糕,才賣一文錢一個,現如今在長安城中還有幾個人沒聽說過這個的。


    聽聞最近還新出了一個東坡肉,特別特別好吃,之所以叫東坡肉這個名兒,據說是因為羅三郎在西坡村煮肉,那肉的香味能一直越過呂梁山,飄到山東邊的村子裏,也不知道是真的假的。(當然是假的。)


    聽說當今聖人對那羅三郎也頗為看重,還賞了他五頃良田。


    在許多長安貴人們的眼中,這五頃良田的賞賜跟沒賞也差不多了,之所以會這樣,大約還是因為那棺材板兒直接做了燕兒飛出來賣錢,而不是直接獻給皇帝陛下的緣故。


    在離石縣西坡村這邊,羅用這時候還不太清楚自己這個穿越者的出現,給七世紀的長安城帶來了什麽樣的變化。


    這天下午,他去了一趟許家客舍那邊,然後又抱了一罐子廢油回來。


    許家客舍那邊最近生意不錯,羅大娘他們兩口子也做了不少買賣,一些客人除了會點棗糕和東坡肉,還有不少人表示要吃臭豆腐的。


    於是羅用便托許氏兄弟幫他從城中又帶了一個鐵釜回來,又是好幾貫錢花出去,生意倒也還成,在許家客舍這邊,臭豆腐不當小吃賣,而是當菜品,一盤是十文錢,舍得吃的人也不少,每天都能賣出去十多盤。


    羅大娘那邊的臭豆腐一炸起來,算她已經很有計劃地在使用豬油,每天依舊會產生不少廢油,那些廢豬油積攢起來,羅用有時候會拿它們拌雞食,但也不會用太多。


    這兩天羅用想了想,讓那些每日進城的定胡人幫他從薛記布坊那裏買了一些火堿回來。


    火堿這個東西薛翁他們染布的時候都要用,家裏常備的有,羅用跟他分一些回來,薛翁倒也不掙他什麽錢。羅用從前還聽薛翁他們說起,那些做皮毛加工的,也需要用到火堿這個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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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些時候,羅用在他空間一個智能手機裏看到一篇小說,說是用豬油和燒堿再加點水熬一熬,能熬出肥皂來,眼下剛好有不少廢豬油,羅用打算試試看。


    結果這一熬,是一整夜。一罐廢豬油,再加一大碗燒堿溶液,炕頭小火隔水煮,不時還要往豬油裏加點清水,從晚上七八點一直熬到淩晨三四點,再經過一次鹽析,最後隻得到一塊比他巴掌大一點的肥皂。


    看著手上那一塊土黃色的肥皂團,那顏色質地,不禁讓羅用想起自己小時候,和羅奶奶一起生活的那些日子。


    他記得最早的時候,他們家裏用的是這種肥皂,土黃偏暗紅的顏色,咋看之下,像是一塊用紅糖和米漿蒸出來的糖糕,形狀是細細長長的一塊,用土黃色的草紙包裝,每次買回來這樣一塊肥皂,羅奶奶都要先用刀把它對半切成兩塊,切開以後大約是後來市麵上常見的肥皂大小,一塊拿來用,另一塊暫時收在櫃子裏。


    這會兒沒有模具,羅用用手將那一塊肥皂捏了捏,又放在桌麵上摔了摔,勉強將它弄成一個長方形,然後輕輕拿到貨架上,將它放在靠近炕頭一個貨架的最頂端。


    接下來一段時間,羅用還要不斷觀察這塊肥皂的熟成過程,聽說這種堿性肥皂一般都要放夠兩三個月以後才能充分熟成,不再具有那麽強的刺激性。


    對於這個肥皂的製作,羅用是一點都不著急的,慢些慢些吧,反正一時半會兒也別想批量生產,有多少廢油煉多少肥皂,沒有廢油的時候歇一歇。


    這一日,羅用閑來無事,在雜貨鋪這邊雕起了肥皂模子,也不想什麽花樣,按照記憶中的糖糕模子做。


    他一直懷疑,早前他和羅奶奶買的那個肥皂,做肥皂那些人,肯定是圖省事,直接從市麵上買幾個糖糕模子拿回去當肥皂模子使了。


    在河東道這個地方,糖糕是別想了,大米的價格那麽貴,偶爾買一點,盡用來熬粥了,哪裏舍得做糖糕。


    肥皂倒是可以做幾塊,反正甭管是肥皂還是糖糕,放在這模具裏頭壓一壓,做出來的東西看著都差不多,擺在貨架上,倒也能過過眼癮。


    “阿兄,這是甚?”四娘她們幾個,很快也發現了貨架上那個多出來的東西。


    “糖糕。”羅用隨口道。


    “騙人。”四娘不信道。在她的印象中,糖糕這東西明顯不長這樣。


    “咱北方的糖糕是用麵做的,南方那邊的糖糕是用米做的,不一樣。”羅用給他們上課道。


    “那為何要將它放在架子上落灰?”五郎也是不信。


    “裏頭加了些東西,一定要放夠三個月才好吃。”羅三郎繼續騙小孩。


    聽他們阿兄那樣說,家裏這幾個小孩有些將信將疑起來,他們家的大醬腐**那些東西,也都是要放很久才好吃的,這南方的糖糕可能也差不多吧?(83中文 .8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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