猶記當年對方一襲青衫, 溫柔寧定的笑容令杜子騰哪怕曆經那幻境中重重殺伐亦覺天清氣和,如沐春風。


    而現在, 眼前這張無數滄桑皺紋猶如一道道可怖的傷痕布滿麵龐,再難看到當日風采。


    當日那雙溫柔友善的眼眸令杜子騰的思慮重重都能立即旗下, 可現在,這雙眸子中似有萬千雷霆、無盡怒焰咆哮而出,幾欲噬人!


    杜子騰幾乎懷疑自己認錯了人。


    可對方這一瞬間的反應,分明就是那個王z。


    那個哪怕第一次見到陌生人,亦會毫不吝惜地相信、甚至贈以寶物的王z。


    杜子騰徹底沉默了下來,王z的怒火與氣勢卻彷佛節節攀升,那句對於杜子騰的追問彷佛隱藏了太多不容觸碰的過往一般悲憤又淒厲。


    好半晌, 杜子騰才低聲道:“我並非誰人派遣而來。”


    身為大長老已經不知光陰流逝的王z本想冷笑著嘲諷對方睜眼說瞎話, 可不知為何,看著對方那坦蕩眼神中透露出來的惋惜,明明素昧平生,可是, 對方卻彷佛一位故人, 對如今的自己那樣神傷,話語間又那樣誠懇,叫他嘴邊的嘲諷無法說出。


    杜子騰低歎:“你收手吧。”


    王z一怔,然後麵上道道皺紋盡皆平複下來,猶如一根根被時光衝刷出來的石渠,沉默倔強。竟又是那位掌握聖師島一切的大長老了,他隻澹澹瞥了一眼杜子騰, 闔目不語。


    杜子騰卻是盯著他道:“諸城之軍、妖族之屬、甚至是這聖師島上所有人,天劫威脅之下,他們都已經悉數撤離,已經再沒有任何人攔在天劫之前,這天劫之威,恐怕你比我更明白,你……還要一意孤行嗎?”


    王七跟在杜子騰身後,此時隻覺得大長老方才怒目而視的目光極其駭人,他神識都彷佛震蕩不安,而大人此時所說一切,他更是完全不明所以,似是與那位大長老之間打著什麽啞迷,他隻隱隱覺得大長老似乎與天劫有關,可是……這怎麽可能?


    天劫,那是天道降下的劫數,大長老乃是聖師島之長,又怎麽可能與天劫相關呢?


    此時,杜子騰神識中,頭頂的天劫中,雷霆之海彷佛被什麽觸怒一般,沸騰著、狂嘯著,道道電蛇盤旋嘶吼、糾纏而下,不過眨眼間竟是已經突破雲層,徹底降了下來!


    杜子騰直是弄不明白王z在想什麽。如果不是他洞察到天劫之威,隱約覺察到天劫是衝著這聖師島最深處而來,又曾在幻境中見過王z,恐怕杜子騰無論如何也想不到,妖族攻打聖師島、諸城包圍妖軍皆是出自王z的謀劃。


    但現在,他已經破局,再沒有人擋在前麵削弱王z,他分明是在自尋死路,卻半點也不肯收手,這到底是為什麽?


    杜子騰思慮之間,那第一道降下的天劫竟比他們所有人想的都要快,此時,天地間一片黑暗,幽深的海麵亦是死寂森然,第一道雷霆撕裂天幕,然後狠狠劈在了聖師島上,在海麵上下無數妖族、人族的目光之中,整個聖師島都開始劇烈震蕩起來!


    杜子騰與王七二人身在天劫中央,更是覺得地動山搖,杜子騰凝神看著大長老:“看來,你是鐵了心了!”


    杜子騰不過念在當初相識之情,想勸上一勸,隻是現在看勸無可勸,亦不必再勸。


    人一心尋死,難道他還能每次都攔嗎?


    隻是看著天劫當頭而下,杜子騰心中感慨而已。


    便在此時,異變陡生。


    隻見聖師島上竟似突然升起一層半透明的罩子,那道從天而降的恐怖霹靂劈在其上,那罩子顫抖著猶如水波紋一般將那恐怖的震蕩吸引、傳播。


    這一刻,杜子騰驀然表情一變。


    這一刻,不隻是杜子騰,在那霹靂降下之時,臨海諸城之王,隔著遠遠的海浪,皆是麵色大變。


    杜子騰眼神頓時淩厲:“原來這才是你的目標!”


    大長老卻是嘴角猶自含笑,竟然一字未露。


    杜子騰深吸一口氣,手中不知何時已經握住那隱隱透著紫光的、他從太原城奪來的城主令,這令牌上完整無瑕,看不出什麽變化,可透過那密密而布的紫色符紋,杜子騰卻已經感知到了其上微不可見的無數裂紋。


    法天大陣……


    此時即使是杜子騰身旁的王七看到他手中那麵城主令都變了顏色,能令大人手握城主令麵色大變,再看頭頂雷霆的陣勢,必是法天大陣出了叉子!


    在整個百城界,哪怕就是個初初習得妖靈器之術的妖靈器師都知道,法天大陣乃是百城界的根本,絕計不能動搖!


    可現在,這一切就在他們眼前發生了,天劫擊在法天大陣之上!


    哪怕就是杜子騰也絕計沒有想到,這位大長老設計一場天劫,除了令人族、妖族為其擋災之外,竟還有這樣一重用意!


    杜子騰麵色猶如落霜一般:法天大陣若破,於這大長老又有什麽好處?


    法天大陣司掌妖氣、靈力的平衡,若沒有法天大陣,整個百城界的妖氣、靈力將在刹那間亂成一團!


    也許一時碰巧會再形成那等或妖氣濃密或靈力密集的洞天福地,如若運氣差一些,恐怕妖氣靈力將永遠混雜一處,再也尋不到那等適宜修行之地,屆時不隻是妖族,就是人族亦將深受其苦!


    這位大長老,到底是圖的什麽?!


    杜子騰苦苦思索間,第二道天劫已經夾著轟隆隆的聲勢再次降下!


    法天大陣那層透明的罩子竟是愈發明顯起來,顯然,對於越來越強的天劫之威,哪怕就是影響百城界一切運轉的法天大陣亦不得不多出些力來應對。


    杜子騰皺著的眉頭驀然一挑,他目光如電看向王z,手中不知何時,數道傳訊符飛閃而出。


    而大長老座下之湖突然間平地掀起萬道狂瀾,化為一道道張揚的透明之手將那一道道傳訊符悉數捏碎在掌中――明明一直闔著雙目的大長老居然似洞悉了杜子騰的意圖一般,竟是一副絕不允許杜子騰傳任何消息的架式!


    此時,計劃被挫的杜子騰卻反而平靜下來:“看來,我是猜對了?”


    那一直閉眼而坐的大長老此時緩緩睜眼抬起頭來:“現在我是真的好奇了,閣下自域外而來,既然自稱不受任何人派遣而來,卻能這般洞悉天地本源……莫不是出身斬梧八部?”


    杜子騰卻是沒有直接回答,他也不知如何回答,周天諸界,他半點也不了解,無法回答。


    他隻轉而印證道:“謬讚了。我倒是洞悉得太晚,竟是不知,原來諸城之王,便是王氏之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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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後,他頓了頓才道:“沒有想到,這法天大陣的陣眼根本不是什麽運轉中樞,而是一座鎮壓□□的森嚴牢籠。我早該覺察的,真是愚鈍。”


    這個消息直如晴天霹靂一般令王七目瞪口呆,然後他看向大長老,希望他能反駁自己!聖師島之長的大長老居然是法天大陣的囚徒……這簡直是再荒謬不過的笑話!


    可大長老彷佛心中隱秘終於說出來似的,臉上那縱橫交錯的皺紋卻似是舒展了一些:“能奪下一城之令,借此令侵入法天大陣的陣眼中洞悉這一切真相,閣下於符一道資質高絕,周天諸界中恐怕亦非泛泛出身的無名之輩,何必自謙。”


    王七此時已然徹底混亂了,大長老他竟然承認了!


    如若大長老是法天大陣的囚徒,那麽手握城主令的諸城之王又是什麽?!


    然而,不知為何,王七偏偏想起百城界中聖師島與諸城界那微妙的關係來。


    杜子騰神情澹澹,沒有半分被讚賞的得意高興:“在你麵前,這麽說未免令我無地自容。困在這麽一處動用一界妖、靈二氣築成的絕牢之中,你還能想到重重手段脫困……相比之下,我那點微末伎倆,實也算不得什麽吧。”


    大長老卻又闔上雙目,但笑不語。


    明明此時二人交談間氣氛緩和,但王七卻覺得心驚肉跳,好似這脆弱平衡猶如精致的琉璃,隻要外力稍微大一些就隨時可能被擊成碎片,即將到來的,便是萬鈞不可抵擋之勢!


    大長老分明已經沒有再說話的興致,杜子騰卻心知肚明,對方看起來神情安閑,卻是對自己處處防備,否則方才也絕無可能那麽迅捷絕決地攔下自己的傳訊符。


    可緊接著,杜子騰卻是做了一個令人十分意外的姿勢,他居然盤膝坐了下來,擺出了一副要與這位大長老長談的架勢。


    即使是澹然如王z,此時亦不由再次皺眉,心裏琢磨著自己身前這個不按常理出牌的年輕人。


    杜子騰卻是一副饒有興趣的模樣看著這位大長老:“若我所料不錯,這百城界中所謂的妖靈器師,都是你一手打造吧?”


    曾經百城界,杜子騰見過,妖族強大,百族林立,萬物競自由,人族在哪裏都看不到,何來妖靈器師這一特殊職業。


    大長老沒有出聲,杜子騰卻自顧自地續道:“說來,這妖靈器師真是極好的一步棋,令妖族、人族同時削弱不說,所有的妖靈器師都天然是你的棋子,進而將整個百城界都綁上你的戰車,果然高瞻遠矚,佩服!佩服!”


    “隻是,我實在太好奇了,手握整個百城界的妖靈器師,如果隻是簡單脫困,想必你有一百種方法,卻為什麽偏偏要弄出這什麽天劫來呢?嘖,這麽大費周章,到底又是為了什麽呢?”


    大長老滿麵冰冷地抬頭看向杜子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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