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弘宇安然無恙地睜開眼睛, 郭茂才長長鬆了口氣,聽到弘宇這般詢問, 他隻能苦笑道:“被逼無奈,隻得兵行險著, 好在弘宇兄你無恙……那妖將此舉又豈能安著什麽好心?不過是萬妖軍與斬梧盟相持不下,它們覺得我們這些人族棄民還有些利用價值罷了。”


    說到後來,郭茂口氣澹澹,聽不出情緒。


    那“人族棄民”四字卻是深深刺痛了弘宇,他忍不住坐起身道:“郭兄,以郭大師的能為,你們何至於要停留在萬妖軍之地?縱使斬梧盟不是什麽好歸處, 可終究……”


    郭庭郭大師乃是周天諸界赫赫有名的煉丹師, 到哪裏不是一呼百應,就算是斬梧再怎麽跋扈,對於這樣的大師必是要禮遇的,哪怕是在萬妖軍中郭大師都能得到尊敬, 更遑論是在人族的斬梧盟中?


    何況, 現在萬妖軍與斬梧盟商道斷絕,萬妖軍聚集之地,必是妖氣衝天靈氣不暢,不生長在萬妖軍屬地的靈植無法運輸,生長在萬妖軍屬地的靈植必受妖氣影響,注定不可能太過順利,許多丹藥煉製所需要的原材料必然大大匱乏, 身為丹道世家,郭茂連那些簡單的藥材都需要收購……簡直就是以前絕難想像的事。


    所以弘宇才會這般百思不解,在妖族中明明如此危險,朝不保夕,為什麽郭氏一族還要在此立足?


    郭茂卻未深談,隻是道:“家祖早已立下族訓,我郭氏子弟永永遠遠不許踏入斬梧盟的屬地,否則立時逐出郭氏。他老人家你是知道的,既是心意已決,我們這些後輩必是要聽從的。”


    弘宇訝異道:“郭大師……怎會這般堅決?”


    郭茂不答,隻是關切看著弘宇道:“前些時日你的消息傳來時,家祖以下,我們郭家都是不相信的,以你的為人,怎麽可能背叛師門與這萬妖軍勾連?你現下到底是如何情形?怎麽會突然到此?”


    郭茂這般一問,隻叫弘宇心中溫暖又感激便揀了關鍵處將自己的經曆道來。


    郭茂聽罷忍不住一歎:“天將降大任,弘宇兄此番磨難何嚐不是師門光複重任有望之兆!


    罷了,不提這些事了。你既是好不容易來了,家祖可一直惦念著你,你可定要去看看他,好叫他安心!”


    弘宇本就有此意,亦不推辭,而郭茂亦簡單介紹道:“此處密道修建初時,萬妖軍與斬梧盟還不似今日這般勢大,可家祖已然決定不再遷移,便做了些準備,因這密道關係重大,方才讓弘宇兄你進來之事這般周折,花費了些手段功夫,還望你見諒。”


    弘宇聽郭茂這麽解釋,當即明白這密道定是郭氏最後的退路之一,郭茂這樣處置已然是未將自己當外人,他心中隻有感謝的,哪會計較先前那些小事。


    他之所以能得郭氏如此垂青,其實也不過是受師祖恩庇……當年郭家老祖可是師祖踏遍諸界結識的摯友之一,既是商道上的好夥伴,又是誌同道合的好道友,患難才可見人心,師門遭遇之後,能待他這守一軒遺徒始終如一像郭氏一門這般的忠義之誌又有幾人呢?


    隻是弘宇在電光火石間,突然明白過來,忍不住停下腳步。


    郭茂奇怪地回身,機警地放出神識:“弘宇兄,怎麽?!”


    弘宇定定看著郭茂道:“郭大師不肯離開此處前往斬梧盟……是否已然知道我守一軒覆滅的真相?”


    郭茂瞬間沉默下來,良久才輕歎:“蒼寒真君於我郭氏一族有天高地厚之恩,家祖向來告誡我等,人不可忘本,這本就是我郭氏應為之事,弘宇兄不必介懷。”


    弘宇目光似有瑩然閃動,好半晌才低聲道:“我們還是快去拜見郭大師罷。”


    二人俱是寂然,一場滅頂之災,卻更見赤誠之心灼灼閃耀,叫弘宇心間溫然若迎著三月春風,對於此行所要達成之事更是決心要一力促成!


    郭大師精於丹道,是與蒼寒真君同時代的人物,可模樣間隻見舉重若輕風姿飄然,全不見半點時光印跡。


    知道郭氏一門滯留此地的緣故之後,弘宇對於眼前這位飄飄若仙的長輩除了尊敬之外更多崇敬感激難以言說,表情中便帶出了些。


    郭大師卻隻搖手:“弘宇,你路還漫長,郭氏如何那是我的決議,你萬不可因此掛懷,種下心結,影響未來道途。”


    弘宇點頭應下。


    郭大師看他模樣,知他未必真正聽進去,也罷,大道萬千,重情重義未必見得不可走遠,就比如他郭庭,早年多有人勸他該收斂愛恨情緒,可他不也這般一步步走到現在麽?那些勸他的人,不少早就在時光中灰飛煙滅了。


    可是時光終究不是白度,郭庭澄澈了然的目光一看弘宇便道:“你這般重重波折到這萬妖軍腹地,是負有要務吧?”


    麵對這位德高望重的長輩,弘宇立即起來躬身一禮:“不敢隱瞞大師與郭氏諸位長輩,我守一軒殘存子弟倚伶天涯,漂泊無定之時,全賴修真聯盟保全,故此,我已決議效忠於修真聯盟,此來亦是奉盟主之命一探萬妖軍屬地中情形。”


    弘宇這話在郭氏中激起無數竊竊私語:曾經的守一軒,那也是最古老最強大的跨界勢力之一,竟要淪落到托庇到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組織之下?這是何等落魄?


    不由地,對於弘宇,他們的目光也帶了些審視與不滿。


    畢竟,守一軒那是曾經郭氏最重要的夥伴,如今守一軒再敗落,它的繼承者卻將它托庇到一個從未聽說過的小組織之下,無論如何也不會叫郭氏上下覺得舒服。


    可弘宇背脊挺直,目光湛然,全沒有半點羞愧自責之色,倒是叫郭庭心中那一縷不悅迅速消散,他竟是和顏悅色地問道:“能叫弘宇你這般坦然無愧,莫非那修真聯盟有什麽特異之處?”


    弘宇頷首:“不錯,守一軒托庇在修真聯盟之下,絕不會有墜祖師創下的威名,甚至叫我覺得光複守一軒之事有了一縷希望。”


    郭庭微微動容:“能得你這般盛讚,想必那修真聯盟必有過人之處……”


    弘宇立時躬身道:“是,我自認做出這樣的決議,無愧於師祖與守一軒列位前輩創立基業的艱辛,而今,修真聯盟禦獸宗宗主便在界壁之外,若您允諾,我冒昧想請郭大師您與他見一麵,定不會叫您失望!”


    郭氏當中立時就有人出聲斥道:“弘宇!你自己投身那什麽修真聯盟有辱門派聲名便罷,那修真聯盟一個小小的什麽宗主便要見二伯,簡直是不知所謂!”


    弘宇卻是皺眉,語氣平緩如故地反駁道:“難道郭氏一門想一直困守在此處、仰那些妖軍的鼻息生存下去?!今日諸位可以嘲我守一軒門庭墮落,那麽百年之後,郭氏又在何處?!”


    弘宇此話太尖銳,郭氏中已經有人按捺不住要動手了,郭庭卻是抬手輕輕一搖,定睛看著弘宇道:“那修真聯盟值得你如此?”


    弘宇目光中閃過喜色,神情懇切地道:“大師,您便見上一見這位杜宗主,必不會令您與郭氏失望的!那位杜宗主能令一界天翻地覆從此不同,必也會令這世間一切變幻不再相同!”


    郭庭朗聲笑道:“便衝你這番舉薦,我便也見一見!”


    而當杜子騰在郭氏上下眾目睽睽之下真的出現之時,嗤笑與不屑之聲此起彼伏,杜子騰微微挑眉,朝身旁恭敬的弘宇笑道:“你倒是先給我拉了不少仇恨嘛。”


    弘宇微微一笑:“於宗主可有半點關礙?”


    杜子騰拂袖大笑,就這麽沿著郭氏密道進了郭氏大門,那些因為他的修為而瞧不起的郭氏子弟們盡皆一怔,實在不明白這一介元嬰修士進他們郭家的門,怎麽還能這般神采飛揚自信勃發?


    真正見到這位郭大師之後,杜子騰隻是依禮一揖,行了修真界中的後輩禮,然而,不待他開口問候,那位郭大師已經沒有半分長老氣度地率先開了口:“我實是沒有看出你哪裏值得弘宇這般舉薦。”


    那眼神中卻偏偏沒有半點鄙夷,隻是澹然的審視之後的評價,因為中肯才更傷人。


    直接到沒有半分緩衝,沒有給杜子騰留半點顏麵。


    弘宇心中一急,便想開口。


    杜子騰卻是大笑著止了他的開口,隻將袖中一物揚手扔向郭庭:“好在我早有準備,值不值得,您先看過此物再說。”


    杜子騰這輕挑的一扔,亦沒有半分晚輩的恭敬可言。


    你不給我麵子,我也不必予你尊敬。


    哪怕是踩在別人的地盤上,杜子騰亦沒有半分彎腰的覺悟,是瀟灑平等的杜小爺。


    一切的一切,隻是源於他的強大信心。


    可弘宇心中卻忐忑極了,杜子騰扔東西時他眼睜睜看著,根本來不及阻攔,唯恐真正惹怒郭大師,他可沒有半分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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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竭力引薦杜子騰是一回事,因為杜子騰真正惹怒一位丹道大師,那又是另一回事了。


    弘宇心中惴惴,甚至後悔自己未曾對這位宗主多加叮囑之時,郭庭已然抬起頭來,目光灼灼:“此物何來?”


    杜子騰負手笑吟吟:“我修真聯盟百年前所造。”


    郭庭盯著杜子騰,卻沒有見到對方有半分動搖,終是神情複雜道:“本以為是上古遺跡之物,竟是你們所造……可敬可畏,杜宗主,請!移步老夫軒內一述罷。”


    場中郭家子弟盡皆神情大變:老祖內軒,那素來隻是郭氏貴賓中的貴賓才能入內的,這個小小的元嬰修士,這般狂妄無禮,竟然一個照麵便叫老祖這般看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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