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cript>    林大嫂雖還有些豁不開麵子,但奈何實在太想做這個活計掙錢。


    最後想來想去,算是不為了自己,也該為了她那兩個兒子打算打算,羅家現在眼瞅著是越來越出息了,林家這邊有啥,是死守著一個做醋的方子。


    羅三郎現在還在孝中,待他出了孝期,還不定能有怎麽樣的一番大作為,十六歲能得聖上賞賜的人,古往今來,掰著手指頭怕也算不出幾個。


    想通了這些個事情以後,那麵子好像也不那麽抹不開了,這一日,林大嫂便拉著羅大娘說話,言道:


    “嫂嫂我是個蠢人,活到大幾十歲,腦子裏還是一團漿糊,拎不清個一二三來,大娘啊,從前都是嫂嫂不對,你可莫要與嫂嫂較真才好。”


    “嫂嫂這是怎的了,怎的說這般嚴重的話,可是有什麽事?”大娘連忙道。卻並不提什麽較真不較真的,隻管問她有什麽事。


    被人排擠的滋味,隻有她自己最清楚,怎麽可能憑這三言兩語叫她輕易給抹過去。


    “嗨,倒也沒什麽事。”林大嫂支吾道。


    “大嫂若是有什麽事,盡管與我說。”這林大郎林大嫂去過羅家院子的事,四娘早前已經跟她通過氣了,那丫頭鬼靈精,知道什麽話能拿出去說什麽話不能,二娘倒也放心將這些個事情交給她。


    林大嫂很是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最終還是說了,隻道自己想從羅用那邊拿了那做墊子的活兒回來做,想讓大娘幫她問問,卻不提她和林大郎二人先前已經去過羅家。


    “我道是什麽事,大嫂既然想做,我幫你問問三郎便是。”羅大娘聽她說清了緣由,很爽快便把這個事情給答應了下來。


    倒不是她非要擺出個大方姿態,羅用那邊的態度她已然知曉,這時候羅用剛好也缺一些做工的人,林大嫂等人既是有意,那便成全她們又何妨。


    早前這林大嫂林二嫂排擠她,主要是不給她動家裏的織布機,在老兩口那裏做出她二人要比羅大娘更加手巧能幹的假象,其他也沒什麽,最多時不常地說幾句酸話。


    現如今她們便自個兒的好好織布,好好把這惡果給咽下去,至於其他方麵,大娘倒也沒打算把事情給做絕了,老兩口身體還硬朗,他們這一家子,至少也得再同吃同住個一二十年的,關係太差了日子也是難過。


    倘若這二人咽不下自個兒釀出來的苦果,隻肯叫別人吃虧自己卻受不得半分委屈的話,那羅大娘現在也是不怕她們的,要鬧便鬧吧,鬧得狠了,最多回羅家那邊躲幾天清淨。


    羅用現在做出來的姿態,擺明是要給她撐腰,都這樣了,她若還是那般軟趴趴任人**,算是白白叫人欺負死了,也是她自己活該。


    說到羅用,大娘不知怎麽的,想起來小時候有一回,羅用夜裏尿床。


    那陣子羅父羅母正忙著秋收,那一年地裏的收成不好,想著秋後的賦稅徭役和馬上要到來的冬季,兩口子壓力很大,脾氣也不好。


    那日一早,羅母在院子裏喊羅用去挖野菜,羅用在屋子裏應了一聲,老半天沒見出來,羅母還罵了他幾句。


    待他二人下地去了,羅用才敢從屋裏出來,抹著眼淚跟大娘說:“阿姊我褲子濕了。”


    什麽褲子濕了,分明是尿褲子了,大娘還聞著一股子尿臊味,隻到底也沒有揭穿他,隻把自己的一條褲子借給他,叫他把髒褲子換下來,幫他洗了。


    他們家那時候著實很窮,勉強能給那幾個小的一人湊出一身的布料已是不易,哪裏還有什麽多餘的衣物,大娘因為要做家務,又常常在村子裏行走,這才能多一身換洗的衣褲。


    於是那一日,羅用便穿著大娘的褲子,在外頭挖了大半天的野菜,等他回來的時候,自己的那一條褲子也幹了,這才換回去。


    想想三郎現如今那百般能耐的模樣,再想想他從前那尿褲子哭包模樣,大娘忍不住掩嘴輕笑起來。


    羅三郎:“阿嚏!”


    “阿兄,可是著涼了?”四娘這時候正抱著一個凍梨吮得津津有味。


    中午的時候吃了一大碗炸醬麵,然後又從簷下拿了凍梨泡在清水裏,待到泡得化了冰,從水裏撈出來,摘掉蒂子吮一口,滿嘴兒的甜蜜蜜清清涼,別提多爽快了。


    “無事。”羅用吸吸鼻子,繼續畫他的花樣。


    為了保護視力避免近視,他也不敢總讓自己在油燈下畫畫,所以最近白天也畫,畫著畫著若是畫不出來了,尋個由頭去自個兒屋裏待一會兒,從空間裏摸出書本看一看。


    “四娘,待吃過了梨子,你和五郎一起磨些麵粉出來吧。”二娘洗刷完了碗筷,抹著手上的水漬,對四娘說道。


    “哦。”四娘吸溜完一個凍梨,將梨皮梨心往豆粒兒跟前一放,拍拍手站起來,進屋掏麥子去了。


    為了防蟲防鼠,他家的糧食大多都是裝在甕中,尤其是像麥子這種比較精貴的。今年夏天他家收回來的這些麥子,刨去一些地租,剩下的一點都沒賣,全留下自己吃,裝了好幾個大甕呢,吃到現在還剩下大半。


    這一邊,豆粒兒叼著四娘吃剩下的那個梨皮咬來咬去,硬是沒咬出一絲甜味兒,於是便懊惱地衝屋子裏汪汪了幾聲。


    “再汪汪,下回啥也不給你吃,都給麥青。”四娘的聲音從屋子裏傳出來。


    “汪嗚……”豆粒兒可憐兮兮地趴在地上,百無聊賴地甩了甩尾巴,又轉頭去看麥青,麥青的運氣好些,五郎好歹還是給它留了一點的。


    “這凍梨倒是好吃,是太貴了些。”二娘也從盆裏撈起一個凍梨來吃。


    “待我們自家也種上了梨子,你便不嫌貴了。”羅用畫好一張花樣,滿意地將那張紙拿起來,放到一旁。要說起來,這時候的紙張才叫真的貴,貴到坑爹,但這時候的人卻並不覺得有什麽不對,在他們看來,紙張本來是精貴物件,貴也是自然的。


    “一文多錢一個,若換了我,便都拿去換錢回來。”一文錢對她來說可是一件大事,所以算麥青豆粒兒眼巴巴在一旁瞅著,她依舊將手裏那個凍梨吮到一滴不剩,是這梨皮梨心,她一會兒也得將它們躲了拿去喂雞。


    二娘吃完了梨,又開始織毛衣,四娘和五郎兩人趕著五對,在院子裏磨麵粉,兩人年紀不大,幹起活來也很有些模樣了。


    羅用繼續畫他的花樣,在他身邊,六郎和七娘兩個吃過中午飯以後,咿咿呀呀玩了半晌,便在炕頭上睡熟了,麥青豆粒兒在院子裏各自找了個地方趴著曬太陽,前些日子下過兩場雪,這幾日又不下了,隻天氣依舊是冷,麥青豆粒兒身上皮毛厚,倒是不怎麽怕冷。


    這天下午,大娘從林家地窖拿了幾樣菜蔬過來,和羅用說了說林家的事,又幫二娘做了一會子活計,吃過一個凍梨,便回去了。


    然後第二天,她便把林大郎林大嫂給領了過來,同來的還有林二郎林二嫂。羅用也沒有多說什麽,直接將人領到後院一間空屋,取出一些染好了顏色的羊毛,教他們做羊毛氈墊子。


    林家這些人近幾個月都沒有進過羅家後院,這時候一進來,看到方方正正偌大一個院子,被分成四個方塊,每個方塊裏頭都端端正正擺著許多大甕,甕中裝著或清亮或濃稠的醬油和大醬,這些大甕那樣大喇喇地擺在那裏,連個遮蓋的東西都沒有。


    林二嫂有心想要問上一兩句,被他男人扯了一下,於是把話又給咽了回去,想想也是,別人家的手藝,哪裏是她能隨便去打聽的。


    再想想這羅三郎著實是厲害,別個不說,光憑他在後院攢著的這些大甕,他們羅家也不比林家差,那些醬油大醬全部賣出去,還不知道能掙多少錢回來。


    羅用這時候已經開始演示羊毛氈坐墊的做法,他一邊往地麵一塊草席上麵鋪放各種顏色的羊毛氈,一邊對那幾人說道:“我這手藝一時還不打算外傳,幾位自己學去了便好,莫要教與他人。”


    “那是自然,三郎盡可安心。”那幾人都道。


    這羊毛氈坐墊的做法說簡單也簡單,這幾人來羅家這邊學了幾日,除了林大嫂摸著了一點門道,其他人一時卻是做不出像樣的花紋。


    於是羅用便拿了一些相對便宜點的顏色,叫他們做一些條紋和格子類的花紋,另外純色的也要做一些,正麵一個顏色,反麵一個顏色,做成規規整整的圓形或者方形,也是比較好看。


    隻這些式樣的,工錢可比那鮮花圖樣的要低得多了,純色的一個隻得四文錢,條紋的四文半,格子的五文錢。


    這也是羅用最近剛想出來的新思路,他家這個羊毛氈坐墊若是好賣,那一百文錢的價格,也不是所有人都能承擔得起的,到時候肯定也會有些人又想要這種墊子、又拿不出那麽多錢來買的,在這種情況下,開發一些低價產品很有必要了。


    另外,羅用和他的幾名弟子,最近也在製作一些麵積更大的坐墊,或許已經可以說是地毯了,有正圓形的也有橢圓形的,還有正方形和長方形的,他那十來個沒有去長安的弟子,最近都在忙這個活,這回留下來的,也都是一些手藝好的。


    “三郎!三郎!”又幾日,羅家剛吃過早飯,便見馬飛陽急匆匆進了他家院子,口裏還喊著:“你家還有多少牡丹坐墊?全都賣與我吧!”


    “可是剛從長安歸來?”羅用笑著出來迎接他。


    “正是。”馬九郎說:“你那些弟子叫我給你帶個話,說是這回帶過去的那些墊子,一個兩百文錢,全部賣完了,他們按照你的囑咐,掙了錢以後在長安城尋個小院買了下來,現如今一群人都住在那個院子裏頭。”


    完了又補充道:“單憑賣墊子的那些錢,要想買個正經院子卻也不夠,我阿耶又借給他們一些,叫他們先買個像樣的小院,待之後幫人盤炕掙得了錢財再慢慢還清便是。”


    “我那些弟子在長安城,還要勞你們父子多多照應。”羅用也承他這個情。


    “你還有多少墊子,都賣與我吧。”馬九郎還是那句話。


    “行。”賣誰不是賣呢,既然被這馬飛陽搶了先,後頭若是再有人來,便隻好叫他們等上一等。


    待到二人在炕上坐了下來,馬飛陽喝過一口清水,便說了:“你是不知,你那些弟子原本是打算要去我們馬氏商行落腳,結果還沒到地方,人給堵了,待我得到消息趕過去的時候,墊子都已經賣了大半,當時那情況,收是收不住了,我隻好也擠進去跟他們買了幾個,買多了還不行,後邊那些人不讓。”


    “早先我覺得你家這墊子不錯,也買回去幾個自家擺著用,卻沒想到這一股風刮去來,竟然能紅火成這般模樣,當時我一看那情況,連馬車都不敢坐,騎著馬跑回來了,生怕叫別人給搶了先。”


    說完了這話,馬九郎這才反應過來,這是在做買賣呢,哪有一個勁兒抬高對方的道理,於是連忙問道:“這回這批墊子,你打算按多少錢賣?”


    “還按原來的價格。”羅用笑著說道。


    “一百文錢一個?”馬九郎睜大了眼睛。還按原來的價錢?這怎麽可能!


    “正是。”羅用一臉的童叟無欺。


    在這個交通不發達的年代,行商極是不易,若是先前放出消息說他這裏的墊子隻賣一百文錢一個,現如今一看行情大好又要漲價,那些千裏迢迢跑到這裏來進貨的商人,又該是何感受?


    羊毛氈坐墊這個東西主要是染色成本高,像那些顏色鮮豔的花樣,一個墊子的材料成本大約要五十文錢上下,再加上十文錢人工費,也六十文左右,羅用還能淨賺四十文錢。


    這也足夠了,將來等別個地方的競爭對手發展起來,他還得降價,那也是沒有辦法的事。


    眼下,他是要讓那些商人都知道,他手裏頭的東西價格穩定,不會胡亂降價,隻有這樣,在將來的日子裏,商人們才能放心到他這裏來進貨。


    往後即使聽說別處有更廉價的貨源,商人們也不一定馬上會換地方,一來這邊穩定靠譜,二來這邊熟悉,畢竟要到陌生的地方去進貨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沒那幾個熟人,交個過路費都有可能被人狠宰一頓。


    得知那羊毛氈坐墊依舊隻賣一百文錢一個,自己又搶得了這個先機,把羅用目前手頭上的那點存貨全部包圓了,馬九郎當真是高興得都要飛起來了。


    不得不為自己的機智勇敢點個讚,從長安到離石,他馬九郎,獨自一人,千裏走單騎,這是怎樣的英雄氣概啊!


    騎馬回往離石縣,打算叫家裏人安排幾輛牛車過來拉貨,除了羊毛氈坐墊,腐**也要再買一批,另外,這會兒天氣冷,還能再做一做凍豆腐的買賣。


    還未進城,遇到幾個同樣是騎馬往這邊來了。


    “敢問這位兄台,西坡村可是往這邊走?”那幾個長安人初來咋到的,也是怕走錯路。


    “正是。”馬飛陽笑道:“幾位可是要去找羅三郎買那牡丹坐墊?”


    “莫非這位兄台也是……”那幾個長安人心中同時都湧出了不詳的預感。


    “剛好我也是從那邊過來。”馬九郎那兩隻眼睛一閃一閃地,滿是掩不住的笑意:“幾位真是來對地方了,那羅三郎可是說了,他家的墊子依舊隻賣一百文錢一個。”


    “當真!”那幾人俱是一副被餡餅砸中的表情。


    “隻是他家那些墊子都被我給包了,幾位怕是要等上一等。”馬飛陽說著,一甩馬鞭,便往離石縣城飛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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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留下幾個長安人麵麵相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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