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二十二章


    此生不許踏足聯盟之地, 這個條件聽起來確實是沒有什麽大不了的,因為眼前這位無論怎麽說, 那都是萬妖軍第一人,這樣的神魂之誓於對方而言, 還能叫約束嗎


    倘若拋開其他一切如立場、如價值觀等與杜子騰不合之處不論,眼前這畢竟是一代大妖,隻說當初在人族重重壓迫之下,這位大能能夠將一盤散沙的那麽多妖族聚攏到麾下,白手起家立起萬妖軍,崛起於微末而至能與人族大軍分庭抗禮,這便不是一般二般的心性手段。


    想想他與鴻蒙二人起初手上的牌麵吧, 鴻蒙挾萬載隆望, 坐擁人族萬載積累下來的人才資源,乃至戰略要地與競爭優勢,卻在這位暾日妖聖的進擊下節節敗退,不斷讓出那麽多人族領地, 對諸界一分為二進行控製之後, 甚至隻是勉強做到了沒有再失地,若是沒有修真聯盟出來攪局,戰爭局勢的走向,整個人族也不會太樂觀。


    反觀暾日大祭司,握著一手爛牌,卻能將諸界地位到泥土中的妖族、因為內部種族奇多而稟性各異極難統合的妖族帶至今日諸界誰也不敢小覷的境地,令人不得不敬佩。


    便是從修真聯盟前期對於兩方勢力滲透的難度中也不難看出兩軍的高下, 斬梧盟就不說了,先有曉林洞,後有紫羅門,最後竟還弄出一個玉霄,皆是坑,說來似乎是鴻蒙真君太不走運而致遇人不淑;可萬妖軍雖也遭遇了修真聯盟的滲透,可也是明麵上有縫可鑽的地方,譬如後方、譬如軍備,便是沒有修真聯盟,內部也總有諸多派係與貓膩之處,可卻絕不會出現如斬梧盟這樣的係統性大麵崩盤,最後拖累前線大規模崩盤的。


    於細微處見功夫。


    可見這位暾日大祭司治軍的手腕。


    至於這一次遠征修真聯盟的萬妖軍,那種因為急功近利而處處犯蠢卻是叫人大開眼界,直懷疑那位玉霄真君是不是瞞著這位大祭司私自而動,即使如此,也不能因此就小看了這位暾日大祭司,這樣的手段、這樣修為的人物,哪怕是不踏足修真聯盟,也有一萬種手段能夠生出無數事端!


    真不知素來智多近妖的杜宗主到底是如何想的,甚至已經有聯盟修士情不自禁地看向蕭辰,哪怕明知希望渺茫,他們也期望這位修真聯盟的盟主大人能夠振作一下"夫綱",好好管一管家裏胡來的那位啊!


    然而,蕭辰注定是要讓他們失望的,他......自然是不會管的,對於杜子騰的一切決定,他似乎從來都是這般,隻有無條件的支持信任,從來沒有更多的做法,更別提幹預阻止。


    此時,蕭盟主也如過往每一次一樣,隻是立在原地,靜靜看著道侶,那視線裏還有著不易為人覺察的......憐惜,簡直叫修真聯盟無數修士蛋疼心碎,突然覺得自家這位杜宗主頭頂多了一個"禍國殃民"的標簽,而蕭盟主麵上也多了一個"一代昏君"的稱號。


    哎,這位暾日大祭司肯定會趁勢答應這麽一個輕而易舉的條件吧,隻是不踏足修真聯盟所在之處而已,中間有太多可以商榷之處,而換回的可是他們妖族聖物,明眼人都能看得出來這筆買賣簡直再劃算也沒有了!


    可以說,禦獸宗從在血盆口第一次開張之日起,還從來沒有做過這樣的買賣,何世明可以以身家性命起誓!


    可惜,唯一一個能管的人不會去管,或者說,壓根兒就沒有管的念頭。


    然而,叫所有修真聯盟的修士奇怪的是,這樣一筆穩賺不賠的買賣,那位看起來極不好惹的大祭司竟然沉默了,他居然沒有在第一時間答應下來!


    一時間,所有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


    不知是否因為太過操勞的緣故,除了那雙彩色瞳眸顯出他修為非凡,這位大祭司看起來疲憊滄桑,並沒有那種大權在握誌得意滿的意氣風發,好似曆經太多風吹日曬而縱橫交錯的石刻,縱是無情,也難免留下滄桑印跡。


    這樣簡單的事,為何不答應呢?


    場中幾乎所有人盡頭都浮現出這個問題,便是再老謀深算的修士反複權衡、考慮了種種利弊也不得不承認,這個條件之下,杜宗主再如何能耐逆天,這位暾日大祭司也絕計吃不了什麽虧啊。


    局麵一時詭異的安靜下來。


    可是,誰也沒有想到,打破這詭異局麵的,既不是這位在異常優厚的條件麵前古怪沉默的暾日大祭司,也不是提出這古怪優厚條件的杜宗主,甚至不是沒有製止自家一時"頭腦發昏"的道侶而被自家下屬拚命吐槽為"昏君"卻全然不在意的蕭大盟主,打破這局麵的是一聲陰冷的狠笑――


    "哼,你不答應,莫不是......難道你還想再會會那個賤人?"


    這語氣全然掩不住刺骨的惡意,還有其下那深深的......妒意。


    說話的,竟然是方才大難不死卻作死不息的梵古。


    可麵對這樣的詰問與質疑,那位暾日大祭司竟然沒有反駁,而是冷冷一瞥鴻蒙、警告其閉嘴之後,便一徑陷入沉默,彷佛承認了那樣一個事實,他在杜子騰提出的條件麵前猶豫遲疑,隻是因為有那樣一個想見的人......在修真聯盟。


    同樣聽到鴻蒙這一句惡毒的詰問,杜子騰站在赤金台階之上,卻是眉宇一擰麵色一沉,而不待他武器,蕭辰已經冰冷道:""你是個什麽東西?!"


    竟也配開口?


    話雖未說盡,可意思已經淋漓盡致。


    "不願意好好說話,那便不必再說了。"蕭辰負手澹澹道:"既如此,你便好好會一會你的故人,學一學怎生說話吧。"


    說著,他一揮,隻聽一個小姑娘天真的聲音道:"阿梵,你答應的,要陪我的,你怎麽那麽久都沒有來?"


    隨著這聲音響起,鴻蒙麵上突然湧起一股難以言喻的驚恐。


    他竟身形一閃,朝暾日奔去:"暾日!暾日!救我!救我!"


    看到對方冰冷而不置一詞的模樣,他彷佛終於意識到自己方才那惡意的詰問已經叫對方生出不滿,他連連大聲道:"那不過是一個你輪回裏認識的低賤小修,你竟因她而見死不救?!"


    暾日立在原地,連眼睛都未眨一下。


    而一個八足的龐大聲影已經籠罩在鴻蒙身旁,這一刹那,鴻蒙身形若電閃,大乘修士對於規則的掌控之力在生死關頭毫無保留,那個小姑娘的聲音不斷發出"嘻嘻"的笑聲,好似以為眼前這位逃命不迭的大修士在陪自己玩耍般開心:


    "阿梵,你要去哪裏呢?你答應過我的呀~"


    "阿梵~"


    "阿梵~"


    ......


    可無論鴻蒙如何逃,諸界之地,不論哪一個角落,那個龐大的身形都彷佛不受任何規則約束般如影隨行,鴻蒙的身形竟也越來越倉皇,小姑娘的聲音全然不覺般發出"嘻嘻嘻嘻"的笑聲。


    這一幕看起來好似十分荒誕,甚至叫人生出一些荒唐的笑意,可場中的修士誰也笑不出來。


    任誰都看得出來,眼前一切太過違背常理,鴻蒙真君身為大乘修士,竟是擺脫不了一隻蛛妖?


    可那些對於斬梧淵最深沉黑暗的□□有隱約覺察的斬梧淵弟子卻是情不自禁打著寒戰,"陪我玩"三個字聽起來似乎隻是仙麵母蛛身為一隻妖族的玩笑,像凡間孩童對大人的撒嬌,可是,當一方是大乘真君,一方.....是魂獸大妖時,這個玩笑便叫他們背心生汗、道心戰栗。


    妖族之中,素有"結契"之說,契,大約也,乃是妖族中公認最為至高無上的約定,能叫仙麵母蛛這個級數的魂獸效命,那會是什麽樣的契呢?


    鴻蒙身後那無法擺脫的笑聲恐怕已經說明了一切結局。


    不,這或許隻是斬梧淵這些對魂獸一知半解的修士看到的部分結局。


    在修真聯盟裏,那個為了破解九嚎深淵魂獸之秘而將仙麵蛛仔細反複研究過的異獸學會修士看來,鴻蒙......恐怕此生都將無法擺脫身後那個笑聲,甚至是他們也無法分辨,鴻蒙身後那個笑聲到底是真的仙麵蛛,還是它為了進食而生出的天賦幻境。


    是的,進食。


    一隻以魂力為食的魂獸,麵對違背契約的生靈,還能有第二種可能嗎?


    此時拚命逃跑的鴻蒙也許知道,也許不知道,他在逃亡過程中所有的驚惶、所有的不甘、所有的憤恨......一切、一切的情緒都將會是這隻仙麵母蛛的食糧,一如那些萬載間被他投入九嚎深淵的無辜生靈,一如這隻曾經天真地以為他真的會回來陪伴而將玉蛛蘭送給他的仙麵母蛛。


    好消息是,恐怕很長一段時間裏,柳夜闌與童青夫夫都不必再擔憂投喂問題了。


    對於鴻蒙的最終結局,那位看起來似乎應該與之交聯匪淺的暾日大祭司,奇特的,沒有絲毫波瀾,平靜得一如方才。


    直到鴻蒙消失很久之後,他才遠遠向杜子騰傳音了一句:"......她在何處"


    杜子騰簡直要笑出聲來。


    然後,他隻傲然地拋出一句:"暾日大祭司,我隻有這一個條件,要麽立誓,要麽空手滾出修真聯盟這蒼梧之籽,你是要,還是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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